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海明/文

　　自上海自贸区去年挂牌成立后，各地也已纷纷申请设立自贸区，拥有广州南沙、深圳前海及珠海横琴三大平台的广东，对于申请自贸区也是如箭在弦，蓄势待发。

　　广东不能输掉的自贸区之战

　　从广州自身来看，自贸区“上海版”已经启动，如果广东还在继续观望，恐怕未来不仅要输在起跑点，纵使其后奋起急追，难免是越追越远，珠三角地区与长三角地区的竞争，很有可能会落于后头。同时长远来看，广东经济要转型升级、深化改革，令发展再上一个台阶，也急需有更开放、宽松的政策支持。

　　从国家层面考虑，一方面是要寻找发展经济突破口。在当前欧洲、新兴国家经济仍难强劲复苏之下，对外需求已逐渐减少，未来的中国外贸出口额将遭遇困境，设立自由贸易区试验区，可以探索如何扩大作为拉动经济发展的三驾马车之一的外贸出口总额，以及推进贸易投资更加自由化、便利化和境内离岸金融发展，从而成为拉动经济进一步增长的新引擎。

　　中国打响自贸区之战，更深层的意义是要积极应对国际贸易新秩序。自2008年环球金融危机爆发后，欧美国家在国际经济中的话语权随之下滑，美国认为现有的世界贸易组织（WTO）规则对发达国家的贸易红利消退是下滑的主要肇因，因此美国转而力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议》（TTIP），希望藉此构筑有利于欧美国家的国际贸易新规则，以继续维持美国在世界经济中的主导地位。在国际贸易新规则未完全形成前，中国加快设立自由贸易试验区积极应对，是要避免在未来世界经济发展中陷入被动，以便更主动地寻找广阔的国际贸易市场，而且，建立自由贸易试验区符合国际贸易的最新发展趋势。

　　因此，无论是为广东自身发展还是基于国家战略考虑，广东设立自贸区已是势在必行。不过，已经拥有广州南沙新区、深圳前海新区和珠海横琴新区三个国家战略发展平台，具有既存的政策优势，而且面积广大、开发潜力强的广东，在向中央政府争取建设自贸区时，必须要有非常充分的申请理据，证明广东的自贸区设立后既利广东、更利国家，其经验更能推广到全国各地，而非仅仅为了人有我有，才能够凸显出建设自贸区的意义。

　　因此，广东利用香港、澳门对外开放程度高的优势，联合香港、澳门两个特别行政府共同向中央政府申请建立面向港澳、面向国际的自贸区。这对于广东而言，与港澳联合成立自贸区至少有三大好处：一是可以通过该自贸区深化改革、扩大对外开放、深化粤港澳合作，构建广东开放型经济新体制；二是可通过与港澳地区共同自贸区的契机，联合港珠进一步向中央政府要求成立特区协调中心，以此推进三地深度合作和高度融合，促使港澳珠经济上互补、互相借力，以在未来的未知挑战中立于不败之地；三是广东联合港澳地区申请自贸区，其自贸区的覆盖面才够广、才能提出真正有突破意义的申请方案，与上海自贸区服务整个长三角区域、天津自贸区服务京津冀都市圈互相竞争。

　　对于香港而言，与广东联合成立自贸区对自身发展也非常有利：由于香港近年的发展面临了运作成本高、经济腹地小和缺乏发展空间等挑战。同时，香港的不少竞争优势也在逐年减弱，如全球最大货运港的已被新加坡和上海取代；香港制造业已在珠三角东部城市制造业的快速发展下光环逐渐消散；香港金融业也在上海、新加坡的追赶下面临挑战。香港因此也到了急需巩固优势、找寻新经济增长点的时候。因此，对香港而言，无疑是希望抓住自贸区这个契机，以开拓“一路向北”的发展路径，拓展拥有13亿人口的内需市场。

　　对于澳门而言，虽然澳门面积、经济实力均比广东、香港小，但成立自贸区却不能、也不应缺少澳门的参与。所谓不能，是由于国家、广东省过去所有给予香港的优惠政策，都会同等地给予澳门，代表对两个特别行政区一视同仁，因此未来自贸区所有的优惠政策，只要香港享有的，就不能独漏澳门；所谓不应，那是澳门已经与珠海的横琴展开了紧密的合作，而且澳门与葡语系国家联系频繁，可通过澳门加强与葡语系国家乃至拉丁语系国家的经贸往来，无论是在自贸区的竞赛、国际的营商发展和互补、珠三角乃至泛珠三角的发展融合中，都需要有，而且必须有澳门的身影。而澳门与广东、香港联合设立自贸区，既然避免单打独斗，独立发展经济，又可以借助自贸区壮大自身的优势和能力，无疑是个双赢的选择。

　　广东设自贸区，难在三地协调

　　虽然广东对设立自贸区雄心勃勃，但其中也遇到不少急需解决的问题。首先，广东设立自贸区涉及广州、深圳和珠海三个不同副省级城市，涉及范围包括广州南沙新区、深圳前海新区、珠海横琴新区及广州白云机场综合保税区四个区域，总面积超过931平方公里，远超目前上海自贸区规画面积28平方公里。在这四个区域里哪个区域将成为自贸区的中心？自贸区的启动区应该设置在哪个区域？

　　对此，有声音认为应该把广州作为自贸区的中心和启动区域，因为广州是省会城市，更方便决策。但也有声音认为应该改变思维，把自贸区的中心和启动区域放在珠海，一方面是随着港珠澳大桥快将建成通车，珠海将成为唯一连接香港、澳门的城市，作为港澳地区交汇点的珠海，将有利于加强自贸区的沟通和合作，相信也是港澳地区所乐见；另一方面，相对于广州、深圳，珠海更有后发优势，在地域空间、环境空间和人文的优势上略胜于广州、深圳两地，而且，《中共广东省委广东省人民政府关于进一步促进粤东西北地区振兴发展的决定》去年颁发后，大力推动粤东西北地区发展将是广东省未来的重点施政方向，而大力发展珠海，甚至是政策向珠海倾斜，可以有力拉动珠三角西部乃至广东西部的进一步发展。

　　总之，如何令四个区域、三个城市合作无间，以发挥1+1+1+ 1 〉4 的优势，需要三个城市以及广东省层面去沟通、协调。

　　更加要紧的是，广东须解决如何取得澳门、香港两个特别行政区的信任和配合问题。由于粤港澳三地的关系已经随时代的改变而不大相同，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粤港澳三地尤其粤港两地，像是在谈恋爱，如漆如胶；在1997年、1999年港澳相继回归中国之后，三地像结婚的夫妇，感情趋于平淡；如今，三地关系感觉像已结婚多年但依然没有孩子的夫妇，关系如果继续淡薄下去很可能渐行渐远。因此，粤港澳合作设立自贸区，很可能成为重新修补和拉近三地感情的“孩子”。

　　但是，在还没有怀上“孩子”之前，澳门、香港仍有一些顾虑。在澳门方面，由于相对广东和香港两地经济结构单一，经济实力最小，澳门特区政府无疑会有不加入自贸区将边缘化，加入自贸区会靠边站的疑虑，澳门特区政府将寻求在自贸区当中，必须要有澳门的一个的定位、一个获得充足利益的席位的要求。

　　在香港方面，香港特区政府疑虑更大，由于香港已经是全球最开放的经济体之一，设立上海自贸区，也只是希望再造一个“1.0版本香港”。广东如果与香港共同设立自贸区，这个自贸区该如何定位？是否进一步充分利用香港，设立一个类似“2.0版本香港”的自贸区，还是仅仅复制香港，在广东省内另外再打造一个香港？

　　加上，香港行政长官梁振英去年曾提出，在未来合作中，香港希望担当“超级联系人”（Super-connector）和“首席知识官”(Chief Knowledge Officer)角色，既为广东乃至泛珠三角地区发展提供所需信息、国际联系和引进资金、人才和技术，又帮助世界各地经贸界了解中国情。梁振英的潜台词，是希望广东担当香港的“超级支持者”（Super-supporter）角色，通过粤港的互补、合作和借力发展，最终达至两地共赢。对于这些定位问题和具体合作细节，广东与香港两地需要探讨得透彻和清楚。

　　自贸区不可或缺的内容

　　虽然广东的广州、深圳和珠海三地之间，广东与港澳之间，该如何分工、合作和协调，以取得共识后联合向中央政府提出申请，设立名为“粤港澳自贸区”或者其它名字的自贸区，以及中央政府何时能批复该自贸区成立，仍有待进一步观察。

　　甚至很有可能由于香港、澳门的顾虑，加上中央政府有可能鉴于广东如与港澳合作设立自贸区，其开放程度将形同已完全自由化的香港、澳门，可能对国家的金融、经济安全带来冲击的考虑，粤港澳三地合作自贸区将不获批。因此，广东很有机会将独立向中央政府申请设立自贸区，改与港澳地区深层次合作。

　　但无论广东是否和港澳地区合作设立自贸区，还是单独建立自贸区，根据各方的信息反馈，未来广东将设的自贸区，会把国际贸易放首位，同时兼顾金融发展，在具体政策内容方面，至少应当包括以下四方面的探索。

　　其一，全面推行面向港澳服务贸易自由化措施

　　由于内地与港澳地区服务贸易自由化，有望在2016年前全面实现。在未实现之前，广东与港澳地区应会先全面发展港口作业、中转、国际配送、国际采购、转口贸易、出口加工和展览等服务贸易业务措施，将在今年逐步推广到珠三角地区、广东，这些措施成熟、实施情况良好之后，将把相关措施、经验进一步推广到泛珠三角地区乃至全国各地，以促进全国的服务贸易自由化。

　　其二，通过建设新海上丝绸之路，进一步发展与东盟国家乃至中东地区的经贸关系。

　　早在明朝，中国的瓷器、丝绸等商品，就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到达南洋、中东地区，令中国与上述地区建立了经贸往来。由于港澳地区在过去历史上，就曾在海上丝绸之路担当了重要角色和发挥桥梁作用，广东的自贸区未来将建设新海上丝绸之路，通过港澳地区进一步加强与东盟国家、中东地区的往来。

　　广东的自贸区，在与东盟国家合作方面尤其会进一步深耕：一方面将联合参与东盟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不但有利于解决产能过剩问题、给广东、中国经济的转型升级带来更多时间；另一方面将开拓东盟的消费品市场，为东盟国家提供相对于发达国家的产品更价廉物美、性价比高，且含有有一定技术含量或资本密集型的消费品，也推动广东的出口。

　　再者，广东将与港澳深层次合作，将一些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企业从广东转移到东盟低收入国家，以享受这些国家的低劳动力成本、资源优势、以及正在释放的人口红利。此外，广东更应当通过港澳地区“走出去”，向东盟国家输出资本，投资该地区丰富的能源与矿产资源储备。与此同时，在投资过程中扩大人民币的使用范围，同时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其三，通过自贸区巩固发展与英语国家的关系，并扩大与拉丁语系国家的经贸关系。

　　作为中国重要的对外门户及转口港的香港，由于形成了中英文并重的语言文化环境，与英国、美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英语国家联系密切，因此不但极大地促进了香港的发展，也增强了中国与欧美国家之间的经贸往来。

　　广东未来设立的自贸区，除了继续利用保持、发展香港的这一优势外，还应当借助澳门发展与拉丁语系国家的经贸关系。由于历史原因，澳门与葡语系国家有天然的联系，加上由于葡语与法语、西班牙语等同属拉丁语系，涉及南欧、非洲和拉丁美洲约有30多个国家。新设立的自贸区应推动澳门进一步发展与拉丁语系国家的互动关系，既可以重点发展双边的国际贸易，促进商品交流，增加贸易往来；又可以在广东与港澳共同设立的自贸区内发展离岸人民币业务，推进与拉丁语系国家之间以人民币直接进行货物和服务贸易结算，以促进中拉贸易更加便利化，为人民币国际化再打开更多突破口。

　　此外，香港和伦敦、纽约组成了“纽伦港”的英语环球金融网络的经验也可资借鉴。广东未来新设的自贸区，未来可通过推动澳门与拉丁语系国家中的巴黎、卢森堡和里约热内卢等金融城市组成拉丁语系的金融网络，藉此加强拉丁语系国家之间的金融合作。

　　其四，共同成立国际财富管理中心。

　　香港现在已经是最大的人民币离岸中心，广东应会通过与香港深度合作，除了进一步发展、探讨人民币离岸业务、资本项目开放、提高人民币每日兑换上限等项目外，预料还将共同成立国际财富管理中心。

　　由于随内地经济蓬勃发展，不少先富起来的民众，希望进行离岸财富管理，以让资产保值、升值。但当前的内地私人银行，存在财富管理人才、产品不足，而且相关法制、会计等机制暂时未与国际接轨等情况。至于港澳地区，尤其是香港尽管拥有成熟、稳定且与国际接轨的金融基建、法制、信誉等硬件和软件条件，但受制于国家目前依然实施外汇管制，内地的资金较难流向香港、澳门，而香港、澳门的私人银行产品也暂难直接进入内地。

　　因此，广东将在自贸区扮演中间人角色，率先与香港、澳门加强财富管理的合作、互补，搭建粤港澳三地财富管理的服务桥梁，既可以让香港、澳门的私人银行得以服务泛珠三角地区乃至全国，也让港澳尤其是香港进一步发展包括国际财富管理中心在内的非传统金融投资服务，让相关的机构和人才在磨练中遇强愈强，发展、巩固国际金融中心地位。

　　自从上海设立自贸区（Free Trade Zone）及其他城市争相申报自贸区后，尽管吸引了全国人的目光，但外国舆论最常问的一个问题是：How free it is？（有多自由？）语气颇多疑问。相信广东未来将设的自贸区，由于坐拥港澳固有的制度优势，必将成为世界上最大、最繁华、最自由、最受认可和最让人寄予厚望的贸易区之一，也将不会再面对同样的疑问，从粤港澳三地乃至全国各地，无疑都将受惠于该自贸区的建立。（作者梁海明系香港财经评论员、著有《中国经济新政策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