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参考之李巍专栏

　　8月15日,商务部长陈德铭与东盟10国的经贸部长在泰国曼谷共同签署了中国-东盟自贸区《投资协议》。这意味着双方成功完成了自贸区协议的主要谈判,自贸区将按照当初的构想如期在2010年全面建成。从明年1月1日起,中国与东盟约7000种产品将享受零关税待遇,占双边商品贸易的90%以上,这将是世界上发展中国家间最大的自由贸易区。

　　八年前的11月,中国时任总理朱镕基与东盟领导人在文莱宣布,将在十年内建立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东亚的另外两个经济强国日本和韩国,也从此拉开了东亚地区大国之间新一轮实力角逐的序幕。在此后数年之中,中国政府两代领导集体均以战略性和前瞻性的视野积极推动中国-东盟自贸区的建设。作为我国对外商谈的第一个自贸区,中国-东盟自贸区八年来一步一个脚印,扎实稳步推进,成为中国推动对外经济合作的样本。

　　在加入WTO之后,中国第一个选择进行自由贸易谈判就是作为整体的东盟,而不是其他更加有利可图的国家和地区,战略考虑要远远多于经济考虑。中国-东盟自贸区的建设已经被纳入到中国的周边外交乃至整个对外经济和政治战略的轨道之中。这和当年美国放弃坚持了40多年的、在GATT框架下进行全球多边谈判的对外经济政策路线,转而发起北美自由贸易区的谈判颇有几分类似。事实证明,在过去七八年时间里,中国在与东盟进行自贸区谈判的过程中,双方的政治互信不断加深,经济合作产生了政治上的“外溢”效应。上世纪90年代曾经在东盟地区十分盛行的“中国威胁论”虽然并没有完全销声匿迹,但却大有偃旗息鼓之势；相反,“中国机遇论”却不断升温,新加坡、泰国和越南等国,向中国示好的姿态十分明显。这进一步印证了国际关系学中的“功能主义”理论,即政府间在职能部门的技术性合作(经济层面),能够推动外交和安全部门的战略性合作(政治层面)。

　　在金融危机的背景下,《投资协议》的签署可谓适得其时。通过相互给予对方投资者国民待遇和最惠国待遇,提高法律法规的透明度,以进一步促进双方投资便利化和逐步自由化,它向外界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即中国和东盟各国愿同舟共济,携手抗击金融危机,反对贸易和投资保护主义。

　　自贸区建设启动以来,中国与东盟的经济融合不断加深,在贸易和投资两个方面都有很大成就。2008年,即便受到金融危机冲击,双边贸易仍增长14%。此外,双边相互投资也不断扩大。2008年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增速大大加快,同比增长125%,已有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把东盟国家作为其海外拓展战略的目的地。而《投资协议》的签署和实施,将进一步推动中国与东盟之间的相互投资和贸易往来的发展。

　　国际经济合作通常分为五个阶段:自由贸易区、关税同盟、共同市场、货币联盟和完全的经济一体化。如今,欧盟经济合作已经达到第五个阶段,为最高层次。中国-东盟自贸区按照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和投资三个步骤向前逐渐取得进展。由于中国和东盟国家经济状况差异较大,而且在WTO的框架下,关税水平在总体上也已经降到较低的水平,明年自贸区正式建成之后,中国和东盟的经济合作可以绕过关税同盟,直接过渡到共同市场建设,即加快推动区内部服务贸易和投资的完全自由化,目前的《服务贸易协议》和《投资协议》还达不到这一要求。同时,中国和东盟更深度的和更高层次的金融和货币合作应该从2010年起全面提上议事日程。

　　1997年的金融危机中,美国和IMF在危机中袖手旁观、甚至火中取栗的行径,让东亚国家产生了一种进行金融和货币合作的紧迫感。此后,这方面的合作取得了一些进展,其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就是2000年关于货币互换和回购的《清迈倡议》。但总体而言,十多年过去,东亚区域货币合作并没有实质性突破,而本次危机再次凸显了现有的单纯以美元为基准货币的国际金融秩序所存在的重大缺陷。

　　在国际货币体系长期得不到根本性改革的情况下,中国应该积极思考如何推动东亚的货币合作迈出更加有力的步伐。如果区内的另外两个大国对建立什么样的东亚货币体系存在不同声音,中国完全可以以中国-东盟自贸区为平台,在自贸区内部率先进行国际货币改革和区域货币合作的尝试。

　　具体而言,中国在自贸区内的货币和金融战略应该包括三个方面。首先,推动扩大与东盟十国进行双边货币互换的规模。目前中国在该地区只与马来西亚和印尼签署了货币互换协议,而且规模也不大。中国应该积极推动与更多东盟国家签署更大规模的货币互换协议,并努力在近几年内将双边机制扩大为区域多边机制,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区内货币互换框架。其次,推动人民币在自贸区内部结算规模的扩大。东盟是我国第四大贸易伙伴,也是跨境人民币结算试点工作的境外区域之一。2008年,双方贸易额达到2311.2亿美元。这个金额如果以人民币结算,超过一万亿的规模,对于国内外金融机构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富矿”,同时也可以改善该地区对美元的过度依赖。再次,推动建立与东盟国家的汇率协商及联动机制,降低美元汇率波动的负面影响,鼓励一些国家实行与人民币挂钩的汇率机制。

　　总之,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的最后成功已经只有一线之隔,而推动自贸区的货币和金融合作,将自贸区的合作层级再向上提升一步,这是今后若干年内,作为该地区主导性大国的中国所应该思考的战略性方向。

　　作者系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主任助理、国际关系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