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人民币国际化并无时间表，但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背后的制度建设，却已列入未来重点发展之列。新出炉的“十二五”规划建议之中，金融板块的内容颇为醒目：稳步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完善以市场供求为基础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逐步实现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综合考虑，这一系列金融体系完善的举措，正是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条件。近日《第一财经日报》约访了三位嘉宾，对这一话题进行了深入探讨。

　　嘉宾：

　　陈道富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 综合研究室主任

　　梁猛 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

　　史晨昱 中国工商银行（601398）投行部研究中心副 处长

　　人民币国际化不能着急

　　第一财经日报：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大的框架和思路是怎样的？

　　梁猛：人民币国际化应该顺其自然，不要盲目推进，也不要长期滞后。

　　当一个国家的综合经济实力不断提升的时候，货币必然成为关注的焦点。我国是大国，但从经济体角度看，实际比不上欧盟和美国，所以，中国的综合实力还不足以使人民币成为主流货币。人民币国际化更多的是一个被推动的概念，国际化意味着其他国家的人民相信人民币。

　　人民币国际化不能着急，目前人民币还不具备成为国际货币的条件。第一，经济规模还不够大，还不够稳定；第二，中国金融机构的国际化程度还不高，国内银行的国际化程度比以前好很多，在海外的兼并以及国际市场的深度参与上做得很不错，但跟大的跨国金融机构比依然不足；第三，我国金融市场的国际化程度也不够，资本项目还有不少管制，人民币自由兑换尚需时日。

　　史晨昱：就人民币国际化的路径选择，目前已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路径：一是人民币成为亚洲区域贸易的结算货币；二是在香港发行以人民币计值的债券，培育开放式、区域性债券市场，使得人民币具备储备与投资功能；三是通过国内金融市场的建设以及境外人民币债券市场的发展，拓展人民币离岸市场的深度，扩大离岸人民币资产类业务的经营范围，推动人民币在国际收支资本项目可兑换，创立真正意义上的人民币离岸金融中心，使人民币成为东亚以及亚洲区域范围的主导货币；四是以人民币的区域化推动其最终顺利实现国际化。

　　这种思路与中国面对的外部环境有关。中国经济与世界经济尤其是亚洲区域经济形成了强烈的相互依存关系，因此中国的经济崛起难以迅速地转化为政治或战略优势，这就使得其他国家一方面可以获得中国经济崛起的利益，同时又能够出于自身利益对中国经济崛起进行遏制。在这种国际环境下，一方面，中国制定的任何对外经济战略都要考虑到其与世界尤其是亚洲经济紧密联结的事实，另一方面也要求中国对实施或调整战略所可能面临的外在压力有所准备。

　　陈道富：人民币的区域化应该适应当前我国经济金融发展的现状，稳步推进。应在不根本改变我国现有汇率制度、资本账户管理框架下适度推进。人民币的区域化涉及人民币的输出、境外流通和回流三个环节，只有形成良性循环才能促进人民币的区域化发展。

　　当前的政策主要集中于人民币的跨境交易上，进一步的发展应在现有的资本账户管理框架下，逐步允许人民币与现有的外汇在国际经济交往中、在政策上拥有相同的待遇，既包括目前已允许外币在一定额度和审批的情况下参与FDI、ODI、（小）QFII、（小）QDII等领域，也包括逐步扩大贸易融资的范围，在现有外债额度管理下允许国内的机构在境外发行人民币债券和股票，发展人民币ETF等产品，逐步加大国内金融市场的对外开放等。在技术上则需要进一步完善跨境的人民币清算体系。

　　利率市场化：渐次推进

　　日报：市场化的利率才能反映货币资本市场真实的供求状况，也是人民币国际化的必要条件。在目前的形势下，是否是推动利率市场化的较好时机？利率市场化实现的路径是怎样的？

　　梁猛：现阶段我国银行的竞争手段很少，主要是存款和贷款的竞争，这两个竞争其实都是价格的竞争。我国银行核心竞争力不足，主要是打价格战。如果现在放开利率，有些银行要倒闭，这是我们不想看到的。

　　目前银行的呆坏账问题已经得到了根本性的扭转。但从目前来看，尚不明确需要花多少时间把以前的呆坏账消化掉。也许等到银行历史问题彻底解决后，就可以尝试利率市场化改革，但目前银行还需要一定的利差保护。

　　推动利率市场化，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设立有效的长期利率标杆。这标杆就是长期国债市场。只有放开国债市场，我们才能知道长期利率大概的情况。否则，短期利率放开，利率将会剧烈波动且无序。

　　第二步，如果要开始利率市场化，首先要放开贷款的利率下限，看看银行的定价能力如何。

　　第三步，当银行的利润扩张的时候，就可以把存款利率放开。

　　史晨昱：建立以市场为基础的利率体系，央行应该放弃对商业银行存、贷款利率的直接干预，而转向通过贴现率或存款准备金率等政策工具影响拆借市场利率、银行存贷利率和债券收益率等市场利率。进一步扩大银行存贷款利率的浮动区间，逐渐使利率水平及其风险结构和期限结构由资金供求双方在市场上议价决定。同时，完善货币和资本市场，丰富市场上的交易品种，逐步扩大企业融资中市场利率的比重。

　　陈道富：当前利率的市场化本质上就是存贷款上下限的问题。原则上应通过逐步发展各种理财市场，推动直接融资市场的发展，发展多层次资本市场，降低息差对银行的重要性，并在此基础上通过逐步加大存贷款利率浮动区间的方法渐次放开利率管制。在放松利率管制的过程中，为防止银行间的恶性竞争和资产的无序扩张，应加强银行监管。

　　汇改下一步：提高波动区间

　　日报：汇率弹性的增强也有助于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目前来看，我国汇率制度改革的进程是怎样的？

　　陈道富：在未来相当长时间内，有管理的、参考一篮子货币的浮动汇率制度是符合当前国际货币金融体系和我国国情的汇率制度。从汇率改革的目标来看，我国应逐步以一篮子货币为货币锚，逐步提高我国汇率的波动区间。国际经验表明，汇率转轨过程是充满风险的过程，应将汇率制度转轨和资本账户管制、人民币区域化以及国内货币政策、金融监管和金融市场的发展结合起来，甚至要与我国的经济转型、结构调整结合起来，处理好改革措施和政策出台的时机、力度和搭配是关键。

　　史晨昱：进一步提高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的市场化程度，适时扩大汇率波动区间，增加人民币汇率灵活性；改进人民币汇率的形成机制，提高汇率生成机制的市场化程度；加快外汇衍生工具市场的发展，推出更多的规避风险的外汇市场工具，如远期交易、期货交易和期权交易等。

　　梁猛：所谓的汇率改革，无非就是看人民币汇率是否会加大浮动的范围。不管哪个国家，都希望自己的货币稳定。即汇率比较平稳，既不高估也不低估，并且随着经济形势微调。

　　我国汇率制度的改革，下一步的动作应该是逐步放宽浮动的幅度。

　　人民币低估，意味着国外可以用相对便宜的价格买走我国的资源。这形成中国补贴全世界的状况，因此长期低估对本国是不利的。如果我国经济保持快速增长的速度，升值压力将会一直持续。

　　我个人认为我们的汇率波动大一点并不会对实体经济产生过大的不良影响。因为诸如原材料涨价、劳动力涨价、动力涨价等的冲击要比汇率带来的冲击大得多，但对经济的影响并不大。目前人民币波动的幅度很小，对经济的影响比较有限。

　　资本项目开放：不能简单设时间表

　　日报：在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过程中，资本项目开放可以起到哪些促进作用？应如何推动资本项目的逐步放开？

　　史晨昱：尽管从宏观经济状况看，我国宏观经济稳定，综合国力增强，但是由于微观经济主体的竞争力不强，金融体系比较脆弱，金融监管还比较薄弱。目前还不能全面实现资本项目的自由化。但是，要发挥人民币区域核心货币的作用，必须提高人民币资本项目的可兑换性。

　　未来应该按照先长期、后短期，先债权、后股权，先发行市场、后交易市场的原则继续提高人民币资本项目的可兑换性，具体可以从三个方面着手：一、放宽外国企业和机构在国内资本市场发行债券，允许一些有条件的企业在国内资本市场发行股票；二、允许境内银行对符合条件的境外机构或企业发放人民币计价的长期贷款，首先积极推动境内政策性银行对外发放人民币长期贷款；三、放宽境内金融机构和企业到境外发行人民币债券，为境外人民币提供投资工具。外汇管理部门可以按照真实交易背景的实需原则，进行资本项目汇兑管理。

　　陈道富：资本账户的开放是目标，但要以国际环境与我国金融管理和发展的现实为依托，不能简单设置时间表。在人民币汇率波动区间扩大到一定的幅度，并在基本达到市场均衡汇率水平之前，仍宜保持对资本流出入的一定规模控制。仍应坚持资本流出入的管道控制，通过管道的逐步扩大来渐进实现资本账户的开放。资本账户开放要与人民币的区域化结合起来，人民币领域的开放可适当优先于外币的开放。资本账户的开放要与国内市场化改革进程相衔接，要与加强宏观审慎监管、提高宏观调控的灵活性相适应。在资本账户开放之前，应首先完善现有的资本账户管理，不宜轻易放弃对短期资本流动的行政控制，可择机推出托宾税等措施。

　　梁猛：继续加大我国资本项目开放，逐步实现人民币跨境支付结算，优秀的国外企业在中国上市和发行人民币债券；在境外部分地区发行人民币债券。

　　此外，境外机构对国内资本市场的投资以及国内居民和非居民汇出限制，都可以成为资本项目开放的角度。

　　这些措施的改革，有一些是提供便利的，有些是降低成本的。比如结算，如果出口商通过人民币计价结算的话，可以规避汇率风险和汇兑成本。

　　资本项目开放是未来中国经济金融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需要极为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