观察者言：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仍在稳步推进中。王永利此文认为，应该尽快将境内的人民币和走出去的“外汇人民币”分账核算，打造境内的“外汇人民币”交易中心，面向境外所有的人民币和所有者提供交易服务。

　　财新特约作者 王永利/文

　　10月9日，英国财政部发布公告称，启动首只人民币主权债券的发行程序，并委托中国银行、汇丰银行和渣打银行作为债券发行的主承销商。此举将使英国成为除中国政府之外，世界上首个发行人民币主权债券（募集的资金纳入国家外汇储备）的颇具国际影响力的国家。

　　（上图：9月13日，英国财长奥斯本和中国副总理马凯宣布,英国将成为西方国家中第一个发行以人民币计价国债的国家）

　　从2012年开始，英国政府就在西方国家中率先对人民币国际化作为重要课题进行研究并进行战略部署，也率先在伦敦金融中心推出人民币交易、人民币债券发行、人民币全球清算等，现在又率先发行人民币主权债券。可以说，英国在人民币国际化领域走在了全世界的前面。这客观上大大支持了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但更主要的是抢占人民币国际化的先机，力求维护和壮大英国（伦敦）作为全球金融中心的地位，并增强了英国与中国的经济金融联系。

　　英国政府的做法特别值得中国学习和借鉴。人民币国际化并逐步成为重要的国际货币，是中国加快金融开放和发展，打造与纽约、伦敦等国际金融中心相抗衡、相倚重的千载难逢之战略机遇，要把打造中国的国际金融中心，增强中国金融的国际竞争力，作为重要的国家战略，纳入人民币国际化共同推进。

　　目前，国际上已经形成了欧洲以伦敦为中心、美洲以纽约为中心的国际金融格局，按照8小时工作时间的间隔，亚太地区亦需要有可与伦敦、纽约相媲美的国际金融中心，形成全球24小时不间断的资金交易和清算体系。特别是随着世界经济中心回归东亚地区，建设和强化亚太地区国际金融中心的条件更加成熟。由于东京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正不断下降，当前香港、新加坡等地都在发挥国际金融中心的作用，同时相邻时区内的多个国家的多个城市，都希望把自己打造成为国际金融中心，呈现出“战国纷争”的局面，在国际金融领域发挥的作用很难与伦敦、纽约比肩。

　　实际上，在亚太地区内只能有一个最主要的国际金融中心，其他国家或城市只能作为附属中心，发挥辅助作用。从综合实力，特别是亚太地区人民币最具国际化潜力的角度看，中国具备打造亚太地区最主要国际金融中心的可能。

　　应主推“代理行”模式

　　在当今社会的国际贸易、投资等资金往来中，除了极少数发生实际的现钞收付，基本上都是通过银行进行记账清算（实际上，由于现钞在印制、押送、兑换、检验、销毁的全过程中成本非常高，而且难以适应日益提高的反洗钱、反偷税、反恐怖等方面的要求，越来越多的国家都对现金流通设施严格管理，更不鼓励现钞“走出去”）。而在银行记账清算体系中，又主要存在两种清算模式，即“代理行”模式与“清算行”模式。

　　“代理行”模式是指，一国央行只对境内银行（包括境内外资银行）开立清算账户，负责境内银行之间最后的资金清算，并发挥银行监督和最后贷款人的作用，维护本国银行体系的稳定。境外银行需要与境内机构进行资金清算的，需要签署协议确定境内代理行，由代理行代为进行境内资金清算。

　　“清算行”模式是指，一国央行允许境外的银行直接在央行开立清算账户，如同境内银行一样，直接办理涉及境内的资金清算。

　　由于“清算行”模式使境外银行取得了与境内银行同等的待遇，实际上不尽合理：不仅不利于鼓励境外银行在国内开设机构、促进国内金融发展，而且还会分流境内银行的业务和资金，不利于增强境内银行的竞争力，央行在监管上也难以对境外银行实行与境内银行一样的监管。因此，世界各国在国际清算上，基本上都采取“代理行”模式。

　　在“代理行”模式下，境内与境外银行的区分很明显，而且所谓一国货币“走出去”或者“流出”境外，实际上仅仅指的是这种货币的所有权和支配权转移到境外，货币（即资金清算中所谓的“头寸”）并没有真正流出国境，仅是增加了一国的对外债务而已。这样，境外拥有的本国货币越多，本国金融机构的资金实力就会越强，其国际影响力就会越大。这显然也应该是一国鼓励本国货币“走出去”、国际化时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之一。因此，“代理行”模式成为国际清算中普遍采用的模式。

　　例如，世界上总共12万亿美元左右的外汇储备中，超过60%的是美元储备，而美元储备中，超过60%其头寸集中在美国，这就大大增强了美国金融机构的资金实力（外国人拥有的美元越多，对美国资金实力的支持就越大），使世界上其他国家很难与美国的资金实力相抗衡。这也就相应增强了美国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和影响力。

　　中国在2009年推动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时，基于审慎和支持港澳金融发展等因素的考虑，对港澳地区实行了“清算行”模式，允许指定清算银行直接在中国人民银行（深圳分行）开立账户。之后在其他国家，都推行的是“代理行”模式。今后，人民币国际化，应该毫不犹豫地推行“代理行”模式，即使对港澳地区，也应考虑尽快转化为“代理行”模式。

　　弄清楚在“代理行”模式记账清算方式下，一国货币所谓的“流出”和“回流”，严格地讲，只是这部分货币的所有权和支配权的“流出”和“回流”，并没有发生实际的（类似现钞）货币流动，对于准确理解和管理人民币国际化至关重要。

　　分账核算需细化

　　目前人民币尚未实现自由兑换，尚未实现资本项下完全开放，对人民币进出国境仍需实行必要控制，为此有必要对“走出去”的人民币与境内一般的人民币进行分账核算：对“走出去”为境外所拥有的人民币，视同为“外汇人民币”或“离岸人民币”，银行在记账时要使用单独的编号和代码。

　　境内企业或金融机构到境外发行人民币债券或以其他方式筹集的人民币资金，也应作为外汇人民币，纳入外债管理体系，进行相应的申报、审批和监管。“走出去”的人民币，通过贸易或者投资等方式将所有权转回中国的，银行相应地将其从外汇人民币转回到一般人民币。这样，境外所拥有的人民币规模将很容易、清晰地被统计和把控。央行以及外汇管理部门也需要对“外汇人民币”进行必要的统计和分析，进行有效的监管和控制。当然，对“走出去”的人民币进行分账核算的具体办法还需要细化和完善。

　　随着人民币国际化的规模不断扩大，其对国家的外债和外汇储备的影响也相应加大，相关方面的管理也需要考虑相应调整。实际上，境外拥有人民币，都会增加中国的对外债务，都应该统计在中国的外债规模之中。同时，以人民币对外支付，也就替代了以外汇对外支付，人民币“走出去”的规模不断扩大，意味着人民币对外付多收少，巨额国家外汇储备的压降难度会进一步加大，对此要有心理准备或应对措施。

　　境内“外汇人民币”交易中心

　　在人民币国际化尚处于起步阶段时，境外对人民币的认知和接受程度不高。例如，境外所拥有的人民币，如果只能单向用于对中国的进口支付或投资，则会大大约束其人民币的流动性，进而影响其拥有人民币的积极性，阻碍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因此，建立和完善外汇人民币的交易中心，方便全球人民币交易，就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基础。

　　目前，中国主要是支持人民币境外离岸中心的发展。作为一种呈现明显国际化潜力的重要货币，人民币离岸中心的建设，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的重视与推动。但是考虑到人民币“走出去”，其清算应该坚持“代理行”模式，人民币头寸主要集中在中国境内，最具备条件进行人民币全球交易及其清算的，实际上就是人民币的发行国——中国。因此为有效支持人民币国际化发展，中国应该尽快打造境内的“外汇人民币”或“离岸人民币”交易中心，面向境外所有的人民币和所有者提供交易服务，使中国成为人民币全球最集中、最具活力的交易中心。而这一中心的建立和壮大，也必将对增强中国金融的国际地位与影响力，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

　　在对外汇人民币进行分账核算的基础上，“外汇人民币”交易中心也可考虑纳入“上海外汇交易中心”的交易平台和系统（仅增加一个币种），如同其他币种的外汇一样，接受外汇监管。参与上海外汇交易中心交易的机构，可接受海外人民币所有者的指令，按照交易中心明确的规则，自主进行定价和交易。

　　在这方面，要积极学习借鉴国际金融中心特别是伦敦的经验，加快金融创新，完善金融法规，活跃金融交易。

　　为促进人民币“走出去”，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国还需要逐步向外汇人民币开放境内金融市场，特别是壮大和开放国债（政府债）、金融机构债、企业债等债券市场，优先推进外汇人民币资本项下可兑换工作。随着人民币可兑换的放开，逐步推动离岸人民币金融市场与一般人民币金融市场的融合与统一；也要伴随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不断深化中国经济金融体制的改革开放。■

　　作者供职于中国银行

　　全文见于10月20日出版的财新《新世纪周刊》

　　新闻背景：英国发行30亿元人民币主权债 认购踊跃

　　财新记者 丁锋/文

　　据英国财政部官网消息，10月14日，英国政府首笔人民币国债成功发行完毕。该笔债券期限3年，发行规模为30亿元人民币（约3亿英镑），利率定在2.70%。

　　这是发达国家发行的第一笔以人民币计价的主权债券。

　　目前，英国以英镑计价的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为2.13%，5年期国债收益率为1.42%。9月12日，国家开发银行刚刚在伦敦发行了20亿元的中国准主权人民币债券，其中3年期固定利息债利率为3.35%，5年期为3.6%，10年期利率为4.35%。

　　9月12日，第六次中英经济财金对话期间，英方宣布了本次债券的发行，并表示发行国债的收入将作为英国政府外汇储备。

　　根据英国财政部10月15日的公告，这笔人民币债券收益将计入英国政府的“外汇平衡账户”（Exchange Equalisation Account）中，该账户包含外币计价的金融资产、黄金以及IMF特别提款权。此外，债券收益还可能会被再投资到人民币离岸市场中。

　　英国财政部称，该举措意味着人民币未来成为储备货币的潜力。目前，英国的外汇储备仅包括美元、欧元和加拿大元。截至2013年末，英国外汇储备额为924.038亿美元。相比之下，本次发行的人民币国债只占其外汇储备非常小的一部分。

　　该笔债券的发行受到投资者的追棒。据英国财政部的公告，认购开始于伦敦时间01:30AM（北京时间08:30 AM），结束于14:00PM（北京时间21:00 PM），持续了12个小时以上，收到来自全球投资者的85个订单，认购额约为58亿人民币，远超出30亿元人民币的预定发行量。购买方包括来自全球的中央银行、银行国库及基金经理等。

　　英格兰银行（The Bank of England）作为英国财政部的代理方负责管理这笔人民币债券总的发行，中国银行、汇丰银行和渣打银行组成的银行辛迪加负责承销。

　　汇丰资本融资业务全球主管利子琛表示，此次债券发行取得的巨大成功和国际投资者的热烈反响彰显了人民币的重要性及成为未来全球储备货币的潜力，同时也表明了英国希望成为西方领先离岸人民币中心的决心。

　　英国财政大臣乔治 奥斯本（George Osborne）称，“英国首支人民币主权债的发行获得了极大成功而且会给纳税人的钱带来价值。”他还表示，“我们长期的经济计划正在起效，但工作尚未结束。我们需要向如中国这样增长迅速的经济体出口，并吸引进来更多的投资。为达到这个目的，我们要确保中国的货币可以在英国使用和交易。这不仅对中国有益，也会促进英国的就业与投资。”

　　英国财政部称，这笔人民币国债的发行，将进一步巩固英国作为西方重要人民币离岸中心的地位，也是英国向全球金融中心目标迈进的重要一步。

　　当下，伦敦正致力于抵御法兰克福和巴黎的竞争，成为欧洲的人民币融资中心，在人民币离岸市场的建设中动作频繁。今年6月，中国央行授权建设银行（伦敦）有限公司担任伦敦人民币业务清算行，并对以人民币计价的出口融资业务提供担保；9月，由国家开发银行发行的中国准主权人民币债券首次登陆伦敦市场；10月，中国农业银行拟与伦敦证券交易所集团合作推出人民币GDR（全球存托凭证）产品，以在跨境人民币产品方面寻求突破。

　　根据伦敦金融城的数据，2013年，伦敦日均人民币外汇交易量达到253亿美元，连续两年保持了50%以上的增速。此外，英国也是欧洲地区人民币支付规模增速最快的地区。

　　与此同时，中国的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也在加速向前推进。10月13日，中国央行宣布与俄罗斯联邦中央银行签署了规模为1500亿元人民币/8150亿卢布的双边本币互换协议；欧洲央行管理委员会成员将于15日在法兰克福举行月中会议，讨论是否准备将人民币纳入外汇储备；9月30日起，人民币对欧元可在银行间外汇市场上直接交易。

　　今年7月中国人民大学发布的《人民币国际化报告2014》显示，人民币有望于2020年前成为仅次于美元和欧元的第三大国际货币。■

　　(文章转自：金融混业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