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缘起

　　10月25日，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美国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在《纽约时报》撰文指出，“现在在美元贬值的情况下，中国仍保持人民币与美元汇率固定不变，可能将造成更大的危害。”他建议美国政府对中国的货币政策采取应对措施。10月27日，美国商务部部长骆家辉在出席中美商贸联委会前夕也表示，欢迎人民币升值，并暗示人民币应继续升值下去。

　　10月31日，中国商务部部长陈德铭在出席广交会第三期活动时指出，在目前的形势下，人民币汇率要保持基本的稳定。同日，中国央行行长周小川也指出，维持人民币汇率稳定，是为了应对国际金融危机而采取的“非常手段”。显然，两位中国官员的表态，与最近一周来人民币升值与否的问题再次被热炒有关系。

　　与此同时，国际投行与国内专家在有关人民币汇率的问题上各执一词，人民币到底该不该升值？《每日经济新闻》邀请了3位长期关注汇率市场的专家，为您独家解析。

复苏的博弈？

　　在很多国家货币政策开始收紧，中国货币政策调向敏感的时候，人民币汇率政策作为货币政策的一个重要方面，很可能成为大国博弈的关键要素。NBD：各位专家，大家好！近期市场上，有关人民币升值话题受广泛关注。事实上，从2005年人民币兑美元开始升值之旅后，国际上敦促人民币升值的呼声就一直没有停止过。但是我们发现，近期这个话题的热烈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以往，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外资的投资机构，或是学者都开始将人民币汇率政策作为明年中国一揽子宏观调控的重要部分。当然，升值还是不升值，观点的分歧也非常明显。为什么在最近一段时间，人民币升值问题受到更大程度的关注呢？

　　蒋舒：这个现象近期的确非常明显。我认为这跟中国经济领先于全球复苏有直接联系。中国经济的恢复速度很快，人民币汇率升值速度不够快，一直受到西方国家非议，现在西方发达国家多国货币在贬值，因此，他们敦促人民币升值有了更加迫切的动力。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中国的出口好转的迹象尚不明朗，这导致从中国自身的经济增长角度上讲，在人民币升值的步伐上，似乎还是保守一些为好。

　　同时，在很多国家货币政策开始收紧，中国货币政策调向敏感的时候，人民币汇率政策作为货币政策的一个重要方面，很可能成为大国博弈的关键要素。而在全球经济略显复苏苗头的时候，这种博弈又同中国国际地位、人民币的国际化有关系，与政治、国际关系等各种因素捆绑在一起。所以，我说汇率的问题，是各个国家在复苏时期各种力量博弈的综合结果。而我们现在正处于这样一个阶段。因此，人民币升还是不升，怎么升，肯定是饱受关注的。

　　石磊：人民币升值预期的问题，也许比人民币升值本身受到了更多的关注，这就是人民币近期被热议的重要原因之一。复苏在即，在危机期间蛰伏于全球各个角落的利益主角也开始热身、活动了，而对人民币预期的炒作，会给热钱涌入中国市场带来很大刺激，而进驻的热钱也希望通过人民币升值预期坐享其利。

受三面夹击？

　　美国政府将在明年发行更多的国债，他们需要买家，买家在哪里？中国显然是一个“大客户”，所以美国当局目前催促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并不那么紧迫。NBD：他国压力、出口状况以及国际游资，各项因素对人民币汇率政策似乎形成了一个 “包围圈”，我们是否可以一个一个因素分析？

　　蒋舒：从国外敦促人民币升值的压力上看，欧洲及美国首当其冲。

　　石磊：我的观点有点不一样。首先说美国，这是一个长期敦促人民币升值的“老主顾”，但是现在情况变化了。美国作为在金融危机损失最严重的国家，靠发行大量国债救市，现在美国经济并不能说已摆脱危机，明年能否稳步回升也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是美国政府将在明年发行更多的国债，他们需要买家，买家在哪里？中国显然是一个“大客户”。如果人民币出现明显升值的话，中国以美元计价的外汇资产必然面临贬值，那么中国就不会有很大的动力，也不再有那么充足的资本去购买美国国债了。如果继续向过去那样强硬地敦促人民币升值，对美国自身的经济恢复未必有利，所以美国当局目前催促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并不那么紧迫。

　　再来看出口，2010年我国出口会有所恢复，但情况仍然不能说乐观。最近美国政府公布了第三季度GDP同比增速达到3.5%，但很大程度上是靠政府投资以及各种优惠政策拉动的。中国的外需市场，也就是出口的局面，仍然存在波动。从这个角度讲，2010年一年，人民币汇率可能都基本保持稳定。现在有一些预测认为人民币汇率可能会升值到1美元兑6.5、6.4元人民币，我觉得这个幅度有些过猛。

　　对于热钱，人民币升值可以让热钱得到一个现成的“优惠”，也就是这些资金可以不做任何投资或者投机，只要对换成人民币进入中国，就能获得增值价值。但观察目前的汇率市场和预期，我认为人民币的一年期升值预期并不是很高，目前大约维持在3%左右的升值水平。这相对于2006到2007年间5%~7%的一年期升值预期水平来说，已经比较平缓了。单从人民币升值这个层面来套利的话，可能对国际游资的吸引力并没有那么大。

要打压泡沫？

　　人民币在国际市场升值的预期和在国内市场贬值的预期，这两条路径相互作用将中国资本市场越炒越高了，汇率政策在这里面是要有作为的。NBD：目前在中国资本市场上，似乎有国内资本同国际热钱互相借力炒作的情况出现。在这种局面下，汇率政策更是配合一揽子国内经济政策的重要部分，例如中国要改变资本市场过度炒作的情况，要将房价合理化，要调整产业结构、汇率政策可能都会间接地起到关键作用，各位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何志成：在我看来，目前这轮人民币升值预期，是伴随着中国国内通货膨胀预期抬头出现的。这种现象在理论上还没有一个很明确的解释，但是现实中已经出现了。换句话说，人民币在国际市场上存在升值预期，但是在国内市场上存在贬值预期，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国内存在通胀预期的话，普通居民为了自身资产的保值，就要去投资。那么，在目前中国的金融体系下，无非就是买股票、买房子。这样股市就给炒起来了，房价也给炒高了。民间资本看到这样一个现象，或者预期这样的局面还将维持下去，就有可能跟进炒股、炒楼。

　　而企业的层面，在通胀预期增强的情况下，就会去买大宗商品，买石油、买铜等原材料，从而就可能将国际大宗商品的价格抬高。

　　再看人民币在国际市场上存在升值预期会如何？这显然会将国际热钱引入中国，大量多余的货币实体经济根本消化不了，必然涌向虚拟金融领域。它们会先赌大宗商品和资源品的涨价，造成资本市场价格虚高，继而赌房地产涨价，造成房价暴涨，与老百姓的实际购买力越来越远。在炒作完了所有的虚拟金融商品后，最终将扑向实体经济，导致消费品价格的全面涨价。

　　这样看来，也就是人民币在国际市场升值的预期和在国内市场贬值的预期，这两条路径相互作用，“殊途同归”，一起将中国资本市场越炒越高了。现在普通居民对这一炒作格局，体会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房价越来越高。危机来了，房价却还在走高，所以汇率政策在这里面是要有作为的。

后年再升值？

　　今年在全国经济增长有所收缩的局面下，非贸易部门的扩张已经很强劲了。所以，人民币汇率最好要等到2011年再升值。石磊：我也同意2010年的汇率政策应该对稳定资本市场起到作用，而且这也与中国在明年的经济工作重点相符合。

　　人民币升值与否，往往涉及到国内贸易部门和非贸易部门的利益切分。从这个角度考虑，贸易部门在2010年承担着更多保增长的任务，同时也承担着提供就业职位、维护社会稳定的任务。因此，从这个角度上讲，利益切分要向贸易部门靠拢。

　　而从2010年另外一项经济任务——调结构上讲，利益切分也不应更多地向非贸易部门靠拢。从经验来看，人民币升值之后，受益的非贸易部门主要集中在房地产、股市等领域。

　　如果说今年中国为了保增长、保8的目标，需要依靠房地产的高速增长的话，那么，随着明年经济增长的压力减缓，这种“风景这边独好”的现象也应该有所改变。

　　今年在全国经济增长有所收缩的局面下，非贸易部门的扩张已经很强劲了，明年从产业协调的角度、汇率政策这个层面，也应该将利益切分更加向贸易部门靠拢。所以，我认为，人民币汇率最好要等到2011年再升值。

　　NBD：非常感谢各位专家的热烈讨论。人民币升值与否广受关注，从一个层面上说明中国经济增长确实已经成为引领全球经济复苏的一支重要力量，人民币升值还是不升值，可能在多个层面上对其他国家的经济恢复产生影响。同时，这也说明，中国经济和资本市场已经越来越深地“卷入”同国际热钱的博弈中。所以，中国未来的汇率政策，也许将承载更多的任务，并将为我们提供对政策整体走势的更多解读。

对话记者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 刘琳

对话嘉宾

何志成 农业银行高级经济学家 石 磊 中国银行高级分析师 蒋 舒 兴业银行分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