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以“疏导”之道治水的故事,被后人世代相传。而今金融市场上,货币资金被称为“流动性”,比作“水”,“水枯”则经济缺失润滑和滋养,“水汹”亦会扰乱实体经济正常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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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以来,在持续收紧的货币政策下,金融市场上的“水”呈缩减之势;然而,民间融资的“水”却潮涌澎湃。将民间借贷之“水”疏导引入实体经济,是弥补信贷资金“水”之不足的良策。本报记者在民营经济发达的浙江宁波调查发现,民间借贷已成为中小企业和老百姓,在正规金融渠道之外的有效融资补充方式。

　　这里的关键是如何规范、疏导民间融资,让其阳光化生存。对于金融监管部门来说,需要尽快明确民间借贷的“规则”,包括民间融资与非法集资的界限,融资双方真实确认的高利率行为的司法边界,加强对民间融资的监管和监测等。

　　如何对待民间融资这股“水”？参考宁波的实践经验,简单总结之:“疏”为上,“堵”为下。

　　民间融资

　　多用于实业经营

　　宁波民间融资资金多是被中小企业主用于经营实业,而非在各地房产、资源、资本市场上投机炒作。

　　“房贷抵押咨询、房产余值借款咨询、便捷融资”、“某某典当,手续齐全当天放款”、“专业汽车抵押咨询,车可开、出款快、低利率、可上门”、“已贷再贷,住宅写字楼商铺全额贷款咨询”……

　　在民营经济活跃的宁波地区,资金流转、融资颇为常见。除去银行业金融机构的融资业务兴旺之外,随手翻开一份宁波当地报纸,上述林林总总的融资广告亦随处可见。甚至,在街角、写字楼内,也总能偶尔瞥见“某某速贷咨询”、“某某快速借款咨询”等与融资相关的海报或招贴。

　　“我们办理房产、厂房抵押贷款,月息一分五,你可以再去打听打听,相比其他贷款公司,我们的利率算低的。”在号称“中小企业及个人融资服务商”的速代邦宁波分公司的一间洽谈室里,业务一部的一位人士向来此暗访的本报记者介绍说。

　　得悉记者想要办理宁波闹市区一处商品房房产抵押贷款时,该人士很是热情。他表示,由他们办理房屋价格评估手续等之后,一周之内就可以安排融资双方签字、公证,而融资周期最多为6个月、月息一分五,之后如果想要延期,也可以提前一个月协商。

　　“这里面有没有高利贷？我想肯定有。他们的钱哪里来的？自己的,还是银行拆借的,还是集资的？这些都很难说。他们自己不暴露、不出案件,监管也很难发现的。”宁波当地一位从事银行业务长达十几年的人士说。

　　对于宁波民间融资流行的原因,京衡律师集团宁波所律师徐汇文告诉记者,浙江经济较为发达,老百姓勤劳、脑子活络且善于投资,一般来说普通老百姓家里不会放闲钱,“要么炒房炒股,要么开公司办厂,放在银行吃利息的比较少”。

　　“双方就利息期限等问题谈妥后,几天之内资金就能到位。而且手续简便,借贷双方签署借款协议,或借款人出具借条即可,如果是向银行贷款,不仅要审查借款人的资质、偿还能力、有无不良记录等,还需要找担保人做担保、不动产抵押等系列手续,还要审批,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四五个月,还不一定能审批下来。利息高,则是出借人愿意出借款项的主要原因。借贷双方各取所需,也就使得宁波乃至浙江地区民间借贷较为活跃。”徐汇文说。

　　然而,同为“草根经济”、同是浙江核心经济区域,宁波的民间融资却和温州民间融资有着显著不同。在宁波采访过程中,记者综合数位小企业主、监管人士、银行人士、律师等的观点发现,用一句话来总结两者最大之差异就是:宁波民间融资资金多是被中小企业主用于经营实业,而非在各地房产、资源、资本市场的投机炒作。

　　紧缩政策刺激民间融资勃兴

　　为解决资金融通困难,除向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融资外,中小企业不得不更多地寻觅快捷、手续简便的民间资金,甚至愿意为此承受不断高企的贷款利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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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看似普通平常的民间融资,在今年各种宏观、微观因素交织下,再度勃兴。

　　随着削减新增信贷规模、高频率的货币工具收紧、CPI持续攀升等各种因素交织叠加,作为易受冲击对象的中小企业受到的资金压力可想而知,而民营经济活跃的江浙地区更是首当其冲。为获取更多资金融通,除向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融资外,中小企业不得不更多地寻觅快捷、手续简便的民间资金,甚至为此愿意承受不断高企的贷款利率。

　　事实上,今年以来资金需求旺盛、银行信贷资金供给增速放缓,以及基准利率上调等都是推动利率上升的主要原因。金融机构在贷款定价方面的主动权增强,企业资金可得性难度提高。宁波一位银行业人士透露,今年以来,即便谈判能力较强的大型企业的贷款利率上浮比重,也创下了新高。

　　在金融机构信贷增速放缓的环境下,不少中小企业转向民间融资,推动了民间融资利率的提升,尤其是转贷为主的短期融资利率升幅明显。

　　据记者多方了解,通常而言,按融资对象划分,民间融资一般可分为亲戚朋友、小额贷款公司、典当行、担保公司,以及“标会”或地下钱庄等。

　　当地某银行一位资深人士说,一般来说,小额贷款公司平均月息会在一分五左右,农户亲友之间的月息一般一分二上下,而典当行、担保公司的利率相对来说比较高,一般在二分以上。“根据我们的了解,现在用于生产经营的民间融资利率水平,一般中小企业基本上还能承受。”该人士说。

　　“也有一些担保公司过桥贷款坐地起价,比如,7天收利息3万元,如果套算成年利率,那是很高的。有些企业急等着垫款拿项目,或者现在拿不到1000万元过渡,企业就"死掉"了。借你1000万,一个星期收利息100万元、紧的时候收200万元,你借还是不借？不借企业就立刻倒闭关门! 你说利率高,把这种借几天钱的利率折算成年化利率,那当然高了。”

　　上述银行业资深人士说,“但是,这都是短期的,几天,企业咬咬牙么就借了,长期的超过1个月的,根本没有,当融资利率超过企业利润率的时候,企业还会去借这笔钱吗？企业会给别人白"打工"吗？”

　　该人士表示,至于“高利贷”,所呈现出的月息10%、甚至高达60%这种不正常的利率,主要只限于个别“标会”或地下钱庄等高利贷组织提供的赌博、挥霍等非正常用途的资金。

　　宁波民间融资发达。据宁波市统计局数据显示,2010年宁波人均利息收入较2009年同期增长48.1%。银行业人士认为,这其中最为主要的原因也正是民间融资活跃、以及利率不断攀升,使得居民利息收入实现了快速增长。

　　企业倒闭并不都是民间融资“惹的祸”

　　一些企业的倒闭,实质原因是因为经营不善和盲目扩张,而不能归咎于民间融资比例过高。一些盲目扩张的企业、“三高一低”的行业、需要淘汰落后产能的行业,本身就不应获得更多资金支持。

　　民营经济活跃的浙江,中小企业是民间融资的主力。此前媒体大肆报道了浙江江南皮革、波特曼餐饮连锁两家中小企业负责人失踪、三旗集团倒闭的情况,突显了浙江中小企业融资困难,以及民间融资所引发的种种问题。

　　但随着时间流逝,事实真相日益浮出水面、呈现出其真实轮廓:企业负责人失踪的那两家,其中之一是因为企业老板赌博导致债台高筑而外逃,而另一家则是长期经营问题累积后的爆发,而那家倒闭的企业则是因为过度多元化扩张,自2008年起其问题就陆续暴露。

　　对于市场一些关于“江浙中小企业遭遇到比2008年更为艰难的生存环境”的说法,人民银行宁波市中心支行一位人士认为,中小企业融资难是永远的话题,但若把今年与2008年进行比较的话,2008年金融危机背景下,中小企业面临的主要是订单问题,而今年中小企业主要面临限电、用工成本、原材料价格上涨等问题。

　　“2008年金融危机后,国家出台4万亿元经济刺激计划,其中有资金是专门投向于中小企业的,而今年主要是贷款结构调整幅度很大,之前投向中小企业的资金仍在,此外,减少的部分主要是房地产贷款、政府融资平台贷款、以及个人住房按揭贷款等,这其中也有大部分投向了中小企业。”该人士说。

　　该人士认为,对于缺乏资金的中小企业需要有所区分,首先,中小企业发展过程中,有其自身的生命周期,此外,一些盲目扩张生产的企业、“三高一低”的行业、需要淘汰落后产能的行业,本身就不应获得更多资金支持。

　　当然,随着民间融资的兴盛,融资纠纷也日渐增多。徐汇文律师告诉记者,今年以来,该所接到的每5笔案件中,就有1笔是民间融资相关。“融资规模基本上是50万元到200万元,自然人之间、自然人与企业、企业之间等都比较多。”徐汇文说。

　　在徐汇文遇到的一系列案件中,有这样一个案例:由于小企业经营的特殊性,某区县一家小企业所产生的融资可能或者以企业名义、或者以企业主个人名义产生。然而,随着突然之间该家小企业主暴病身亡,这就引发了数笔融资清偿问题。由于借款中存在以公司名义、或个人名义融资的不同,这致使出借人在申请偿还过程中,所适用的法律关系和执行情况会产生很大不同。

　　“民间融资纠纷出现后一个最大问题,就是执行问题,包括借款人有没有资产可供执行、能否执行等问题。我遇到一个案子,借款人最后只有一套宅基地房可供拍卖,但按照相关法律规定,只有同村的人有资格购买。”徐汇文说。

　　严打非法“标会”

　　“"日日会"这些毕竟是少数,不是主流。” 尽管存在一定隐患,但宁波区域内金融生态环境总体良好。

　　提到民间融资,宁波当地人对于曾喧嚣一时的宁海“日日会”、“月月会”等仍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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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曾接触过宁海“月月会”的人士说,宁波各区县差异也较大,其中民间融资颇为盛行的当属宁海,当地“标会”有几百年的历史,早在明朝时就出现过。“这是一种互助性质的民间资金筹措方法,"月月会"、"日日会"等都是"标会"的不同种类。”

　　“标会”又称互助合作会,由发起人邀请若干会员参加,定期举办。宁海的“标会”早已有之,早期是“月月会”,即每月投标一次,后来周期逐渐缩短,成为“半月会”、“十日会”、乃至“日日会”。

　　“"月月会",就是我可以把钱一次性放进去,或者每月注资,然后每月都可以收到利息,4、5年时间,几万元也许可以滚成10万上下。"日日会"也就很好理解,从每月变成每日,每日开标,每日可得利息。”该人士说。

　　“标会”的发起人一般叫做“会头”,普通会员为“会脚”。“会头”一般由一个村子里有一定声望和经济实力的人担任,可以同时是几家“标会”的会头,遇到资金紧张也可以在不同“标会”之间实现资金调拨。“会头”可以选择免息使用所有会员第一天的会款,也可以选择每天抽取利息的一定比例。

　　以一个“日日会”30天为一个周期、有30人参与、每人每天1000元为例,每天就有3万元的会款。30个人共同竞标,谁出的利息高,当天的会款就由谁使用。比如最高者出了每人10元的利息,他就可以使用这一天的3万元会款,同时付出共计290元的利息。竞标的程序每天重复,已经中标的人,在一个周期内不能再投标。在这个过程中,利息会被一再推高。据称,“日日会”的月息一般会在5%到10%之间,个别高的达到15%。

　　据了解,有种更为离谱的情况是,入会者在标得会款之后,拿着这部分钱又去参加另外的“日日会”,以便收取更多利息。这样“会”与“会”相连,一旦中间链条发生断裂,就会影响到很多“会”、很多人,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

　　2010年9月,在宁波多个部门的联合执法大力打击下,宁海曾经喧嚣一时的“日日会”被瓦解。公开资料显示,截至当年9月10日,共有121名会头、1262名会员投案自首,7名会头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

　　“日日会这些毕竟是少数,不是主流。”宁波某监管部门负责人说,至于现在还有没有,需要通过加强民间融资监管和监测,加强多部门协调联动来预防和治理,需要构建非法金融活动打防并举的长效机制。

　　而事实上,根据当年年末中国社科院金融所《中国城市金融生态环境评价》报告,在全国50个大中城市中,宁波金融生态环境依然排名第二,宁波是全国信贷资产质量为AAA的八个城市之一。这也从另一角度印证说明,尽管存在一定隐患,但宁波区域内金融生态环境总体良好。

　　“疏”为上 “堵”为下

　　应尽快出台有关民间融资的管理办法或条例,科学界定民间融资与非法集资的界限,使民间融资法律更加明确。企业之间融资行为和融资双方真实确认的高利率行为应当明晰司法边界。加强民间融资的监测分析,建立监测通报体系,掌握民间融资的规模变化、利率演变、资金来源及运用情况,将之纳入经济运行监控体系。

　　管理和规范民间融资行为,一如大禹治水,应当“疏导”为上,“堵”为下。

　　仅就民间借贷行为本身,徐汇文律师建议,借贷双方应将相关借款的详细信息约定清楚,认真对待担保,比如,抵押是质押、还是保证,是一般担保、还是连带担保,且多笔借款切莫混为一谈。

　　事实上,在规范民间融资方面,宁波当地监管部门也进行过诸多实践。宁波银监局一位人士就指出,继续完善民间资金运用的正规体系,充分发挥正规金融的融资供给作用,推动金融工具创新,为不同客户群量身定做金融产品,完善信贷机制、确保贷款期限与企业生产经营周期相匹配。此外,为民间资金提供更多规范的投资渠道等。这些都是“疏导”民间融资行为的有效良方。

　　而金融机构对中小企业信贷的政策倾斜和大力支持、为民间资金提供丰富多样的投资和理财产品,也对引导民间资金进入正规金融体系发挥重要作用。

　　“我们陆续在宁波很多商品市场都派驻了信贷员,他们一家一家店去了解情况、为他们办理业务。我们专注做微小企业,单笔贷款一般在5万至10万元,最快一笔贷款3个小时内能审批完成。”浙江泰隆商业银行宁波分行行长助理冯贻昌介绍说。

　　浙江泰隆银行这种“扫街式”的社区化经营模式,将小商品市场中的此前更多依赖于亲戚朋友间资金周转的小企业主,转向了从银行申请资金贷款。

　　据悉,该行宁波分行已陆续在宁蔬果品市场、余姚裘皮城、江北钢材市场、钢管租赁协会等众多市场和商会开展社区化经营。“这些微小客户以前可能从大银行贷不到款,也不重视,但是我们专注于服务这些客户、让他们觉得被尊重,这个市场潜力很大。”冯贻昌说。据了解,泰隆银行进驻宁波短短3三年左右的时间内,已拥有500名左右员工,其规模大致相当于一家股份制银行宁波分行的水平。

　　此外,宁波银行的经营性物业贷款“定期融”、多户联保产品“联保融”,以及慈溪农村合作银行的“和美—小额亲情担保贷款”等,都是积极探索创新担保模式,疏通中小企业融资担保难“瓶颈”的创新做法。

　　当地金融监管部门还与市经委、市发改委、市农业局、市外经贸局等联合组织召开各类融资浅谈会、产品推介会、银汇贸协作洽谈会等对接交流平台,累积达成融资意向近2000亿元。还开展“定向式”融资对接,开展“小银行进外贸企业”、“信贷员进厂下乡”等活动,建立“常态式”的网上融资平台,为辖内金融机构与近7000家外经贸企业之间搭建了对接平台。

　　业内人士认为,银行等金融机构的产品和工具创新,一方面有助于缓解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另一方面也促使更多融资行为从民间转向正规金融渠道。

　　在规范和管理民间融资方面,上述宁波银监局人士还建议,尽快出台有关民间融资的管理办法或条例,科学界定民间融资与非法集资的界限,使民间融资法律更加明确。企业之间融资行为和融资双方真实确认的高利率行为应当明晰司法边界。还要积极发挥非法集资和融资担保监管机制的作用,构建非法金融活动打防并举的长效机制。

　　“加强民间融资的监测分析,建立监测通报体系,掌握民间融资的规模变化、利率演变、资金来源及运用情况,将之纳入经济运行监控体系。加强对非法融资活动的预警和防控宣传,引导公众提高识别非法金融的能力,逐步增强金融法制意识和风险意识,自觉抵制和防控各种非法金融活动。”该人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