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勇

　　中国社会科学院财贸所研究员

　　财政研究室主任

　　一个健康的经济体是大企业与中小企业和谐共存的。大企业是中坚力量，中小企业灵活性强，二者各有优势。“船大抗风浪”和“船小好调头”就分别是对二者形象的比喻。

　　一段时间以来，企业做大做强似成主旋律。对国人来说，“世界五百强”最初只是一个梦。如今，梦已成真。可是，我们除了慨叹中华企业之大，还有多少值得夸耀的？大并不等于强。各国不遗余力地扶持中小企业，是看中了其在促进就业和经济增长中不可替代的地位。长期以来，支持中小企业发展的政策在我国国家政策体系中也占有重要的位置。但路漫漫其修远兮，中小企业面临的问题还需要更有力的制度设计来加以解决。

　　中小企业发展面临的一系列问题，不是今天才遇到的。只不过，金融危机和国家经济政策选择将问题放大了。融资问题一直困扰中小企业的发展。这是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也是一个世界性难题。中小企业融资的“麦克马伦缺口”，从根本上说，需要通过发展中小型金融机构来加以解决，需要更多的直接融资来加以支持。

　　最近的局面有点特殊。货币政策从扩张转向实质上的紧缩（名义上的稳健），客观上造成了中小企业融资特别困难。更不公平的是，货币政策扩张时，容易得到资金的是大企业。货币政策紧缩时，直接感受到资金压力的是中小企业。货币政策扩张与紧缩收益与成本的不对称性，决定了中小企业在当前货币政策环境中面临更大的压力。

　　现今融资机制对中小企业极为不利。银行嫌贫爱富是有名的。在同样的经营成本下，银行天生有和大企业结盟的倾向。国有银行最初偏爱国有企业。现在，所有银行都喜欢大客户。即使是新成立的股份制银行，也是如此。在可贷资金极为有限的情况下，银行更是向大企业倾斜。结果是，中小企业在很大程度上只能借助于各种各样的民间融资。

　　即使中小企业顺利融资，资金成本也远高于银行融资。仅仅资金成本一项，就让中小企业在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那些有望成长为大企业的中小企业，就可能因此而夭折。就直接融资而言，股市在很大程度上成为投机者的狂欢所在。企业上市“圈钱”成为最重要的功能，发展反而变成了次要功能。在扭曲的融资环境中，中小企业的发展需要专门的金融机构的支持，需要更加有序的直接融资体系的配合。

　　中小企业融资成本高是负担的一方面，不规范的政府与企业关系，同样可能成为压倒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纸公文，就可能让中小企业受不了。据《新京报》7月27日报道，北京东城区的咖啡店、酒店、小酒吧等场所大都接到警方通知，要求店方安装“互联网公共上网服务场所安全管理系统”，用于监控用户信息，才能为顾客提供无线网络。商家要为此支付2万元安装“网络监控软件”才能为顾客提供免费上网。Wi-Fi为商家招揽顾客提供了方便，本是企业竞争力的一部分，现在，一些部门觉得不方便了，就要设置障碍。不方便也罢，要装软件也罢，为什么就不能由这些部门付费呢？显然，这类商家中有许多只能算是小企业，2万元的开支并不算小。再退一步，即使是数百元，企业能负担得起，也不见得应由企业来负担，因为这不是企业经营应该付出的成本费用。如果从所谓保证互联网安全的目标视角来看，此类费用当由有关部门的经费来承担。作为纳税人，企业已经支付了各种各样的税款，再付费显然是不合理的。

　　联想起各种各样的宏观税负讨论,常见的看法是狭义的税负不重，广义税负重。但是，对企业来说，无论是狭义，还是广义，税费和其他支出都构成了企业实实在在的负担。而且，在现实中，有关部门似乎已经习惯了出台种种规定，也习惯了转嫁费用给企业的做法。此俗不改，宏观税负讨论最终将流于形式，企业负担提高也将永无止境。关注企业负担，较不透明也带有较多不确定性的税外负担不能忽略。

　　我们在调研中也发现一种怪现象。东部企业到西部投资，享受了西部一些地方极为优惠的税收政策。但是，来投资的东部企业还是觉得负担重,原因出在税收征管力度的差别上。东部地区虽无税收优惠政策，但一些地方的税务部门征收有度，只要所纳税款大致达到销售额（营业额）的一定比例之后，就不再追究了。企业负担适度，赢得了生存和发展的空间。这固然有税款应收未尽收之嫌疑，但是，税收制度的设计与税收政策的选择如果不能以经济发展为前提，那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可见，合理的做法应该是适时改革税收制度，选择适宜的税收政策，以更好地促进中小企业的发展。

　　当然了，外部环境再重要，企业自身竞争力的增强也不可忽略。企业练内功的同时，也要注意外部环境，特别是要因应当下经济结构可能面临剧烈调整的形势，并从中分得一杯羹。企业生死，犹如生命之来临与逝去。如何减少企业骤然消失所带来的失业等后遗症，是政府必须考虑的问题。政策的着力点应在何处？政策至少不应该保护落后，更不应该让企业永远处于襁褓状态。

　　中小企业的负担，有些与大企业是一样的。有些负担都可能成为企业共同的不可承受之重。政府对企业征税有法可依，对企业收费也不能随意为之，增强企业负担的规制性措施只会成为企业的隐性负担，同样不能来来去去轻轻松松。减轻企业负担，是规范政府与市场关系的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