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建国，全球化智库（CCG）特邀高级研究员、中国世贸组织研究会副会长

　　这次WTO部长级会议总的感觉是一无所获，最后因为美国的强烈反对，连部长声明都没有发。不过这一结果在会前外界已经预料到，因为在会前谈判中，各方立场就已经很难协调。

　　这次会议的结果及整个过程还是值得我们认真总结和反思的，我们在积极参与国际经济治理当中的一些做法和策略。现在全球经济贸易格局并非像我们分析的那么简单，WTO的机制作用及改革方向目前并不明朗，可以说是处于历史发展的最困难的阶段。

　　其中有几方面的因素值得探讨：

　　第一，发展中国家的整体崛起及其在WTO中的作用如何定位。现在164个成员国中有上百个发展中国家，所以发展中国家在WTO的势力和声音比较大，发达国家在推动谈判进程中处于被动地位，特别是美国这届政府一直在强调美国优先的策略，其结果是只要美国得不到的都会全力反对或阻挠，这在国际多边场合似乎已成为一个规律。

　　第二，WTO现在的议题过于分散，比如在讨论服务业开放市场、非农产品关税、减少农业补贴，甚至农产品的一些保障措施时，这些问题都很难统一。目前看它应该集中在几个较容易的议题上寻求突破，树立威信。如果能够先帮大家解决一点现实问题，有可能还会受到更多接受和拥护。反之，如果还是想把多哈回合的议题都结束了，再启动新的议题，现在仍看不明显的希望。

　　第三，应注意到欧美国家的主导能力依然很强。中国尽管在多个场合都坚决支持继续完成多哈发展回合谈判，希望把多哈回合已取得的成果，先做为一个早期收获，剩下的问题再研究、启动新一轮谈判。但是美国跟中国的态度是完全不一致的，美国甚至称中国没有遵守规则。所以WTO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也不能简单地认为发展中国家在其中力量很大，发达国家很被动。实际上发达国家在某种意义上仍然在左右着整个进程，力量依然很强。而发展中国家虽然声音较大，但实际上引领议程的能力还很不足。

　　此外WTO自身的主导能力有限，WTO现任领导和工作层缺乏超前的、能说服大家的理念，在很多场合表达不出强有力的意见，更难以影响WTO的前进方向。所以我觉得WTO现在的问题，也有一部分是由于它自身的表现和整个工作理念不到位导致的。但无论如何，WTO现在有这么多成员国，还是需要大家一起反思这个机制，到底应该怎么推动它改革。

　　美国这次还是挺活跃的，至少会上会下和欧盟、日本在沟通协调立场，开幕式、闭幕式上美国代表也都做了发言，讲的也是冠冕堂皇头头是道，看来还是做了充分准备的。我们对于美国的看法还要进一步跟踪把握，美国究竟是不是要放弃多边机制？

　　至少目前美国对多边机制还算是认真对待的，而且仍然在发挥作用，国际上任何一个会，美国没有不参加的。所以美国不仅没有完全放弃多边体制，似乎正准备以更强硬的态度出击，特朗普现在也似乎更加尊重他团队的意见，并在众多问题上形成共识。

　　美国最近发表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里的说法是，中国对美国已经形成“威胁”，而且不仅仅是贸易不平衡的经济上的“威胁”，甚至认为中国推行的的“一带一路”是要颠覆整个现有国际贸易的一些规则体系。美国现在提出的这些东西，我们至少要提前研究对策，以便未雨绸缪。

　　在目前多边贸易体制的局面下，有几点反思我们必须搞清楚。

　　第一，在WTO的场合，我们到底要支持什么、反对什么，或者说，在国际贸易新一轮的竞争格局当中，特别是在WTO的功能作用及改革的方向上中国到底持什么态度。十九大宣布了两个不变，一个是我国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没有变，仍然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另一个是中国仍然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地位没有变。这就说明我们在国际场合重大问题的选择上肯定要维护发展中国家的利益。

　　如果我们违背了这个原则，在国际上就会很被动。所以我们要把握住中国是发展中大国的特点，把握住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在重大国际事务上要努力维护发展中国家的利益，这一点应该认真贯彻执行。另外，为了更好地积极参与全球治理，推动建立新型的国际关系，我们在世界经济体系就不可避免地要和发达国家保持一定的合作姿态，所以中国既要维护发展中国家利益，还要学会跟欧美发达国家进行沟通合作。这实际上是增加了我们在参与国际事务中的难度。

　　其次，美国已经在全力研究怎么应对中国，中国也要思考下一步策略到底是什么，还需不需要有十年的和平过渡期。我的看法是，我们仍需要有一个和平的发展阶段，关键是把自己的事办好，确保经济的稳定发展并不断提升我们的软硬实力，当我们有了威慑力的时候，不需要太多动作，别人自然就服气了。但是在我们的实力和能力还不足够时，如果表现得过于强硬，反而容易引来反弹。这个问题需要我们更好地把握。

　　第三，要进一步深化对美国的认识。据我观察，美国没有退出多边体制，同时又在加大双边的力度，想通过双边渠道获取更大的利益，这是事实。从这一点判断，我相信美国不会轻易退出WTO，因为WTO对其是有一些利害关系的。今后看来在WTO内部，争端和矛盾还将继续下去，而且主要的矛盾可能会集中在中国和欧美日之间。

　　总的来说，这次WTO阿根廷部长级会议能让我们反思很多问题，包括对内、对外的政策，以及我们自身在全球贸易体系中所处的位置。

　　目前全球经济正处于复苏阶段，欧美和日本在经济增长压力得到缓解之后，不排除针对国际事务的态度会变得更加强硬。例如欧盟在欧债危机时期，迫切希望中国前往投资，现在不止这方面不提了，还做出拒绝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等不友好动作。所以中国现在不止要面对美国，还要对付欧洲和日本，这说明我们的外部压力在上升，对此应引起我高度重视。

　　（本文根据霍建国2017年12月18日在CCG“从WTO部长级会议看全球多边贸易体制的未来”研讨会上的发言速记整理，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