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交通银行金融研究中心副总经理周昆平

记者：在今年年初召开的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再次被强调。对此，您是怎么理解的？

周昆平：尽管短期内，我国不存在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可能，但是，我们应该提高警惕，从制度的建设和市场的完善上，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发生。

 众所周知，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首先，现代经济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从本质上讲就是一种发达的货币信用经济或金融经济。其次，金融是现代经济中调节宏观经济的重要杠杆。第三，在现代经济生活中，货币资金作为重要的经济资源和财富，成为沟通整个社会经济生活的命脉和媒介。金融连接着各部门、各行业、各单位的生产经营，联系每个社会成员和千家万户，成为国家管理、监督和调控国民经济运行的重要杠杆和手段。金融运行的正常有效，则货币资金的筹集、融通和使用充分而有效，社会资源的配置也就合理，对国民经济走向良性循环所起的作用也就明显。

反之，金融运行不畅，或者出现风险，或将对经济运行构成潜在的威胁，有可能危及国家的经济安全和社会稳定。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世界范围内的金融创新活动空前活跃，新的金融工具、金融产品不断出现，技术日益复杂，知识越来越专门化，加之现代化信息传播手段的迅速发展，使金融活动中人的知识能力有限性和信息不完全对称性等更加突出，从而使金融风险有了更大的不确定性，同时也有了更强的扩散性、隐蔽性和突发性。而金融风险具有多米诺骨牌效应，形成系统性金融风险，一个交易员出现问题就可能影响到一家金融机构；一家金融机构出现问题可能会影响到更多的金融机构甚至是国家的经济运行；一个国家出现金融风险可能引发区域性甚至全球性的金融危机。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后果之大，波及面之广，是远远超出人们想象的。上个世纪80、90年代反复爆发于拉丁美洲的系统性金融危机，导致了拉美国家经济20年多年的停滞不前。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也导致了相关国家长达5年的经济衰退。2008年起源于欧美的次贷危机，至今仍深刻影响着世界的经济金融运行格局。

记者：您怎么看待我国当前金融风险防控情况？

周昆平：近年来，国际上发生的历次较大的金融危机对中国的出口都造成一定影响，但影响有限，对金融体系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主要是因为，一是我国的金融体系相对还独立于欧美主导的国际金融体系之外。表现在，一方面，人民币在资本账户还不能完全自由兑换，限制了国际资金的自由流动，某种程度上规避了部分风险的发生；另一方面，我国金融机构国际化程度比较低，参与国际金融市场交易的份额相当有限。二是得益于我国国有商业银行在本世纪初开始的公司治理改革，政府帮助国有商业银行剥离了大量的不良资产，大大缓解了国有商业银行风险集聚，缓释了风险；三是得益于近年来我国经济迅速发展，商业银行通过经济的高速增长有效化解风险的能力得到加强。四是我国金融体制市场化程度还比较低，利率还没有完全市场化，在这种体制下，商业银行往往追逐有稳定收益的优质企业，但同时，商业银行的利率常处于均衡水平以下，使得大多数企业的融资成本得到控制，商业银行信用风险也处于比较可控的范围。五是得益于我国实行比较严格的金融监管，有效控制了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发生。

从目前实际情况看，尽管我国金融风险总体仍处于可控的状态，但我们应该清醒地看到，我国系统性金融风险正在集聚。国际上，欧债危机继续恶化，虽然这一危机迟早会得到解决，但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短期内依然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这将牵动着世界经济的神经。从国内看，一是我国的货币存量已经名列世界第一，达到10万亿美元之多，货币存量与GDP之比也达到180%左右，而货币是随时可以用来作为交易中介的资产存量，具有很大的流动性，一旦形成资金流向的逆转，将导致经济的巨大波动。二是未来我国经济增速将逐步回落，通过GDP高速增长来化解风险的难度增加。三是经济增长与经济结构的不适应开始影响金融体系稳定。商业银行前期投入的热点行业和产业由于宏观调控的紧缩，开始出现风险的苗头。此外，前几年超常规的信贷扩张和最近“影子银行”业务的迅速膨胀都促成了金融风险快速增加的担忧。四是我国金融市场正朝着市场化方向改革发展，新兴市场经济的经验表明，市场化在提高金融资源配置效率的同时，很可能增加金融危机的概率。

记者：既然我国系统性风险比较小，而改革又可能引发金融危机，有人可能会说，那是不是就不要改革呢？您怎么看待这种观点？我们在金融改革的同时该如何防范金融风险呢？

周昆平：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目前我国金融体系的负面效应已经变得日益突出，一是低利率鼓励投资，但造成了严重的结构失衡；二是国有企业占据大量信贷资源，资金利用效率比较低下；三是民营企业在资金配置中受到歧视。因此，只有放开管制、推进金融改革，才能保障经济持续增长。改革可能引发危机，但不等于不改革就不会发生危机。上个世纪的最后二十年间全球总共爆发了100多次金融危机，但每次危机的严重程度不一样。很多国家恰恰是有效地利用危机顺势推进金融改革，反而有助于长期金融稳定。因此，我国必须大力推进金融体制改革。

 我们在金融改革的同时，必须高度关注系统性金融风险，要把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放在未来经济工作的首位。首先，必须建立健全一套能够正确反映金融体系稳健运行的金融风险预警机制，及时发现并纠正问题，有针对性地实行动态监管。在进一步实施微观审慎监管的同时，加强宏观审慎监管，根据金融体系金融主要参数如信贷增长、资产价格、杠杆率等的发展变化情况，分析、判断系统性风险状况，并采取效应政策，平抑风险波动。其次，要加强对系统重要金融机构的监管，建立金融领域跨行业、跨部门、跨国界的风险监管协调机制。第三，大力推动金融机构风险管理体系的建设，通过制度建设和技术手段来吸收各种内在金融风险要素，把风险控制在最低点，防范其危害性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