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首席记者 刘配成摄

 

　　趋利的资本，开始如潮水般涌向小额贷款公司……

　　今年以来，随着CPI持续攀升，央行多次动用加息、提准的手段回收市场上的资金。

　　不过，7月9日发布的数据却显示，全国6月份CPI还是同比上涨6.4%，创下3年以来的新高。

　　有专家说，一边是泛滥的流动性吹出了一个个资产泡沫，另一边却是实体经济因“缺血”而痛苦呻吟。

　　的确，有媒体指出，包括珠三角、长三角，甚至是沈阳这样的北方城市，都开始出现大量民企融资难的问题。

　　然而，因为资金量充裕及贷款方式灵活多变，小额贷款公司终于取代传统银行成为中小企业融资的首选渠道和平台。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到去年末全省挂牌的200多家小额贷款公司，不但不良贷款率控制在0.5%，而且还实现净利润2.1亿元。于是，从今年初开始，小额贷款公司就广泛受到民间资本的关注，成为沈阳富豪和民间资本投资的下一个目标。

　　那么，富豪是如何投资小额贷款公司的？难道小额贷款公司也缺钱不成？

　　带着种种疑问，本报记者展开了调查。

　　放贷暴富

　　街上满是等待借钱的老板，然而真正有钱的既不敢借也没有能力借。

　　王路今年34岁，吉林省吉林市人，2000年从吉大毕业后来沈阳工作，不过因为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还没到半年就从一家名气很大的事业单位辞职，随后开始利用大学期间积累下来的知识独自创业。五六年下来，由他亲手创办的公司虽然规模并不算大，但踏实肯干而且头脑灵活的王路还是赚得个盆满钵满，不但在青年公园附近购置了一套小户型公寓，而且还生平第一次有了足足200万元的存款。更重要的是，他因为待人诚恳还很快建立了自己的朋友圈子，而热情爽朗的他对朋友们也是有求必应。

　　不过，钱多了虽然是好事，但是因为当年利息太低，如何打理好手中的存款就成了难题。王路说，当时因为朋友们知道他手里有闲钱，所以时不时就有人在他那里借钱应急，而他也乐得帮助朋友们解决燃眉之急。可是久而久之，他这群朋友用钱时间越来越长，用钱的范围也是越来越宽。王路说，后来他的朋友们也感觉有些过意不去，就主动提出愿意有偿使用他的资金，“当时我就想，这个办法也不错啊，既可以帮助朋友又可以让手中的钱继续生钱，可谓一举两得。”

　　王路说，他当年收取的利息比银行一年期固定存款的利率略高一些，一来二去他便成为圈里有名的“银行家”，而朋友的朋友也成了他的客户。几年下来，只做短期借贷的王路又赚了200万。就在今年7月8日，一位友人还将一套位于奥体中心附近价值200万的叠景洋房作为抵押，从他手里借走了100万，3个月过后这笔借贷将为他带来差不多10万元的收入。其实，在2009年之前，类似王路这样靠放贷而致富的人绝不占少数，大街小巷抬头可见的典当行、寄卖行、担保公司也大多在从事民间融资活动。

　　2009年之后，作为国内第二批试点省份，我省涌现出一批市场定位准并具有“小、短、快”特点的小额贷款公司。省金融办的数据显示，截至去年末，全省批准设立的小额贷款公司已达311家，批准开业的和已挂牌营业的均达到200多家，均居全国第二位。与此同时，去年我省小额贷款公司累计发放贷款1.4万笔，共计174.4亿元。省金融办的工作人员说，小额贷款公司已经成为中小企业融资的新渠道和新平台，尤其是去年还实现了2.1亿元的净利润。

　　银根紧缩

　　近年来，受到持续高涨的CPI以及部分省市和地区的高房价影响，央行不止一次动用加息、提准的货币管理工具回收市场上的流动性。

　　数据显示，央行年内已六次上调人民币存款准备金率，并使得准备金率达到21.5%的历史高位，同时冻结了4000亿元的资金流动性。与此同时，为对抗持续高涨的CPI以及再次回收市场上的流动性，就在本月央行再次宣布提高金融机构一年期存贷款利率0.25个百分点，使得一年期存贷款利率分别提高至3.5%和6.56%，利率回到1998年时的水平。然而，真正苦闷的并不是购房者增加的月供，而是因为市场流动性紧缩造成融资困难的实体经济尤其是民营经济。

　　今年6月1日，王路的一个从事服装生产的朋友贾先生打来电话求助。贾先生说愿意以4厘的月息让他在本月中旬之前将1000万元存入指定的银行。后来，王路才得知，这位在沈阳服装加工业小有名气的贾先生最近遇到了难处。原来，贾先生接到了一笔来自韩国的订单，但是对方交付的订金却难以支撑在价格上涨的当下采购原材料方面巨大的费用。

　　于是，贾先生想到了银行，也愿意以抵押的方式借贷，可是近年来尤其是今年存款准备金率一再上调，再加上当下处于上半年收官的节骨眼，银行负责信贷的工作人员只能回绝了他的请求。这下可愁坏了贾先生，因为如果不能及时开工，那么企业将承担因此而带来的巨大的违约金的风险。不过，就在第二天，银行方面却通知贾先生，可以协商贷款的事宜。但是，银行方面提出的要求是，如果贾先生愿意接受利率百分之百上调，将有可能获得贷款，不过几率也不见得大多少。或者，由贾先生出面帮助银行拉来一定数额的存款，利率不但可以协商而且还可以获得低息贷款。就这样，贾先生找到了王路。而对于王路来讲，他获取的不单是银行方面7%年利率的高额存款利息，而且还获取了贾先生4万元的“手续费”。就这样，在半个多月时间里，他1000万的资金从银行里一进一出，就赚取了不小的数目。在王路的眼中，类似贾先生这样的企业家当下所遇到的困境，足以代表现在沈城乃至全国绝大部分实体经济尤其是民营企业所遇到的融资难的问题。

　　就在7月28日，阿里巴巴集团与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联合发布了《小企业经营与融资困境调研报告》。阿里巴巴集团副总裁胡晓明表示，从6月下旬到7月上旬，对浙江宁波、温州、金华等7个城市的94家小企业进行的调查显示，2011年以来受到成本增加、人民币升值以及央行连续加息及提高存款准备金率等影响，尽管中小企业没有出现此前部分媒体所传言的倒闭潮，但是融资方面的确困难重重，且短时间内只能靠着民间借贷维持生计。

　　叫板银行

　　作为沈阳经济区核心城市，以及东北地区经济文化中心，沈阳不乏一夜暴富的神话。

　　7月27日，下午3点刚过，位于五爱市场附近的一家小额贷款公司内，空调虽然已经调至最高额定功率，但是那里忙碌着的工作人员雪白的衬衫还是被汗水打湿了。与此同时，在走廊尽头一间不大的办公室内，作为这家小额贷款公司的负责人，魏路遥（化名）却享受着与外面截然相反的静谧生活仰靠在老板椅上的同时，还将双脚搭在老板台上，目不转睛地欣赏着悬挂在墙壁上的那幅刚刚从北京一家拍卖行花大价钱买来的齐白石的画作。

　　魏路遥，1971年生人。与现在资产千万、受人尊敬的企业董事长的身份截然相反的是，20年前他还一无所有。不过，他终于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从亲属那借来1万元后，他在五爱市场租了个床子，靠贩卖从温州一带倒来的皮鞋，没几年时间就发了财。此后，他的道路一帆风顺。钱虽然没少赚，但用他自己的话来讲“没有任何亮点，感觉日子浑浑噩噩的，每天除了上行就是睡觉、打麻将。”然而，与那时那个“浑浑噩噩”的魏路遥相比，现在的他不但每日西装革履，而且满口尽是CPI和PPI等时髦的字眼。

　　魏路遥说，改变还要从几年前说起。那时受国内外大环境影响，五爱市场内不少业户也陷入了困境，尤其是一些小户更是因为资金回笼慢而承受着巨大压力。为此，市场内的一些相熟络的业主之间，就成立了一个类似“互助会”的组织，大体意思就是大家拿出一部分资金作为帮扶基金，谁家有困难都可以在这里拿钱救急，但是必须付出相应的利息。后来，虽然大家的情况都有了好转，但是这种模式却没有取消，“其实，好处还是很多的，总比到外面去借高利贷强吧。”

　　魏路遥说，当时他也是这个组织中的一员，也在这种模式下受过益。“再到后来，因为社会上资金需求量也大，就有人建议我们开一家担保公司或者是典当行，一方面可以更加规范，另一方面也可以让钱生钱。”就这样，以股份制合作形式，在魏路遥的牵头下成立了一家担保公司，办公地点就设在五爱市场附近，同时他还被选举为董事长。魏路遥说，即便是现在，公司的股东也可以以远低于市面、甚至是银行的利息从这里借贷，“这都是当初协商好、写进协议的，毕竟现在是小贷公司，什么都需要略懂一些，什么也都需要规范一些。”

　　就这样，魏路遥逐渐退出了在他眼中再无法创造出小商品零售奇迹的五爱市场，而把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放在了这家在去年末才刚刚成立的小额贷款公司。他说，其实在担保公司以及现在的小额贷款公司成立之初，也是沈阳经济出现井喷的几年，“当时很多人都在做买卖，可是只要是生意就需要启动资金，十万八万的自家亲戚还好帮忙，但是再多也就无能为力了。”

　　魏路遥说，过去除了国有四大银行以及部分商业银行，人们几乎找不到正规的融资渠道，而且由于银行贷款手续繁冗、审批时间长等方面的原因，使得大部分人几乎很难在银行获得贷款，“其实就算现在，即便银行钱不紧，你手里也有抵押物，但在一般的银行如果不认识人也很难贷出来钱。”魏路遥说，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使得他们这些带有五爱、鞋城鲜明烙印的沈城头一批小额贷款公司，能够在国家大举回收市场流动性的同时，运用灵活多变的贷款方式迅速占领被大型银行遗落的中小民营企业市场，继而获得未来与银行叫板的市场空间。

　　热钱倒涌

　　在部分公众眼中，小额贷款公司就代表了资金的流动性，而凶猛的热钱也伺机在小额贷款公司中寻找突破。

　　3月22日，在央行发布的一组数据中，小额贷款公司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去年国内小额贷款公司数量不但从500家跃至去年底的2614家，而且数据还在不断被刷新。在一份名为《中国农村金融服务报告（2010）》中又提到，去年小额贷款公司短期贷款余额达到近2000亿元，实现全年账面利润98.3亿元。然而，却没有人想到在其浮华的背后却有暗流涌动。

　　7月27日，凌晨2点左右，在铁西新区兴工街北二路一幢民宅内，马洪波（化名）在床上辗转难眠。生怕吵醒妻子的他悄悄来到客厅的阳台，并随手点燃一支香烟。对于这个白手起家拼下亿万家私的富翁来讲，现在最让他感到困惑的还是钱。在马洪波的记忆中，这两年他所经营的小额贷款公司可谓顺风顺水，每年都会为他带来至少百万以上的收入。不过就在最近，他突然开始为钱发愁了。原来，马洪波手中原本有1个亿的资金可用于信贷，可是今年以来不但借贷人数上升了，而且规模也扩大了，最终导致他的信贷额度全部用光，整个7月份都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

　　马洪波说，按照规定，小额贷款公司单笔贷款额度不能超过注册资金的5%，10笔以上的贷款数额不能超过注册资金的10%，这就注定小额贷款公司只能以用款量小的中小企业为服务对象。而当下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如此集中，大批客户蜂拥而至，使得小额贷款公司也开始为钱发愁。更让马洪波担心的还不止这些，他说：“如果出现过高的坏账率怎么办，如果出现了大批的挤兑怎么办……如果作为抵押物的房子真能够起到担保作用，那么我想美国的次贷危机也就不会上演了。”

　　其实，马洪波也想到过融资，但是银监会《关于小额贷款公司试点的指导意见》中明确提出，像他这样的自然人投资设立的小额贷款公司，根本不具备向社会融资的可能。马洪波说，他也想到从银行渠道融资，因为依据制度设计，它是可以从银行渠道融资的，而且目前市场上绝大部分的小额贷款公司的融资渠道也是国家开发银行。而来自国家开发银行网站上的数据显示，到2010年底差不多3年的时间里，国家开发银行为全国范围内274家小额贷款公司提供了差不多130亿元人民币的资金。

　　不过，这些资金对于已经积重难返、手头急需大笔资金的小额贷款公司而言还是杯水车薪。马洪波说：“当下这个节骨眼，银行方面也在节衣缩食、勤俭持家，我们这样的小企业自然也很难入得了他们的法眼，拿到批发资金的可能性可以说微乎其微。”不过，就在马洪波一筹莫展之时，却有人表示愿意批量注资他所经营的小额贷款公司，代价却是公司未来的主导权和话语权。

　　马洪波说，从去年末开始，沈阳小额贷款市场就出现了一股资金涌动的热潮，不但有很多人希望成立小额贷款公司，而且有大笔资金希望通过小额贷款公司被消化掉。他说，前一种非常好理解，就是有人要把小额贷款公司当作生意来做，但是后一种就不太好分析了，“我怀疑是热钱，他们只希望小额贷款成为他们的跳板，短期获取利益便迅速撤离。”不过，马洪波认为，其实无论是现在也好还是过去也罢，类似小额贷款公司这样的民间借贷机构一直受到民间资本的关注，“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获取高额的回报，这不是在一些普通的生意往来中能够做到的。”然而，在这样一个小额贷款公司遇到融资难的特殊时期，来自外部的回涌资金还是让马洪波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难题待解

　　“如果能够成为村镇银行，那么资金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马洪波说，他当然不能放弃他的小额贷款公司，但是短期来看资金问题又很难解决，他希望能够通过转变为村镇银行来获取更为长久和稳定的企业发展。

　　马洪波说，银监会的相关指导意见提出，小额贷款公司只要满足持续营业3年以上、连续2个会计年处于盈利状态、不良贷款率低于2%以及贷款损失准备充足率130%以上，就可以转制成为村镇银行。去年12月15日在沈阳市召开的全省小额贷款公司工作会议上，马洪波就从省市金融办的负责人那里得到明确答复，对规模较大、效益较好、作用突出、合规经营的小额贷款公司，未来将可以转变为村镇银行。

　　马洪波说，他现在所做的就是践行这一理想，“如果能够成为村镇银行，那么就可以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注入到公司，这样就可以解决企业的融资难问题。”但是，马洪波说，转制问题以及转制过程中的矛盾依旧突出。“按照规定，小额贷款公司转制为村镇银行，必须有确定符合条件的银行业金融机构作为主发起人。”马洪波说，虽然他现在各项软硬件条件都符合规定，但在转制过程中，银行必须通过增资扩股成为村镇银行的第一大股东。对此，马洪波觉得难以接受。

　　记者通过调查了解到，目前全国上下上千家小额贷款公司几乎无一与银行背景有关，尤其类似于马洪波所经营的小额贷款公司，其长远目标就是要组建自己控股的村镇银行。马洪波说：“如果银行来做第一大股东，那么我们就丧失成为村镇银行的兴趣了。”一边是凶猛的热钱紧盯小额贷款公司不放、意图寻找突破继而消化大笔资金，而另一方面小额贷款公司也遭遇资金难题步履维艰。那么，有没有其他的途径可以解决小额贷款公司融资难的问题呢？对此，沈阳万佳总经理刘宇就曾公开表示，通过上市可以解决小额贷款公司的融资问题，但是目前大多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就此，马洪波举例说，以他1亿元的注册资金来说，如果年收益达到30%，那么就是说其公司一年可以获得3000万元的利润。而对于谋求上市发行股票，那么这3000万元的利润被众多的股东一分也就不剩下几个钱了。而且，沈城不少小额贷款公司的负责人也不太看好这样的融资办法，目前大多小额贷款公司都存在“急功近利”的情况，所以在上市审批过程中也将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

　　本报记者 田勇 实习生 李梦

　　2010年小额贷款公司数据统计报告

　　名称：全国机构数量（家）：2614从业人员数（人）:27884实收资本（亿元）：1780.93贷款余额（亿元）：1975.05

　　天津市机构数量（家）：19

　　从业人员数（人）:183实收资本（亿元）：12.76贷款余额（亿元）：10.23

　　北京市机构数量（家）：20

　　从业人员数（人）:203实收资本（亿元）：19.35贷款余额（亿元）：18.78

　　山西省机构数量（家）：151

　　从业人员数（人）:1501实收资本（亿元）：87.53贷款余额（亿元）：77.27

　　河北省机构数量（家）：152

　　从业人员数（人）:1738实收资本（亿元）：87.89贷款余额（亿元）：85.94

　　辽宁省机构数量（家）：204

　　从业人员数（人）:1481实收资本（亿元）：86.88贷款余额（亿元）：64.96

　　数据来源自中国人民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