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海荣

来源：广东省商业保理协会

中小企业在经营过程中常常会面临资金缺口的问题。资金缺口问题的严重性往往取决于融资过程中的信息不透明程度以及解决信息不透明问题的贷款技术的优劣。在此，我们对中小企业常用的融资方式作一个系统比较。

（一）基于财务报表的融资（Financial statement lending）

这种融资方式取决于借款人的财务报表状况。贷款的发放至少要满足两个基本要求：一是借款人具有信息完备的财务报表，最好是经信誉卓著的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的财务报表；二是根据财务报表计算出的财务比率显示企业财务状况良好。这种融资方式通过对财务报表的分析来了解借款人及其经营状况信息，以解决贷款过程中信息不对称的问题，减轻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这种贷款需具备的要素是完善的会计准则、经审计的财务报表，但对中小企业来说成本较高。

（二）关系贷款（Relationship lending）

在关系贷款过程中，贷款人不断积累并获得关于借款人的软信息，包括当地社会环境、商业环境、企业文化、企业管理者、企业的社会形象及企业与供应商的关系等。一般来说，大银行发放贷款时倾向于硬信息，即正式的、明确的、可以通过数据处理得到的信息，如财务报表外部评价等。而中小银行在贷款决策中更强调注重软信息，通过与企业的面对面接触和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来获取和积累软信息，但这种贷款人工成本很高。

（三）信用评分贷款（Credit-scored lending）

信用评分和其它量化技术被广泛用于评估贷款的信用风险。这种方法是运用统计模型和数据量化贷款的违约概率或风险。过去，信用评分贷款多用于个人消费贷款中，现在也用于中小微企业贷款的风险评估。这种方法依赖于完善的信息基础设施，特别是征信机构的信息数据。

（四）资产抵押贷款（Asset-based lending）

这种方法可以有效解决贷款过程中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在提供流动资金贷款时，银行会寻求短期资产（如应收账款、存货）或设备作为抵押，以借款人的抵押资产作为首要还款来源。而在其它贷款方式中，贷款人将抵押品视为第二还款来源。在资产抵押贷款中，贷款金额直接与抵押资产变现价值挂钩。抵押资产将受到贷款人的持续监控，以保证资产价值总是超过贷款本息。这种方法的最大优点在于，中小企业自身的的信用状况和风险不是融资的主要障碍，关注点是抵押资产的质量，因此比较适用于高风险的中小企业。此外，在持续监控抵押资产时，贷款人可获得关于借款人经营状况的信息，有助于消除贷款的道德风险（因为内部人掌握信息总是多于外部人）。这种贷款方法要求完备的商业法律环境、有效的留置权注册登记系统、破产法律保障贷款人有受偿优先权等。

（五）保理（Factoring）

保理业务是卖方向保理商（通常是银行或专业信贷机构）卖出应收账款的业务。一般来说，卖方希望在货物装运后马上获得买方的付款，而买方则希望在交付和查验货物之后再付款，付款期通常是在收货后30—90天。为了弥补这个缺口，卖方可以将应收账款（通常由商业发票代表）卖给保理商，保理商在扣除融资利息和保理费用后支付给卖方货款，然后再从买方那里收回资金，为此，保理商需承担买方违约的信用风险。保理与资产抵押贷款相比有三个显著的不同点：一是保理只涉及应收账款的融资，而资产抵押贷款还涉及到存货和设备的融资；二是在保理业务中，应收账款卖给了保理商，其所有权从借款人转移到贷款人。也就是说，若借款人破产，其抵押的应收账款资产不属于待清算资产；三是保理业务是一揽子综合服务，包括融资（购买应收账款）、信用功能（保理商利用其信息优势对买方做出信用评估，以获得规模经济的好处）、收取拖欠的应收账款。

（六）贸易信贷（Trade credit）

贸易信贷是中小企业的一个重要融资来源，是由供货商向企业发放的信贷，企业可以在收货后一段时间再支付产品或服务的价款。在美国，贸易信贷占中小企业融资比例约为16%。在贸易信贷中也会用到在其它贷款方式中用到的技术，如信用评估、风险量化模型、财务报表分析、软信息等。贸易信贷的提供者（供货商）相较于其他贷款人具有资金、生产和存货管理、价格歧视、产品质量保证等方面的比较优势。此外，供货商比其他贷款人（如银行）有信息优势和抵押品处置的优先权。实证研究表明，在欠发达国家中，贸易信贷比其它贷款方式更有优势。但是在信息基础设施完善、保理和保险信贷行业比较成熟的国家，贸易信贷的比较优势就会丧失。

（七）信贷保险（Credit insurance）

当应收账款债务人违约时，由向中小企业出售信贷保险的金融机构承担债务人违约的风险。信贷保险跟保理业务类似，借款人将信用评估业务外包给保险人，保险人承担债务人违约的风险。在某些领域，信贷保险与保理业务构成了直接竞争关系。如果一个贷款人购买了信贷保险，并用应收账款作为抵押，这就成为一种合成保理。此外，一个中小企业购买了其应收账款的信贷保险，会使得自身的资产负债表情况好转，更有利于申请其它种类的贷款。信贷保险业可以与保理业务互补。当保理商担心某些应收账款的风险暴露过大时，也可以购买信贷保险来管理风险，这属于保理商的内部决策，不会影响保理商的客户。另外，信贷保险和保理业务也可以搭配使用，如政府支持的出口信贷机构也经常为出口保理提供信贷保险。

（一）保理业务相对于其他融资方式的优势

从上述比较中可以看出，保理业务相较于其它融资方式具有一定的优势。保理业务类似于一种资产抵押贷款（asset-based lending）。在成熟的金融市场的传统贷款关系中，贷款人一般将抵押品视为第二还款来源，借款人及其经营效率被视为第一还款来源。传统贷款关注的是借款人本身的信用，而不是借款人资产的价值。即使传统贷款也有以借款人应收账款作为抵押的，但贷款一般与抵押资产的价值没有明确关联。而资产抵押类贷款的发放关键在于抵押资产的价值（如应收账款、存货等），与借款人本身的信用和经营效率无直接关系。保理也不同于一般的资产抵押贷款。在保理业务中，保理商购买了应收账款（通常会打一定折扣），应收账款的所有权和风险也相应地转移到保理商那里，并不构成借款人的负债。在商业法律、破产保护比较薄弱的金融体系中，保理业务的重要性更加凸显。因为保理商购买的应收账款不构成破产中小企业的待清算资产，而成为保理商的资产，从而保障了保理商的利益。在保理关系中，融资是基于应收账款的质量，而不是借款人本身的信用状况。因此，保理业务对于信用风险较高的中小企业特别有吸引力。在信息基础设施不完善的商业环境中，保理可以减轻借款人信息不透明的问题。如果应收账款的债务人信息完备（如应收账款来自大公司或国外信用良好的公司），保理商可以开发自己专属的应收账款偿付情况数据库，以更准确地评估信用风险和解决融资中的信息不对称问题。

（二）保理业务对中小企业的好处

一是有利于卖方的资金周转。通过保理业务，卖方将应收账款转移给保理商，可以迅速回笼资金，以便支付工人工资、购买原材料等，继续下一批订单的生产。同时，保理业务只是一项简单的资产销售业务。在保理业务中，保理商购买了企业的应收账款，而不是将应收账款作为贷款的抵押。因此，与一般的资产抵押贷款业务不同，保理不会增加企业的负债。二是获得融资的程序简单。在买卖双方签订贸易合同后，卖方填写一个保理业务申请书，向保理商申请融资。保理商在分析买方（债务人）的资信状况后，确定初步的融资额度、利率和保理费用。卖方发货后，将代表应收账款的发票转让给保理商，保理商扣除融资利息和保理费用后向卖方提供融资（通常是发票金额的80—90%）。这样，卖方就消除了潜在的信用风险，即发货后买方不能按合同约定付款的风险，同时将债务人违约的风险转嫁给了保理商。三是享受保理商提供的综合服务。在保理业务中，保理商除了为卖方提供融资便利，还会提供买方资信调查、管理应收账款、催收应收账款、司法服务、分析国际市场等一系列综合性的服务。这样，卖方可以专注于扩大生产和销售，强化了安全性，有利于拓展国际市场，增加其营业收入。尤其对于中小企业来说，单独建立应收账款管理部门成本太高，而保理商管理着大量的应收账款，可以取得规模经济效益。四是有利于节约成本。有时卖方为了尽快回笼资金，通常会对买方即时付款或大额订单给予折扣。使用保理业务，卖方可以在发货后及时收回资金，因此可不再向买方提供这类折扣，这部分节约的资金相当于补偿了保理业务的成本。此外，对于中小企业来说，使用保理业务比自己建立专门的监控和管理应收账款部门要更加节约人力和物力成本。

中小企业由于信用记录不完善、没有抵押品、缺乏专业知识和资源管理其贷款与应收账款业务，在贷款中存在风险较高、信息不透明的问题，因此更适合保理融资方式。因为保理是基于借款人的应收账款风险，而不是借款人本身的信用风险，特别是，当应收账款是来自大型的或国外的信誉良好的公司时，风险要远小于一般的贷款。但保理业务只能用于中小企业发展的特定阶段，一旦企业获得了足够的经营经验、完善的信用记录和高质量的成熟产品，企业可能会寻求其他的融资渠道和方式。

保理业务的特点使得其非常适合高风险、信息不透明的中小企业融资，是中小企业融资的一个重要来源。在金融行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难题，充分释放民营经济的活力，是改革的重点所在。我们应当破除保理业务发展中的障碍，创造有利于保理业务发展的外部环境，充分发挥保理融资的优势，破解中小企业融资难题。

（一）信息基础设施

一个金融体系的信息基础设施决定了资金需求者可获得的信贷水平。保理业务的开展有赖于债务人的信用状况和完备的信息，这就需要建立完善的信息基础设施和信用体系。信息基础设施的一个关键方面就是债务人偿付的情况，因为债务人过去的偿债记录可以作为其未来偿债能力的一个指标。虽然，保理商可以在开展业务的过程中累积债务人偿付应付账款的信息和资料，并开发自己专属的信用数据库，以更好地审核保理业务风险、核定信用额度、提供信用担保，取得信息方面的规模经济优势，但是，完善的信用体系依然是必不可少的。除了人民银行要进一步加强公共征信体系建设外，还应引导和鼓励商业（私人）信用机构的发展。研究结果表明，信用机构的建立和发展可以减少处理贷款的时间、节约发放贷款的成本、降低贷款违约概率。要充分利用大数据平台建立信用信息数据库，对中小企业的历史交易记录、融资情况、违约情况等进行收集，以减轻融资中的信息不透明问题。同时，鼓励银行和非银行金融机构（如保理商、租赁公司等）平等地获取信用信息。

（二）商业法律环境

应收账款的转让和抵押涉及到很多法律层面的风险。保理业务的一个关键问题就是商业法律是否将保理视为一种资产的买卖业务而不是一种单纯的贷款业务，当企业破产时，被保理的应收账款不构成破产企业的待清算资产，而是保理商的财产。商业法律是否成熟完善有两个关键点，一是商业法律是否清晰地界定了交易的产权；二是权力的执行力是否足够强。我国已经颁布了《物权法》和相关的商业保理法律法规，但尚处于建设阶段，相关法律尚不健全，使得保理商收取应收账款的成本较高、效率有限。我国应借鉴其他国家保理业务发展的成功经验，尽快完善相关的法律法规，加强行业自律，引导保理业务规范发展。

（三）税收和监管环境

一国的税收体系也会影响到保理行业发展的规模。对保理发票征收的印花税和其他税收可能会阻碍保理行业的发展。一般来说，保理服务的费用应当征收增值税，而融资额应当抵扣。同样，保理商应当享受与其他贷款人（如银行）计提应收账款坏账准备金同样的税收待遇。监管环境也会对保理行业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一个极端情况是保理业务完全处于当局监管范围之外；另一个极端情况是保理业务跟其他金融服务（如银行业和保险业）一样处于完全监管当中。在大多数国家，对保理行业的监管是处于两种极端情况之间。一般来说，贸易信贷具有反周期性，在经济不景气时，企业往往更需要贸易信贷方式满足资金缺口的需要；而银行监管一般具有亲周期性，因为在经济衰退时，监管当局往往会更加严格仔细审核银行贷款情况。因此，保理商提供的应收账款融资服务可有效地缓解贸易信贷的反周期性问题，有助于提升宏观经济的总体表现。但是，保理商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发挥此项功能，取决于其独立于银行监管范围之外的行业份额。因此，对保理行业的监管既要做到规范行业经营、减少系统性风险的累积，也要做到与银行差别对待，促进保理行业的健康发展。

  与中小企业其他融资方式和技术手段相比，保理业务具有明显的比较优势。保理业务类似一种资产抵押贷款，由保理商购买企业的应收账款，提供贸易融资、应收账款催收和管理、信用调查、担保等一揽子综合服务。保理业务不仅有利于中小企业资金周转，而且手续简便、节约成本。保理融资是基于应收账款的质量，而非中小企业的自身信用状况，非常适合风险较高、信息不透明的中小企业融资，有利于缓解我国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但是，保理行业的发展会受到一国经济、商业、法律环境的制约，所以很多发展中国家保理行业的发展受到了限制。政府应进一步加强和完善信息基础设施建设，鼓励商业信用机构的发展，利用大数据平台构建中小企业信息数据库，使得银行和非银行金融机构平等地共享信用信息，破解融资中的信息不对称难题；进一步完善与保理相关的法律法规，明确关于应收账款债权转让的法律规定，加强法律的执行力，保障保理商的合法权益；优化税收和监管环境，在税收方面给予保理商与银行计提坏账准备金同样的待遇，在监管方面既要做到规范行业经营、减少系统性风险累积，也要做到与商业银行有所差别，充分发挥保理业务在经济下行环境中对中小企业融资需求的补充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