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收入及成本调查与估算

• 2、企业经营周期调查与估算

• 3、费用及利润调查

• 4、货币资金调查

• 5、应收账款和预收账款调查

• 6、应付账款和预付账款调查

• 7、存货、生产场地和固定资产调查

• 8、负债情况调查

• 9、负债能力分析

• 10、企业的运营及资金需求调查

本人就职于一家国有大型银行，入职后从事信贷岗位四年多，主要工作内容为受理中小企业授信。

2013年至2017年间，我经历了当地经济下行，民营企业授信风险爆发席卷了当地产业，从而殃及已发放贷款质量，形成银行资产的大面积坏账，带来巨大的损失。由于这些因素，在过去几年中我维护的客户也大幅减少。期间除一笔贷款进行过资产重组后顺利回收外，其余均及时避免了回收风险。

近段时间来对这几年的工作经历也进行了反思，我渐渐领悟到中小企业的风险并非不可控，而是无法采用常规方式对其风险进行衡量。

总的说来，中小企业最大的难点在于企业财务报表可信度较低，甚至没有可信度，故基于财务报表数据进行的定量分析及风险评级失真，并不能真实反映客户的经营情况和风险程度。这并不意味着财务分析不适用于中小企业，但我们需要转变思路变更方法。对于中小企业，采用基于现场调查结合企业财务运作，反推财务指标进行财务分析的方式进行往往能看到一些真实情况。

现借此机会将这几年工作中关于中小企业现场调查的定量分析的经验进行总结，与各位读者进行交流。

下面我将围绕10个方面，对会计报表中可能涉及的现场调查问题作出分享。也要强调这仅仅也只是中小企业现场调查和风险管控的一部分，且该定量分析是粗糙的，仅具备一定的参考作用，同时欢迎大家指正和补充。

一般而言，中小企业都会有一套专门用于税务局报税的账，这套账反映的相关财务指标通常情况都不理想，从以往的经验中总结该套报表具备以下几个特点：负债率高、收入费用比率高、毛利润低、净利润很低甚至为负。

这套报表是我们在现场调查中最容易接触到的，但是它并不能全面反映企业的经营情况。主要原因为：

1.如果严格按照税法进行缴税，税负较高，会影响企业的盈利，避税行为就成了中小企业的一个普遍行为，要避税就得装穷装困难；

2.要减少增值税税负就得尽量减少销项税和进项税的差额，这样势必降低账面毛利润；

3.收入费用比率高主要是因为企业实际控制人在税法的允许范围内都会将部分日常消费当做企业费用支出进行列支，甚至部分企业采用了虚构员工的方式加大生产成本和费用，以减轻企业税负。而净利润是核定企业所得税基础，净利润越低则企业需缴纳的所得税就越低。

根据以上原因得出，该套报表并不能让我们否认企业的整体经营情况，它是掌握企业发票流的重要参考依据。其中收入、成本、折旧和税款四项对我们分析具备重要的参考意义。

在该套报表中的销售收入是应税销售额，对企业收入判断具有重要的意义。应税销售额正常情况下低于或等于真实销售收入，例外情况将在后文说明。根据向税务局有关人士咨询的情况：该应税销售额占真实销售收入比例不会太低，否则税务局系统内可能产生预警，并前往企业进行稽核。应税销售额可以通过客户报税系统进行查询，同时进入企业财务系统进行核验，但是这并不是万无一失的。高手是在民间的，以前遇到过一家企业不仅在财务软件系统内伪造了一套账务，还在电脑上伪造了税务局报税网站，该方式取信了多家银行客户经理，并成功获得到融资支持。

所以前往税务局进行现场调查是有必要的，大多数税务局可以对外提供企业的完税证明，部分税务局甚至可提供企业报税的纳税申报表，该完税证明可以与前期取得的纳税申报表及其他相关税务信息相佐证，但是数字不一定吻合。如果完税证明纳税额小于纳税申报表应纳税额，差额部分为应交税款。如果完税证明纳税额大于纳税申报表应纳税额，则是预交税款。成本同样可以用以上方式看出。

税务核实中重要核查要点未甄别循环虚开增值税票，提高应税销售额的情况。举个简单的例子：A公司向B公司开立增值税票，B公司向C公司开立增值税票，C公司向A公司开立增值税票，这样可以同时抬高三家企业应税销售额，成本较低。识别要点为：1、购买价和销售价较为接近；2、大多数情况下三家企业均在本地或异地但距离不远；3、无法做到发票流、现金流和物流合一。

以上是关于应税销售额的调查方式，应税销售额可以作为企业销售收入保守分析的依据，在结合当地税务局稽核力度也可对企业销售收入进行大体估算。如果要求更准确的结果，则需结合银行流水和物流情况进行核查：

中小企业在结算上有个规律，如果不涉及报税的结算，现金流一般不会通过对公账户。正常情况下对公账户贷方发生额会大于应税销售额，如果对公账户贷方发生额小于应税销售额，则说明企业可能存在虚开发票的情况。为从现金流角度核查企业销售收入，我们需要收集企业结算涉及账户的流水，包括对公流水和个人账户用于企业结算的流水。对销售收入的计算并不是简单地将流水贷方发生额进行加总，而是将有效贷方发生额减去有效借方发生额。有效贷方发生额和有效借方发生额的判断方式为：首先梳理企业下游客户，将下游客户中可能结算的对手列出清单（包含企业和个人）；然后结合企业会计凭证中银行回单及个人账户银行回单在银行流水中进行勾选；最后将勾选出的贷方发生额减去借方发生额，即可大体判断企业收入情况。同样方式可以大体得出企业采购成本。

从物流角度推导的方法一共两种：一种为运输费用推导，较适用于调查企业承担上游或下游全额物流费用的情形。首先收集相关物流费用结算单据（包含对公结算的和个人账户结算的），然后对交易对手进行列表分类，根据当地市场价格推导运输单价，将运费结算费用处于运输单价可推导与对手的交易量，根据交易量即可推导出销售额或进货量。该方式估算的收入或成本可能大于实际销售收入或成本，因为每车不一定达到运载上限，该测算结果的主要意义用于佐证通过现金流测算的结果。

另一种为存货流量估算，主要收集企业存货管理系统和相关账本数据，统计存货入库和出库总额。该方式局限性较低，可以直接对毛利润进行估算，但对于存在部分未经过仓储的商品则无法统计，退货或者蓄意出入库导致统计偏差。

至于对合同进行收集和调查，我在实践中发现中小企业在合同管理上极为不规范，且合同作假成本低，对企业购销合同的审查只能可作为参考。在合同调查中，看到合同原件是最低要求，如果可以的话，是有必要向合同交易对手进行核实。

以上列举了多种收入成本调查方法，分别从发票流、现金流和物流三个角度出发，但每种调查方法均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在调查中需要对以上调查方法进行综合分析甄别，才能基本掌握企业收入和成本情况。

在调查中，我们需要掌握企业日常经营的周期，企业的经营周期我将它分为上游周期，生产仓储周期和下游周期三个部分：

上游周期指的是企业与上游客户结算的周期，如果企业采用先款后货方式结算，为款项支付完毕到货物收到的时间，该周期为正周期；如果采用先货后款的方式结算，收到货物至款项支付的时间，该周期为负周期；采用现款现货的结算方式，该周期则为零。

在实际情况下，找到企业周期并不难，我们在凭证中查看入库日期及对应的款项支付日期即可得出。如果遇到上游企业为多家且每家结算周期不一的情况，我们可以先列出上游客户名单、结算周期和购销份额，然后根据各家购销份额对所有家周期进行加权平均。如果采用预付款结算方式，我们可以将之拆解为两笔交易，一笔为先款后货，一笔为现货现款或先货后款，分开按比例计算即可。

生产仓储周期为企业获得原料后生产出来仓储到出库之间的时间，分为生产周期和仓储周期。生产周期为从原料成为成品的时间，这可以通过对企业现场观察以及询问工人得出；仓储周期为成品在仓库中储存的平均时间，可以通过仓库库存总量除以每日平均出货量或者进货量得出，以上数据可通过企业库管系统或者相关账本得到。

下游周期是指企业与下游客户结算的周期，我们对于下游结算分为现款后货，为收到款项至出库为止，为负周期。先货后款，为企业发出货物至对方支付结算款项为止。计算方式与上游周期基本一致。

经营周期计算方式为：上游结算周期+生产仓储周期+下游结算周期

信贷资金对中小企业来只能作为发展的助力， 只有盈利的中小企业才是风险可控，如果中小企业持续性亏损，信贷资金就是输血，成为企业生存的基础。所以利润对于判断中小企业风险程度极其重要。

在上文中已经阐述了收入与成本的估算方法。在一般情况下，中小企业会计列支的费用一般会较企业实际产生的费用高，如果企业固定还能使用年限较久，可以将折旧加入利润，下文固定资产调查会对折旧进行说明。

如果要得到更准确的费用总额，我们需对企业的费用进行分项统计：

1、场所相关费用，包含租金和水电费等，该部分可通过相关会计凭证获得，其中租金需要合同与支付的凭证进行印证；

2、人员相关费用，人员工资情况可通过工资签收表获得，该工资签收表不能用会计凭证内的，会计凭证内的工资表大多用于税务局检查，存在虚构的情况，如果获取难度大，可以统计企业实际在职人数乘以当地市场工资情况进行匡算；

3、其他相关费用，包含企业日常的支出、销售费用等，可通过企业相关会计凭证进行统计得出，该部分统计需要扣除企业实际控制人列支的费用。税款由直接由完税凭证得出。

利润的计算方式为：收入-成本-费用-税款 

在以上估算方式不一定适用于所有的中小企业，例如运输费用，部分企业可能已经计入成本，可能作为费用列支，也可能运输未开具发票。以上只是提供一个估算企业能否赚钱，能赚多少钱的思路。

如果计算出来的利润率低于信贷资金成本，是否就能证明企业使用信贷资金是不划算的，那么企业申请授信是否就是不合理的行为？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们需要明白企业内流转的资金是有周期的。例如企业购买商品加工后销售，款项用于采购原料到销售回笼所花费的时间就是资金周转天数，大多数中小企业资金一年可周转多次（周转次数计算方式为：360/企业经营周期），而贷款利率报价是年化的。只有利润率乘以一年周转次数小于资金成本，才能说明企业借贷并不经济。

关于货币资金调查主要关注点在流量、存量和异常情况三个方面。

在流量方面，对公结算流水需要结合企业现金日记账和相关会计凭证进行调查，在上文收入成本调查及费用调查中已经阐述，不再多做说明。可将勾选的收入流水按企业经营周期进行统计，更直观地观察企业经营收入变动情况。

在存量方面，和会计科目不一样的是：我们调查的重点并不是时点的余额，而是日均的余额，而日均余额我们需要按经营周期进行统计。例如我们统计企业18个月的流水，而经营周期为3个月，我们将流水从开始按3个月一个周期进行统计，一共会有6个日均余额。我们可以对6个日均余额情况进行分析，如果处于相差不大，企业经营处于平稳状态；如果存在异常起伏，企业可能结算或经营上存在波动；如果日均余额递减，则说明企业资金逐渐趋紧，要关注企业经营情况。

在异常情况方面，主要关注企业非经营性项目的入账和出账。具体方法为：在上文中，我们已经对成本收入流水进行了勾选，除以上流水以外，要对其余大额进账出账进行调查。如果企业出现对月的且大数一致的款项进出或每月固定时间款项进出，则需重点关注企业是否涉及民间借贷。

对于应收账款和预付账款，一般方式是对企业欠款情况进行询问记录，在必要时可对欠款方进行核实，但这个方法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首先这仅仅是时点余额，存在一定的偶然性；其次，核实方式简单，核实结果可信度较差。在上文中我们已经计算出了下游结算周期和销售收入，那么通过以上两个指标，我们可以轻易计算出平均应收款的金额。

平均应收账款=销售收入/360/下游结算周期

在上述计算中，忽视了预收账款结算方式，主要原因为预收账款对于调查的中小企业来说不具备信用风险，预收账款结算方式可以拆解为先款后货+现款现货/先货后款两种结算方式的组合。计算的平均应收账款已经综合了应收账款和预收账款两项。

如果企业经营稳定，对下游结算方式简单，我们也可以通过应收款的余额和结算周期反推企业经营收入。具体计算方式为：销售收入=应收账款余额*360/结算周期。

调查方式和计算方式与应收账款、预收账款类似，同样的也对以上两项进行了综合为平均应付款。

平均应付账款=营业成本/360/下游结算周期

同样可以反推营业成本。计算方式为：营业成本=应付账款余额*360/结算周期。

存货和生产场地调查的首要是对场地所有权和使用权进行确认，在走访场地的时候，除对工人及库管人员进行询问，必须在场地附近进行调查，询问多个附近居民场地使用情况。对于存货主要从量和质两个角度进行调查：

从量的角度是通过对存货现场查看和估算，从存量和流量两个方面来进行。存量方面在条件允许的条件下，要对存货数量进行清点，针对量大品种单一，可以从体积上进行估算；如果种类繁多，难以清点，可以从企业仓储管理系统或存货账本中导出存货明细，然后对部分种类存货进行抽查验证。流量方面可以按结算周期进行统计，能够直观看到中物流变动情况，对企业经营情况有个侧面反映。在流量统计上，需要花费较多天数和时间，主要目的是采用随机抽查方式对企业流量进行验证。

从质的角度是通过对单位货品进行查看，包含产品质量和生产日期两个方面。产品质量主要针对存货价值核定，在调查前需要对企业产品相关参数及外观情况进行掌握，例如原煤根据热值和含硫量不一呈现不同的外观，价格也不一。从生产日期方面来说，时间越久，货品可能存在滞销积压等情况；可以与保质期进行对比，如果保质期剩余比例低，则存货存在积压和坏账的可能。

生产场地调查方面，主要从电费消耗入手，主要原因为企业电费缴费一定会开具相关发票，电量情况较为透明。通过电量结合机器功率可以计算出机器开动时间，通过现场观察机器单位时间生产量，可以判断出产量。同时也需要结合原材料是否具有周期性，销售是否周期性等进行侧面验证。企业生产情况不能仅仅依靠电费得出，需要对用电度数进行统计，因为单位电费根据时段月份不同价格也不一。

固定资产调查原则是眼见为实，只根据实际见到的进行统计，在折旧计提上采用的年限建议较普通情况更短，因为中小企业风险更大，固定资产除房产以外流通性极差。

对中小企业负债情况的调查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由正规金融机构提供的，通过征信可以查到的；另外一部分调查较为困难，是由民间拆借提供。

对于正规金融机构提供的融资，我们不仅仅要查看企业本身名下的负债，也要对实际控制人名下和其他关联公司进行调查。对于关联公司可以通过征信报告和网络进行查询，关联公司负债情况可能对调查企业造成较大影响。在查看征信时，我们不仅仅要关注企业和实际控制人现有负债情况和征信情况，同时还要对历史负债情况渐变过程、他行授信态度变化、历史征信查询情况、实际控制人信用卡使用情况等进行分析。如征信查询机构过多，可能企业资金较紧，向多家银行申请授信，银行态度消极；实际控制人信用卡额度经常大额透支，可能资金较紧。

对于民间拆借，不属于罕见现象，尽管调查困难，如果企业陷入较深，也会存在一些特点，例如实际控制人信用卡套现较多、账户日均余额小、存在大笔非经营性资金入账和出账、对企业有利的结算方式变化等。

企业总资产方式为：

货币现金日均余额+平均应收账款+存货余额+固定资产-折旧

该计算方式中忽略了其他应收款，主要原因为其他应收款大多是民间拆解资金，风险较高，需考虑最坏情况发生，故直接剔除。其他的款项金额均不会太大，对整体影响小，故忽略。货币现金日均余额和平均应收账款上文已经阐述。

企业负债计算方式为：

企业个人征信显示的负债+平均应付款+其他应付款

该计算方式中，其他应付的款项如税费、职工薪酬一般情况中不太大，影响小，故忽略。其他应付款重点是对企业民间拆借情况进行核查，对外担保直接计入。

资产负债率按原公式计算即可，该资产负债率需结合企业保押方式进行分析，如果实际控制人或企业用自有资产进行抵押，可考虑抵押物加入总资产计算。如果其他企业担保或第三人抵押，则需审慎考虑。

通过以上方式也可以计算出流动比和速动比，但由于以上数据均为估算，结果可能不尽如人意。以上两个指标均是反映企业现金流的充裕程度，借此思路我们可以换个方式来看：

日均余额*周转次数/销售收入

该比例的意义在于销售回款后，有多大比例的资金可以暂时沉淀，比例越高，证明企业资金越宽裕。要注意的是日均余额需要扣除银行承兑汇票或其他授信类产品的保证金。

下面列举企业正常资金需求量的简单计算方式：

销售收入（1-利润率）*企业经营周期/360

将以上计算出来的资金需求量减去年化负债，即为企业经营中自己投入的现金。如果企业处于平稳经营过程中，那么资金需求量是固定的。当企业扩大经营，即销售收入扩大，资金需求量上升就会产生融资需求；当企业结算条件恶化，企业经营周期拉长，也会产生新的资金需求，如下游账龄拉长，企业无法及时回笼资金支付上游采购款项；当企业现有资金被抽去对外投资或弥补损失，也将产生资金需求。

从上文中看出企业经营资金需求产生于3个方面：第一是企业扩大经营规模，这种方式产生的资金需求风险程度较低；第二是结算条件恶化，这种产生的资金需求存在一定风险；第三是企业对外投资或经营中产生损失，这种产生的资金需求风险程度较难估计，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在此我们也要关注一个指标，即经营活动中企业资金需求的自有比例，如果自有比例较低，在亏损时对企业经营影响越大，在面临抽贷断贷时造成资金断裂的可能性就越高。

到此文中关于现场调查中的定量调查就基本完成了，希望以后在工作中累计经验，将之更加完善，反思下这种调查方式，还是存在很多不足：首先是对定量的分析是粗糙的，它的使用范围为经营相对简单的中小企业，如果企业经营规模大模式复杂，将会让结果产生偏差；其次，定量的分析并不能弥补定性的分析，而中小企业调查中，实际控制人对企业经营影响很大，定性分析却是非常重要的，以上方式仅提供一个方面的参考；再者，关于法律风险方面，并没有涉及，而现实里法律风险是中小企业风险防控的一个非常重要方面；最后，以上方法无法提供一个完整的定量指标体系，对于建立相关评级模型对风险进行整体性评估无法形成强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