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最重要的多边自由贸易协定——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协定（CFATA）即将从2010年1月1日起实施。该自由贸易协定拥有全球自由贸易协定中最多的人口，实施后中国与东盟各国之间90%的产品都将实现零关税。同时，中国西南边陲省份广西和云南的出口企业也趁势游说政府，希望与东盟各国实现以人民币结算跨国贸易。

　　根据中国海关总署的数据，中国与东盟各国之间的贸易从2004年的1058.8亿美元飙升至2008年的2310.7亿美元。但中国与东盟各国的双边贸易中目前仅有约10%是以人民币结算的。

　　为在国际贸易中推广以人民币作为结算货币，中国政府已于2009年4月实施试行计划，允许上海、广州、深圳、珠海和东莞五个城市以人民币结算跨国交易。现在广西和云南也有望加入类似计划。在观察人们看来，这一切都是中国政府发出的信号：中国将逐渐采取措施在各邻国中甚至更大范围内推广人民币的应用，进一步扩大其货币的影响力。

人民币地区化的动机

　　过去中国在和包括越南、柬埔寨、老挝、泰国在内的东盟各国开展双边贸易时都以美元作为结算货币。然而，上海复旦大学金融学教授郑辉表示，“面对当前的全球金融危机，由于奥巴马政府推行宽松的货币政策，如果再继续用美元来结算双边贸易，贸易双方都会承受比过去更大的汇率风险。他们现在都希望寻求其它货币来结算。而由于受到经济增长的支撑，相对稳定的人民币就成为他们的最佳选择。”

　　但在中国与东盟的双边贸易中采用人民币结算依然面临着障碍。郑教授认为，作为一种交易结算货币，它需要有“对冲功能”，也就是说，它应该是可以自由转换的，且在资本市场具有较高的流动性。他说，“目前人民币仍然是与美元挂钩，也没有离岸的人民币市场。假如人民币无法自由兑换，那么中国的贸易伙伴持有人民币的成本就很高，因为首先，他们无法通过在资本市场上交易人民币来获得利率收益。其次，假如人民币贬值，他们也无法及时抛出自己手中的人民币，改持其它货币资产。”

　　但郑教授也指出，中国政府先在东盟邻国中推广人民币是明智的决定。他说，“越南、老挝和柬埔寨等多数东盟国家的资本市场都欠发达。不论是人民币、欧元还是美元，这些国家的商人都很难对冲货币风险。而且，目前由于中国的经济表现出色，拥有巨额的外汇储备，人民币升值的预期很高，这就可以抵消人民币尚无法完全自由兑换的劣势。”

　　上海社会科学院信息研究所负责人王贻志指出，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协定将推动中国与东盟各国之间的贸易激增，尤其是当受金融危机的影响来自欧美各国的需求大幅下降的情况下。他认为，“如果中国政府能成功推动人民币的地区化，中国出口企业就能从中获取巨大的利益。”

　　王主任还认为，中国、日本和韩国的央行可能在金融与汇率政策上进行更多的合作。“与伦敦和纽约的离岸金融市场相比，日本、韩国和中国资本市场的发展仍然还不够发达。所以，这三个国家携起手来，让人民币、日元和韩元成为地区内三种主要的结算货币是非常有利的，尤其在美元贬值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挑战与机遇

　　推动中国与东盟各国之间的人民币贸易并非中国政府在扩大货币影响力方面采取的唯一举措。2009年6月，中国宣布与巴西在双边贸易不再采用美元结算的问题上达成“初步谅解”，2009年中巴两国的贸易总额达到400亿美元。最近中国还与阿根廷、白俄罗斯、香港、印尼、马来西亚及韩国等六国签署了总额6500亿元的货币互换协议，旨在规避在双边贸易中采用美元结算。

　　为开拓人民币离岸市场，2008年5月，中国国务院还批准汇丰银行和东亚银行[34.85 3.57%]在香港发行人民币债券。这两家银行都是注册在香港的知名金融机构。中国银行[4.14 -3.27%]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在香港发行的人民币债券业务呈现快速增长，从2007年的50亿人民币增至2009年的380亿人民币。

　　中国最近的各项举措均表明，中国并不满足于人民币的地区化，也就是说，中国政府正在努力推动人民币走向国际舞台。王主任表示，“人民币的地区化只是国际化的前奏。中国政府大力开拓人民币离岸市场的动作说明，政府正在为人民币的国际化铺平道路。”

　　这样做的理由很明显。由于美国预算赤字的不断增加以及奥巴马政府实行宽松的货币政策，美元贬值已成大势所趋。为减轻自己对美元的依赖，中国政府正在想方设法实现人民币的国际化。

　　但是，人民币走向国际仍然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位于美国华[0.35 6.06%]盛顿的智库，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CSIS）最近发表了一份报告，题为“中国已经准备好挑战美元了吗？论人民币的国际化以及对美元的影响”（Is China Ready to Challenge the Dollar –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RMB 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the United States）。该智库研究员梅丽莎·墨菲（MElissa Murphy）在报告中写道，为推动人民币的国际化，中国应当“开放自己的资本市场，允许人民币自由兑换并向浮动汇率制度转变。”墨菲认为，如果人民币无法自由兑换，人民币就不是最优质的货币，因为它没有流动性。

　　墨菲还指出中国经济结构中的问题，“只要中国经济增长还是高度依赖出口，中国就无法开放自己的资本市场，摆脱人民币与美元的挂钩以及实现自由兑换。”因此，为了进一步实现人民币的国际化，中国必须“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经济结构，从出口型经济向主要依赖国内消费的经济结构转变。”另外，墨菲还提倡对中国的银行与金融制度进行改革。她认为，“中国开放金融市场会使自己的银行与金融机构面临更多的外国竞争，”因此，它“需要进一步改革自己的监管与治理制度，以达到国际社会认可的标准。”

　　CSIS的另一位贸易与经济学专家布兰登·凯利（Brendan Kelly）补充道，中国要实现人民币的国际化就必须要有外债。他认为，“中国必须成为净债务国，或者至少积累大量外债。其他国家必须实现经常账户盈余，这样他们才能购买这些债券。”

　　但是上海复旦的郑教授却从不同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他说，“必须指出的是，从理论上来说，在开放资本市场以后，中国的企业可以面向其他国家发行人民币证券和债券。这样当其他国家持有这些证券后，这些中国企业就成为净债务人。但中国政府与此同时可以继续实现贸易顺差，增加自己的外汇储备。主要的外汇储备国可以成为债权国。当企业成为债务人后它就持有外债，但同时也在通过贸易顺差增加自己的外汇储备作为资产。”

　　总部位于香港的投资银行中银国际控股有限公司首席经济学家曹远征进一步指出，为实现人民币的国际化，中国的赤字可以在经常账户下，也可以在资本账户下。他说，“中国政府在东盟各国推广人民币作为结算货币的战略非常明智，因为中国与这些国家之间已经有了经常账户赤字。至于资本账户，中国可以考虑继续推动在非洲国家的企业投资，鼓励中国资本进军非洲市场，作为一个经济不发达地区，非洲渴望得到外国投资，对于中国企业来说非洲也有很多投资机会。”

美元的未来

　　从短期来看，人民币国际化对美国的影响十分有限。但是从长期来看，美国应该如何应对这种趋势？

　　威廉·赫尔克（William Helkie）是马里兰大学（University of Maryland）客座教授，也是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前高级顾问。他认为美国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防止美元贬值和重建“强大的”美元。但“在政府债台高筑的情况下，美联储别无选择，只能通过多印美元来弥补赤字，这就会不可避免地造成今后的通胀和美元的贬值。所以，为了防止美元贬值和重建投资者信心，美国决策者应当集中精力削减政府债务，最终实现预算的些许盈余，” 赫尔克表示。

　　另一个解决办法就是欢迎改革。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所长伯格斯滕（Fred BerGSten）最近发表文章，题为“美元与赤字：华盛顿如何防止下一次危机”（the Dollar and the Deficits: How WashinGTon Can Prevent the Next Crisis）。他在文中指出，美国应该“鼓励多边货币体制的发展，在这种体制下其他货币，譬如欧元、日元和人民币会逐渐分享美元在私人市场的国际地位。”

　　伯格斯滕认为，美国应当削弱美元地位的原因在于，首先，“目前美元作为主要储备货币的地位，在鼓励美国居民消费大于储蓄，从而造成巨额的美元预算赤字。”其次，“美元作为国际货币，很难将汇率维持在能够支撑美国经济繁荣和稳定的水平，因为中国等国家会力求使自己的货币贬值来增强贸易竞争力，从而推动美元不断升值。”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国际研究学院（SAIS， John Hopkins University）中国问题专家、客座教授鲍迪乐（Pieter Bottelier）持有与伯格斯滕相仿的观点。他认为目前这个1973年建立的以美元作为主要储备货币的体制正在瓦解。他说，“目前的金融危机告诉我们，让美元成为主要储备货币是件多么危险的事。它让美国经济严重依赖国内消费并堆积了巨额外债，从而造成经济无法实现长期发展。”

　　鲍迪乐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到固定汇率制度”。但“目前不可能实现，因为这需要所有相关各国达成一致。因此，一个更加现实的办法就是实现多边货币制度，在这个制度下，美元、欧元和人民币三种主要货币形成一个篮子。这不仅对美国而且对全球都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