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主权货币没有未来
超主权货币,缺乏财富载体,也没有成交量,破产风险却不低,所以难成大事。那么,我们的国家储备和个人财富该放在哪里?答案就在脚下——人民币——未来10年将冉冉升起的新国际储蓄货币。
听说过“美国一打喷嚏,全世界都感冒”,最近发现“周小川一动笔,美元就哆嗦”。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3月23日撰文提倡“超越主权的储蓄货币”,文章在全世界引起轰动,资金担心作为美国国债大买主的中国可能暗示要抛售美元。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金融海啸令几乎所有美国金融机构面临灭顶之灾,政府救援疲于奔命、资金短绌。为了稳定经济,拯救金融体系,伯南克领导 下的美联储毅然拆下与财政部之间的防火墙,以史无前例的力度向经济注入流动性,以牺牲汇率的方式来维持低水平的国债利率,协助行政当局举债,力图使美国经 济早日复苏。作为美国央行,此举有利于稳定国内经济,无可厚非。然而,从国际角度来看,联储数量扩张的货币政策美元基础货币发行暴增,过量的流动性加上超 低的利率,带来了巨大的美元贬值风险。
中国拥有巨额的美元/美债仓位,面对联储的货币超常扩张确实是一筹莫展。任何一点抛售美债行动,只能带来美债暴跌和余下重仓减值,到头来自己受 损。中国储备和美国国债基本上坐在同一艘船上,根本没有全身撤出的可能。至于新的外汇储备,少量地分散风险是可能的,但主力资金仍不得不买美国国债。
美国是世界上最大贸易逆差国,是最大债券发行国。相反,中国是最大贸易顺差国,是最大债券购入国。从国际经济角度来看,贸易顺差是国际间的储蓄,最终必须以资本回流形式周转到逆差国,唯有如此国际收支才能平衡,贸易才能持久。
如果中国不买美债,可以买什么?欧洲、日本并没有发行大量债券,因为它们的储蓄与消费没有像美国那样失衡。国与国之间的资本流动,必须在相适应 的资产供应和适当的价格下进行。流动性在个人投资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对国家间的资金交流却举足轻重。如果中国硬要买欧洲、日本债券,只会将它们炒出泡 沫来,为自己的投资制造新的陷阱。而且欧元债券和日元债券,其实均面临着基本面问题,未必比美债保险。周小川的文章凸现中国外汇储备的无奈,而这种无奈引起了多数国家领袖的共鸣。
然而,一个王朝的覆灭,需要另一个王朝的诞生。仔细想来,笔者看不到任何可以取代美元的国际货币。美元持续贬值的前提是至少有一个主要货币具备持续升值的基本面因素,欧洲和日本经济各自面临着严重的结构性问题,国家信用并不比美国高,其货币均难堪国际储蓄货币的重任。
恰恰因为现实货币中没有值得长期持有的财富载体,周小川才将目光转向超现实的替代货币,希望找到一个既超越主权,又得到大家认可的新货币可以摆 脱国家政策影响。超主权货币不存在央行滥印、政府滥借的风险,理论上贬值风险较小。但这种概念先行、缺乏历史和社会基础的货币,注定只能是虚拟货币。
IMF特别提款权(SDR)是超越主权的虚拟货币的代表。IMF不是国家,没有股市、债券或房地产可供投资。所谓“SDR”不过是一个类似储蓄户口的现金窗口。然而财富不仅仅是买美元,而是买入以美元计价的股票、债券和不动产。这些资产产生现金流,有投资回报。虚拟货币除了币种之外,却没有投资载体,这是其成为国际储蓄货币的先天缺陷。
而且,SDR并非贸易货币,也非金融市场所接受的交易货币。换言之,它是在正常情况下没有成交量的货币,充其量是主权财富的集散地。一旦世界真 正出现危机,各国外汇储备同时需要兑现,这种虚拟货币必然巨幅贬值。投资虚拟货币,其实违反了外汇储备流动性、分散风险的要求,犯投资中的兵家大忌。
再者,IMF破产的几率应该比美国政府更大。IMF既没有铸币权又没有财政收入,其收入来自(几十年一次的)各国捐款,其支出往往是救援危机国家。因此,IMF资本金遭重创的机会很高。美元不保险,虚拟货币同样不保险。
虚拟货币难成大事的最后一个原因是它的通缩性。虚拟货币的发行量是固定的,而经济在增长,科技在创新,财富在积累。如果虚拟货币成为通货,势必带来价格的相对收缩,抑制经济繁荣。这种束缚经济发展的货币,肯定会遭到各国的唾弃。
迄今为止,货币都是以主权为基础的发行。主权担保带来信用,信用带来流通,货币是历史延续并具有社会内涵。摈弃这一点去人为地制造货币,许多困难是难以逾越的。以一种不可靠的货币替代另一种不可靠的货币,并不能带来值得信赖的储蓄载体。
那么,我们的国家储备和个人财富应该放在哪里?答案就在脚下——人民币。加速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将人民币变成国际上可接受的储蓄货币才是正解。 这场危机已经为美国人的过度消费打上了休止符,中国经济也不得不向内需来推动转型。当出口不再是增长和就业的主要源泉时,人民币升值其实利多弊少。人民币 国际化需要一个过程,从交易货币到投资货币,最终再成为储蓄货币,中间还有许多技术难题、政策难题。不过笔者断言,10年内冉冉升起的新国际储蓄货币,不 是虚拟货币,而是人民币。
届时,中国央行行长打个喷嚏……(作者为瑞士信贷董事总经理兼亚洲区首席经济师,本文为个人观点,并非任何劝诱或投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