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全球经济持续低迷，国际市场贸易摩擦不断，甚至有人断言，一场贸易大战即将开打。中国作为世界第一大出口国和第二大进口国，在经济下行压力增大的情况下，如何看待日渐频密的贸易摩擦事件、全球贸易环境是否已然恶化、如何自救和它救推动公平自由贸易等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6月8日，本报记者独家专访了全国政协常委、中国贸促会会长万季飞，他对上月中国贸促会成立六十周年之际举办的世界贸促高峰论坛仍感兴奋，“国家主席胡锦涛专门向大会发来贺信，提出要反对贸易和投资保护主义，推动建设公正合理的国际自由贸易体系。根据多个国家的出访经历和一线调研，我不认为今年会爆发贸易大战。”

　　秉持寻常心

　　看待贸易摩擦常态化

　　无疑，中国陷入贸易摩擦问题由来已久。

　　据WTO统计，1995年至2011年，中国已连续17年成为全球反倾销措施的最大受害者，并自2006年以来连续6年成为全球反补贴措施的“重灾国”。目前全球35%的反倾销调查针对中国出口产品，71%的反补贴调查针对中国出口产品。2011年，国外共对我国发起贸易反倾销、反补贴、保障措施、特保调查67起，与2010年同比增长2%。

　　万季飞介绍，我国已经连续17年成为遭遇贸易摩擦最多的国家，而且贸易摩擦形式不断地翻新，涉及的产业不断扩大，发起的国别也不断地增加。除纺织服装等传统行业外，新能源、新一代信息技术等战略性新兴产业摩擦增多；除欧美等发达国家，巴西、印度等发展中国家发起的数量也在上升；除反补贴、反倾销等传统贸易救济手段外，人民币汇率、知识产权保护、自主创新、政府采购等领域对中国外贸影响加大。“基于对国际产业分工和经贸关系走向的判断，我认为我国将在较长一段时期内呈现贸易纠纷常态化的局面。因此，我们首先在心态上要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即贸易摩擦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除。”万季飞表示。

　　万季飞指出，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各国政府都将注意力放在增加出口、促进就业和刺激增长上，今年世界经济形势不乐观，又逢欧美各大国选举年，经贸问题政治化的趋势确实比往年突出。以美国为例，今年年初，美国设立跨部门贸易执法中心，对外实施贸易救济行动，对内采取行政和立法措施，强化其实施贸易保护主义的能力，今年3月从13日到20日仅一周时间，美国针对中国出口产品的贸易救济行动就多达6起。

　　究其原因，万季飞认为，这与一些发达国家反思金融危机教训、解决国内失业率高企局面、试图推进再工业化让就业岗位回归国内有关。由于全球经济尚处谷底，各国失业率普遍较高，贸易保护主义在表面上可以减轻外国产品的冲击，保住更多就业机会，因此得到低收入家庭的普遍支持，为争取更多选票，各国政客自然不惜采取贸易保护措施来博取部分选民欢心，“拿中国出口说事”成为一些西方政治人物的选举手段。此外，在一些国家的政治人物眼中，贸易保护也是遏制中国迅速崛起的重要手段。因此，贸易摩擦是个政治问题。“未来几年，贸易摩擦将伴随中国从贸易大国向贸易强国转变的全过程，而且具有必然性、长期性和复杂性。今后，贸易摩擦政治化趋势将进一步增强，应对难度亦将加大。”万季飞呼吁寻常心对待贸易摩擦。

　　贸易大战

　　只会两败俱伤谁敢开打

　　尽管如此，万季飞并不认为今年会爆发贸易大战。

　　“1978年，我国对外贸易总额只有206亿美元，出口商品多是原材料等低附加值产品；现在我国对外贸易达到3.5万亿美元，出口商品扩大到机电、高新技术等高附加值产品，直接侵蚀了欧美厂商的传统领地，规模的扩大和竞争的加剧使贸易摩擦数量增多，这是客观现实，但并不会引发你死我活的贸易大战，小打小闹肯定不断，利益攸关让各方都会保持一定的克制态度。”万季飞强调用历史和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万季飞给出的理由有如下三点:首先，全球化带来的国际贸易发展，已经呈现出利益交错的格局。各国经济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贸易保护主义的壁垒，所伤害的往往不仅仅是别国的产品和资本，还有本国的利益。如我国经常遭遇反倾销的纺织品、玩具、鞋类、运动产品、铜版纸、铝合金、橡胶制品等，许多都是由跨国集团在中国生产的。发达国家设立的贸易壁垒目标往往直指发展中国家的低端产品，但这些产品多系为本国高端产品、高端产业配套，关税壁垒不仅让出口国损失惨重，也无形中让本国高端产业成本大增，损失有时甚至比出口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只要我国政府和企业界积极应对，欧美各国政府不至于全面推行非理性的贸易政策。

　　其次，近年来，我国在贸易摩擦中的应对手段在增加，企业意识在增强。特别是我国进口总体保持了高速增长势头。去年对美国进口首次突破1000亿美元，达到1221亿美元，同比增长19.6%；欧盟方面，2011年，欧盟向中国出口1362亿欧元，增长20%，高于同期欧总出口13%的增速，在欧总出口中占8.9%，中国是欧第二大出口市场。中国政府和商界采取了很多有效的措施扩大进口。对中国挥舞贸易保护大棒的国家，不得不考虑一下中国可能采取的反制措施。

　　再次，由于欧债危机没有明显的好转迹象，美国经济恢复程度也不强烈，各国都希望中国企业前去投资，公平透明的贸易和投资政策是吸引中国企业投资的前提，有关国家政府必须考虑对华采取贸易保护措施对吸引中国投资的影响。

　　今年以来，万季飞率企业家代表团配合国家副主席习近平访问了美国，又配合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和副总理李克强访问了欧盟和东欧，之前还访问了一些新兴市场国家。他告诉记者，“我的总体印象是当前我国外经贸企业的国内外经营环境确实比较困难，原来美、欧、日三大传统出口市场不会全部遭遇困难，反正东方不亮西方亮，现在不仅外需萎缩，成本上升过快也让企业猝不及防，订单出现了低价化和小单化趋势。”万季飞表示，国际贸易环境确实不容乐观，总体来说还是能够按照WTO规则运行，应该看到，新兴市场国家的经贸机会还是优于传统欧美市场，此外，东欧地区经济总体发展比较平稳，投资环境也在不断改善，应该鼓励中国企业扩大和东欧、拉美、非洲等新兴市场的合作，拓宽外贸渠道，规避贸易摩擦，实现市场多元化。

　　提升国际话语权

　　中国贸促在行动

　　不可否认，中国作为国际贸易的后来者仍有许多有待学习和调整的地方。

　　万季飞提出，当前很多贸易摩擦的成因仍是我国产业结构不合理和行业竞争无序等深层次原因在国际贸易领域的表现。为了倡导自由开放的贸易和投资，万季飞认为，中国应以自身为表率，坚持公平公正合理的自由贸易原则，积极遵循WTO贸易规则，不断提升国人的素质和形象。

　　具体而言，我们首先应按照“十二五”规划的要求，加快转变外贸发展方式，调整外贸结构，不断提高对外开放水平。在稳定出口增长的同时，积极扩大进口，促进贸易平衡发展。第二，我们应该积极推动中国企业“走出去”，通过与有关国家签订双边投资保护协定，加快自贸区建设，促进贸易和投资便利化。第三，我们应该通过打击制售假冒伪劣商品行为、保护知识产权、完善法律法规等措施，营造更加公平、规范、透明的投资环境。第四，我们应该尽快学会使用WTO的仲裁规则反诉讼规则，加强国际化人才的培养，在贸易规则的制定中争取更多话语权。

　　尽管世界的几大主要经济体都在呼吁要努力避免设置新的贸易壁垒，万季飞告诫，全球贸易保护主义仍在不断蔓延，2008年的全球经济危机发生之后，贸易保护主义又以新的形式和手段出现，例如以环境保护为名筑起新的贸易壁垒、凭借技术优势发动挑起贸易争端，贸易保护主义从单纯的商品贸易领域逐渐扩展到劳动力雇佣和金融领域，并且在此过程中更多地运用了法律规划和行政的干预手段，其表现形式也更加的软化、更具隐蔽性。

　　万季飞介绍，中国国际商会已经基本构建完成了一个公平贸易工作小组，并储备了来自政界、商界、学术界和媒体界的丰富资源。在中国输美太阳能电池(板)“双反”调查中，中国贸促会和中国国际商会第一时间组织企业进行调研取证，通过路透社、彭博新闻社、新华社、《华尔街日报》等中外媒体发表声明，表明中国企业界的反对立场，并向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美国商务部、美国能源部、美国商会、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等机构去函，要求他们采取行动阻止相关法案的通过，一系列及时有效的呼吁受到了美方的极大重视。

　　让万季飞深感遗憾的是，中国企业目前尚未完全具备自我保护意识，在应对调查申诉的过程中，过于依赖政府，还做不到联合抱团、积极应诉。在欧美的工商业界看来，所谓的“沟通对话”带有较强的政府色彩，“中国政府对话外国工商界”的模式并不获得对方的认可。万季飞建议，随着中国在世界经济舞台上的地位不断提升，企业“走出去”的步伐逐渐加快，相关部门应增进中国企业与国外工商界之间的沟通交流，让他们学会运用专属于企业间的“游戏”规则，亲身参与到“游戏”中来，而不是由政府包办代替。否则，“倡导公平贸易、抵制贸易保护”只能成为一句空口号，难见实效。

　　万季飞还特别指出，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国际社会对中国的倚重增加，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这为我们改善对外贸易环境和参与制定国际经贸体系多边规则提供了难得的机遇。“我们要借助中国日益提升的国际影响，有意识地组织人员参加国际组织工作、竞选国际组织领导职位，保证国际规则的制定和修改不损害中国的利益。中国国际商会近年来向总部设在巴黎的国际商会推荐专家组成员、顾问，一位副会长当选为国际商会执行董事，他们积极参与国际商事规则的修订，有力地维护了中国商界的利益。同时，要特别重视发挥商协会等中介组织在运用和改造国际经济规则、维护国家利益方面的重要作用，中国贸促会所属的中国海事仲裁委员会经过努力，发布《中国标准造船合同》，得到国际航运界认可；中国贸促会商事法律服务直接凭借高质量的工作，在国际仲裁界、ATA业务(货物免税进口护照)、原产地工作等领域获得了较强的话语权。”

　　“今后五年至十年，是中国提升国际话语权的历史机遇期，也是最为关键的时期。国际话语权事关国家利益，我们必须积极发声，不能"失语"，更不能总是看别人脸色说话。”这成为万季飞近年来高度关注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