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在泰国首都曼谷市郊，“泰中国际精品城”项目旁边竖立起广告牌。本报记者 吴成良摄

图为泰老缅交界的“金三角”泰国一侧的美塞中国商品城。本报记者 丁刚摄

　　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2010年1月1日正式启动。这个拥有19亿人口的全球最大自贸区，在成立1年多后结出了哪些丰硕成果，又遇到了哪些棘手难题？本报记者从泰国首都曼谷市郊的“泰中国际精品城”项目，感受到自贸区建成后中泰经贸合作迎来新的机遇和挑战、交融和碰撞。

　　在泰国首都曼谷市郊，一个占地面积约200莱（1莱约为1600平方米）的大型商贸综合体正在规划建设中。这是由总部位于云南的阿诗玛文化产业（集团）投资有限公司计划兴建的“泰中国际精品城”（以下简称“精品城”）。

　　这一项目启动伊始，就受到泰国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力挺该项目的人有之，反对这一项目的声音也有之。泰国议会工业委员会今年3月还专门召开听证会，就这一项目对泰国经济的潜在影响进行了质询。

　　在泰国各界针对这一项目的辩论中，可以看出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的经贸合作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去年年初以来，随着中国与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启动，双方企业和商家的竞争与合作都进入了一个更深的层次，由此带来的既有对“中国制造”进入的担心，也有对中国资本投入的期望。精品城项目看来注定要经历一场艰难的磨合。“没想到来泰国投资这么复杂”，阿诗玛公司董事长董洪齐坦言。

　　“第一次走出来就遇到困难”

　　精品城项目计划分三期建设，总投资额达100亿元人民币，项目建成后，商户将达1.5万家，容纳人数达10万以上。精品城将配套建设现代化的仓储、物流、居住等设施，拥有近10大类产业，包括服装、五金、酒店用品、旅游用品等，使曼谷市郊那片长满杂草的荒地上出现一座新城。

　　不久前，在曼谷一家酒店，董洪齐就精品城项目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关于这个项目的进展，他说：“尽管困难重重，但基本上按照计划在推进。”他透露，项目用地已经和土地所有者签订了协议，并支付了定金，目前正在进行公司注册等法律程序，预计项目一期将在明年底完工。

　　在董洪齐看来，最大的问题在于，泰国有些媒体对于精品城抱有种种担忧。一些泰国人还没有详细了解这个项目及其运作模式。比如，精品城将会对入驻的泰国零售商提供很多优惠政策等。

　　精品城项目是阿诗玛公司在海外的第一个项目。董洪齐感叹道：“没想到第一次走出国门就遇到困难。”

　　董洪齐所说的“困难”，是指这一项目在启动之初就遭到泰国工业界一些人士的反对。有的媒体在连篇累牍的报道中，重复着一个观点：精品城建成后，来自中国的廉价商品将对泰国从制造到批发、再到社区零售店在内的整个供应链造成严重冲击。

　　泰国《曼谷邮报》引述泰国工业联合会副主席万纳普的话说，中国廉价商品大举涌入，将击垮“泰国制造”，那些缺乏资金支持的中小企业受到的冲击最大。据记者了解，万纳普的话在生产商方面颇具代表性。泰国中小企业很多，生产的商品与中国重复的比较多，竞争力显然不如中国。

　　在巴吞他尼府开办瓷器厂的威猜就对中国产品有些抱怨。他说，以前自己厂里生产的瓷器销路不错，后来有商家直接从中国进口瓷器，影响自己工厂的瓷器销量。近几年还有中国商人把成集装箱的产品运送到泰国销售。大促销时，中国瓷器摆满广场，价格低廉，抢去了泰国同行的不少生意。如果以后上万中国商人同时涌入曼谷，大量销售中国廉价产品，泰国制造商的生意就更难做了，如果工厂倒闭，失业的工人就会成为社会的负担。威猜说，泰国政府应该制定一些保护本国制造业的政策，否则泰国的中小企业一定会受到中国制造业的严重冲击。

　　泰国工业联合会在今年1月底专门召开会议，讨论精品城项目对泰国产业的影响。工业联合会建议将精品城项目改名为“泰国东盟精品城”，以便更多销售泰国和其他东盟国家的产品。

　　中国投资有利泰国增加就业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泰国消费者和零售商对精品城项目和“中国制造”有不同看法。在曼谷一家商场开服装店的玛丽妮告诉记者，自己店里的服装大部分是从曼谷水门市场批发来的，批发商已经加了价钱，目前每件服装的利润也就几十泰铢（1元人民币约合4.5泰铢）。玛丽妮曾尝试自己从中国广州直接进货，但运输成本和代理费用高，只好作罢。她说，如果以后能从建在曼谷的精品城直接批发中国产品，拿到自己店里销售，那么成本下降，小店的收入就会更高一些。

　　曼谷的查图查克周末市场共有9000多家摊铺，号称亚洲第一。在这里开鞋店的阿龙对记者说，有三四万人靠这个市场为生，更不用说还有周边的那些小吃店。大多数卖衣服鞋帽和纺织品的摊铺进的货都是“中国制造”。问到中国货的质量，阿龙说，质量有好有次，价格也不相同。人们到这里来，图的就是价廉物美，中国货最能满足消费者的这个需求。“现在物价涨得那么厉害，中国货成为首选是必然的。”

　　阿龙谈到的就业问题，也是目前泰国政府在着力应对的问题。中国货的进入显然有利于增加泰国的就业。记者在泰国采访，去过不少地方的商品市场，那里的商品有很多是“中国制造”。在泰老缅交界的“金三角”泰国一侧的美塞，有一个大型中国商品城，有数千家店铺，方圆上百公里的居民都经常去那里购物。开服装店的陈老板对记者说：“店里所有的服装都是从中国进的货，对当地人来说非常便宜，还常有缅甸、老挝的商人来这里批量定货，拿回去卖。没有了中国货，我们没了饭碗，他们也买不到价廉物美的货物了。”

　　泰国政府最看重精品城项目的一点也就是在就业。这一项目从一开始就得到了泰国政府的支持。泰国商务部常务副部长阿隆功今年1月在项目启动仪式上表示，这是泰中两国之间最大的合作项目之一，它将进一步巩固两国间的战略性商业合作关系，成为两国经贸与文化交流展示的平台，而且将为泰国带来7万个就业机会。

　　中国投资商走上泰国议会讲台

　　3月9日，泰国议会工业委员会专门就精品城项目对泰国经济安全的潜在威胁召开听证会。来自泰国官方和民间约40人出席听证会，董洪齐应邀参加。他对记者说，这也许是中国民营企业家第一次站在泰国议会的讲台，向各界阐明投资的目的。

　　以下是记者拿到的听证会会议纪要中的有关对话。

　　泰国人士提问：泰国是农业国家，该项目有没有让泰国农民或者商人销售农产品的计划？有什么优惠措施？

　　答：项目将专门开辟泰国产品区，欢迎对这一国际平台感兴趣的泰国各个行业的朋友进驻该城，我们将提供优惠政策。

　　问：商品是否都是从中国进口？销售市场在泰国、东盟，还是全球？有没有在泰国生产？

　　答：项目是国际交易平台，买国际货，卖向世界市场。产品包括中国品牌产品、泰国产品和东盟其他国家产品。中国产品都是广获认可的、高质量的产品。面对的市场是国际市场，包括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在内的国际市场。在项目第三期，计划建设一个工业园区。

　　问：销售的是不是廉价低质量的产品？有没有产品质量标准？

　　答：销售的都是符合国际质量标准的产品。

　　问：怎样才能给泰国中小企业增加信心，使它们不至于在竞争中被淘汰？

　　答：我们已经计划了一个泰国商品开发中国市场的计划。泰国产品会通过中国商人的网络，销售到中国及全球市场。项目将把泰国产品和零部件以及中国现代的生产能力结合起来，提高泰国企业的国际市场份额。

　　董洪齐强调，项目的宗旨是推动泰国成为国际商贸中心，提高中泰两国企业的国际竞争力，促进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民间贸易往来与合作。他还表示，在公司注册和运作方面，将严格遵守泰国法律，并确保泰方企业持股51%以上。

　　通过这一听证会，泰方开始对项目的模式和功能有比较客观的认识。不少泰方与会人士表示，现在是全球经济一体化、贸易全球化的时代，泰国是世界贸易组织（WTO）成员，要想阻止外资的进入、商品的进口是不现实的，也不符合世贸组织规则的要求。泰国企业一定要提高自身的竞争力，才能适应国际竞争。

　　事实上，泰国议会以及各界找不出反对项目的理由。

　　辩论提升了投资项目知名度

　　董洪齐向记者解释了考虑到泰国建精品城的初衷：第一，中国政府鼓励企业“走出去”，民营企业更应该“走出去”。云南是中国走向东盟的“桥头堡”，泰国是东盟走向中国的“桥头堡”。在他看来，这是“桥头堡”与“桥头堡”之间的对接。第二，泰国国际化程度高，正在打造贸易国家。而且在与中国的经贸合作中，泰国占有区位优势。第三，看中中国—东盟自贸区的发展前景。泰国本身有几千万人口的市场，中国—东盟自贸区拥有19亿人口，市场潜力巨大。

　　他表示，精品城对泰国经济整体而言是积极的。他强调，精品城的定位不同于原始的商贸城，从产品质量、综合服务等方面看，都是商贸城的“升级版”一方面体现“精品”的概念，产品的品质有严格要求；另一方面体现“国际”概念，“买国际产品，卖向国际市场”，尤其是中国的市场。精品城实际上是搭建一个平台，这个平台不是单向的，而是双向的，既是中国产品走出来的平台，也是泰国产品走进中国的平台。

　　董洪齐说，精品城欢迎泰国企业参与，而不是拒绝，对泰国企业实行“优先、优惠”政策。董洪齐提醒，中国是泰国的近邻，而且在发展的势头上，泰国不要错失紧跟中国发展的机会。实际上，泰国一些成功的企业，如正大集团、盘古银行等，正是利用中国市场而发展的。

　　董洪齐还说，泰国国内的反对意见提醒我们在海外做事应小心谨慎，但同时迅速提升了项目的知名度。“不用打广告，大家都知道这个项目，找我们合作的企业很多。”董洪齐对项目的前景充满信心。

　　“中国每人多吃一羹勺棕榈油，我们就富了”

　　记者注意到，美国媒体在泰国的这场辩论中也没有缺位。《基督教科学箴言报》2月发表了一篇题为《中泰贸易，泰国是赚钱还是赔本》的报道。报道说，当美中两国时常就贸易问题发生口角之际，中国与邻近的东南亚国家越走越近。中国计划在曼谷建商城，此举虽然刺激了中泰双方的贸易、投资，但也为当地商人带来隐忧：如何抗衡大量涌入的廉价中国货？文章在列举了近年来中泰贸易快速发展、中国成为泰国最大贸易伙伴的事实之后，煞有介事地帮泰国计算其从泰中贸易中是赚钱还是赔本。文章说，精品城既削弱了泰国本地货的竞争力，也抢走了由泰国人经营的批发市场生意。文章最后草草得出结论：中泰贸易，泰国似乎是赔了本。

　　对于美国人对中国与东盟贸易的这种看法，东盟的专家有不同的认识。新加坡国际问题研究所的两位学者戴尚志与林汉克在泰国《民族报》上撰文说，自由贸易的好处是通过变革得来的。东盟成员国应当将中国货的进入视为变革的机遇，而不是被动的应对。东盟国家政府应当帮助生产商实现生产转移或产品提升，同时确保最基本的失业保障。东盟应当从更长远的好处来着眼。随着中国的发展，其国内市场将成为东盟出口潜在的巨大市场，东盟生产商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提升竞争力，就能够获得更多发展机会。同时，随着中国国内劳动力成本的上升，中国企业开始到国外寻找机会，中国未来对东南亚国家的投资将会不断增加，这对带动东南亚的发展和就业有很大好处。

　　中国驻泰国大使馆经济商务参赞高文宽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精品城对提升泰国在东南亚的贸易中心地位具有积极意义。他说，泰国已经和东盟其他国家、意大利、新西兰、日本和韩国等签订了自由贸易协定。泰国完全可以成为连接中国市场和东盟市场的纽带，巩固其区域贸易中心的地位。

　　高文宽表示，任何一个企业都希望遇上一个大市场，中国就是这样的一个大市场。有了这个大市场，小商品可以做成大商品、小企业可以做成大企业。比如水果，如果说泰国的市场容量是一盘水果，那么，在中国，一集装箱水果也不够吃。中国—东盟自贸区去年1月1日正式建成，效应已经显现。中国与东盟在贸易和相互投资方面发展很快，经济技术合作越来越紧密，公路、水路和铁路的互联互通也在加快推进。中国海关统计数据显示，去年中泰贸易额达529亿美元，同比增长38.6%，其中泰国对中国有130多亿美元顺差。高文宽表示，建成中国—东盟大市场后，东盟国家的产品可以放开销售，卖到中国。一位马来西亚企业家曾说：“只要中国每人多吃一羹勺棕榈油，我们就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