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9日上午，泰国泰华农民银行亚洲区总监携80多家企业客户，浩浩荡荡地步入位于上海浦东的民生大厦。迎接他们的，是民生银行副行长邵平。

　　“泰华银行此行重要的一项内容是探讨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民生银行相关人士介绍，泰国客户对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兴趣浓厚，民生银行已经为他们 设计了人民币结算业务的解决方案。

　　“目前最紧迫的是要扩大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的试点范围，配套的东西可以慢慢跟上。”同一天，接近央行的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

　　此时，涉及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范围扩大及其相关配套措施的文件（下称新政），已获国务院通过，正在中国人民银行、发改委、财政部等六部委会 签。按照预定计划，该文件将在会签之后第一时间公布实施。

　　经《财经》记者多方确认，新政主要强调了试点区域和试点业务的扩容，将试探中的人民币跨境结算正式推入全球贸易，阶段性做大规模，做实人民币国 际化第一步。而与国际结算相关的资金回流、风险规避等投融资问题，并不在列。

　　“扩大试点是大势所趋。走出边境贸易、在正常的贸易结算和投资结算中用人民币，才是关键。”广东金融学院副院长陆磊表示，“人民币国际化主要障 碍在机制上。”

　　三个“扩大”

　　“这是人民币‘走出去’的步骤之一。”人民银行某分支机构高管证实，是次新政内容可以概括为“三个扩大”：

　　首先，贸易范围扩大。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对接的境外地区由原来的港澳和东盟地区，扩展到所有国家和地区。人民币作为国际货币的计价、结算的范 围，从边境贸易推广至所有贸易往来区域。

　　其次，试点区域扩大。境内试点地区将从5个城市扩至20个省（直辖市、自治区，下称省区）。去年7月，国务院批准上海、广州、深圳、珠海、东莞 365家企业试点。虽然试点初期规模有限，但各地方政府对试点颇有兴趣，多家省份向国务院申请加入试点。

　　此番扩容后，上海和广东域内将全部纳入试点，并增加北京、天津、内蒙古、辽宁、江苏、浙江、福建、山东、湖北、广西、海南、重庆、四川、云南、 吉林、黑龙江、西藏和新疆18个省区，且进一步扩大贸易出口试点企业数量。

　　其中，在内蒙古、辽宁、吉林、黑龙江、广西、云南、西藏、新疆等8个边境省区，具有进出口经营资格的企业，可以在指定口岸，与毗邻国家就一般贸 易和边贸出口开展人民币结算试点。

　　其三，业务范围扩大。业务范围从主推货物贸易，拓展至服务贸易及其他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同时，银行在为企业开立结算账户的同时，可为账户内的 人民币资金提供相应的理财服务，打开境外人民币资金委托投资之门。

　　新政之后人民币跨境结算会加速发展，势头如何，就看试点扩大之后，各项配套措施和试点企业名单出台的速度以及市场的接受程度。

　　根据人民银行5月10日发布的货币政策执行报告，随着政策逐步落实，银行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月均增量上升，至一季度末业务总量219.4亿 元。业内人士透露， 4月底总规模已经达到330亿元，5月至今已约400亿元。

　　不过相比中国2009年相当于15万亿元人民币的进出口总值而言，试点扩大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业内人士称，人民币结算量只有到1万亿元以 上，才可能在跨境贸易中产生一定的影响力。

　　结算货币征途

　　作为人民币国际化的基本环节之一，人民币跨境结算贸易的演进之路，被看作人民币是否能顺利完成国际结算、自由兑换乃至成为储备货币的基础。

　　新政实施后，通过进出口贸易，人民币将逐渐成为国际范围内的结算货币，以期完成国际货币第一阶段的进化。

　　“人民币参与国际结算，需要一定的规模，这些资金在境内外又形成一定量的市场。但是现在人民币不能自由兑换，也没有途径对冲风险，实现保值增 值。因此企业选择人民币作为结算货币有所顾忌。”一位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行人士表示。

　　从人民银行目前数据来看，中国香港和新加坡为境外接受人民币的主要地区，占实际收付的88％。一衣带水的香港更是重中之重。

　　根据香港金管局数据，一季度香港人民币贸易结算显著增长，达到41亿元，人民币贸易结算账户接近12000个；3月底人民币存款总额也攀升至 708亿元，月增7.1％。但是这与香港与内地之间每年逾万亿港元的贸易量相比还较小。

　　试点先驱中银香港相关人士认为，香港人民币存款多为个人存款，人民币在香港适用范围有限，如果放开部分香港投资者用人民币直接投内地的限制，投 资者会很愿意持有人民币。

　　香港人民币存款利率低于内地，到内地直接投资又有诸多限制，导致香港的企业和居民对人民币的持有意愿不高，银行也多将所吸收的存款转存内地。而 人民币升值预期也使香港企业和居民不愿背负过多人民币负债。香港市场人民币资金存量有限。

　　即便如此，先期发展的香港，因为制度、市场及人才优势，建立人民币离岸市场是大势所趋，“引水入港，在港蓄水”。

　　“一般来说，贸易结算货币需要套期保值市场。中国的人民币外汇的远期交易，使实体经济没有办法真实地通过衍生品交易来对冲汇率风险。”陆磊认 为。

　　香港人民币债券市场还处于初级阶段，人民币NDF市场是以美元结算的、非本币交割的人民币远期外汇市场，反映国际社会对人民币汇率变化的预期， 还不是期权。

　　“一个规范的、能够面对实体经济的衍生品市场，是跨境人民币结算的基础要素之一。建立离岸市场会增加人民币的受欢迎程度。”陆磊建议，“可以在 上海金交所、或者中国外汇交易中心、或者珠海横琴岛离岸操作，让更多的做市商如银行、进出口商都在这里交易。”
 

　　绕不开的问题

　　“如果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扩展到20个省区，各个地方对试点企业标准的核定有没有区别？是采取一刀切，还是因地制宜？”一位负责人民币跨境贸易 业务推进的国有商业银行人士提出疑问。

　　他们的困惑还不止这些。比如税务部门能不能迅速出台关于出口退税相关的操作指引；不同币种海关报关如何解决；跨境贸易人民币投融资相关的制度如 何安排等等。从试点最开始的情况看，各个部门衔接还不是很顺畅。试点扩容获批后，配套服务对政策提出了考验。

　　此外，人民币资本项下可兑换问题已经“成了个死结”。一位地方人民银行人士表示，人民币国际结算中，如果资本项下可兑换，贸易结算就会更加通 畅。但由于种种限制，资本项下到现在为止，放开的速度特别缓慢。所以“只能搞迂回战线，从贸易结算慢慢绕，但是绕到一定程度，资本项下可兑换这个问题又绕 不过去了，所以这两个问题就纠缠在一起”。

　　虽然人民币跨境结算已经拓展到所有贸易往来区域，但缺乏足够开放的金融市场和可供投资的人民币金融产品，现实中人民币作为结算货币仍以中国周边 的贸易区域为主。

　　陆磊认为，东南亚地区是美元区，人民币又和美元挂钩，在这样的基础上，进行货币转换，对他们来说是无差异的。而其他地区没有这样的优势，无论是 韩国、蒙古、朝鲜、俄罗斯，都很难推行人民币做为结算货币，而且贸易量有限。

　　据海关总署今年前4个月的统计，在与主要贸易伙伴的双边贸易中，欧盟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接下来是美国和日本，再次是东盟。但在欧美和其他一 些地区，本身使用美元和欧元结算就很便捷，即便开放人民币结算，市场也未必广泛接受。

　　目前中国出口商品大部分都不具有交易主动权，谈判地位比较弱。而进口在香港和朝鲜等周边地区，小额贸易居多，大宗商品贸易人民币结算有限。

　　但在业内人士看来，大宗商品交易应该成为人民币结算的主流。今年前4个月，据海关总署统计，在进口商品中，铁矿砂、大豆等产品显著增长。在出口 商品中，机电产品占同期中国出口总值的59.7％，剩下是传统大宗商品包括服装、纺织纱线、织物及制品、家具和鞋类。

　　新政还有一个绕不开的问题：如何避免成为“热钱”堂皇出入的渠道。

　　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金融市场室主任曹红辉认为，服务贸易的概念过于宽泛，可能会引起非真实交易背景的支付结算出现，尤其是要严格防止热钱通过 这一渠道流入。

　　这种担忧不无道理。一些境外银行，甚至是政府，诱于人民币升值预期和利差，必然有持有人民币的冲动。如果试点省市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对进口企业 完全放开，对出口企业分批试点，防范风险确实是一个重要问题。

　　针对“热钱”借此涌入的担忧，新政也进行了相应的制度设计。比如，结算银行以法人为单位，要根据贸易资金结算的真实需求，向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司 申请人民币购售额度，同时提交试点地区央行分支机构出具的银行分行试点业务进展情况说明，由货币政策司根据相关标准核定。

 

　　国际化路漫漫

　　“新政是人民币走向国际化至关重要的一步。但综合现状来看，完成这一目标至少需要10年－20年的时间。”人民银行某中心支行高管认为。

　　陆磊认为，人民币有升值预期，因此在国际贸易结算中，在基本面上一定是有吸引力的。从长期来看，人民币实现可兑换、国际化，取决于趋势和时机。

　　首先，人民币国际化取决于实体经济的活跃度以及总规模。按照世界银行副行长林毅夫的预测，2030年中国将领先美国成为第一大经济体。在这个过 程中，人民币国际化才会逐渐为世界所认可和接受。

　　其次，需要把握时机。中国成为全球的最大债权人，客观上会推动人民币的国际化。

　　陆磊认为，如果国际经济金融形势继续动荡，发达国家经济疲软，美元欧元动荡，全球又会失去定价货币，出现经济放缓大宗商品却涨价，这时就需要一 个比较强势的货币来承担定价的义务。“这可能是人民币加快国际化步伐的一个时机。至少中国对外的交易货币中主要以人民币计价，不再依靠美元，我个人认为是 可能的。”他认为，“如果人民币抓住这一时机推进国际化，可能只需要5到10年时间完成。”

　　届时，人民币将和美元、欧元等一样，成为国际可兑换货币，在境内外都有货币的现货市场和衍生品市场，成为官方和非官方、实体经济和政府部门的储 备资产，陆磊乐观地表示。

　　但实际操作中，由于相关配套条件都不完备，人民币要在国际上发挥一定的影响力，尚有待时日。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次新政仅仅是一个开始。人民币国际化的道路上还有更多的问题需要去解决。

“如果仅仅是坐在家里，等其他国家主动接受人民币国际化，显然远远不够。”曹红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