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达德 、袁扬舟 来源：陆家嘴杂志

近年来，中国地方政府的债务问题受到广泛关注。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FM的估算，中国的“总体”财政赤字，包括地方融资平台和政府债务，在2016年达到GDP的10.1%，高于财政部设立的财政赤字上限3个百分点。外界一致认为过高的财政赤字已经严重威胁中国经济进一步发展。然而，考量政府的财政状况不仅包含其财政收入、支出和债务，还有与政府债务对应的各类国有资产价值。

2016年出版的《新国富论·撬动隐秘的国家公共财富》一书就提出在世界范围内，公共商业资产价值普遍被严重低估，很多政府非金融资产并未纳入核算。

通过有效的管理模式改革，公共资产的大量潜在价值将被释放。不仅困扰世界各国的债务问题可以迎刃而解，政府还可以借此筹集更多的资金进行公共交通、电力和通讯等基础设施投资。

有效管理公共资产的必要性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如何有效管理国有资产一直是一个敏感话题。经过近40年的改革开放，国有经济已经基本退出竞争领域。进一步的国有资产私有化势必会触碰国家经济和战略安全的红线。在未来发展中，国有企业依然是国民经济的重要骨干和中坚力量。因此，如何在不触碰所有制结构的基础上改革国有资产管理模式已经成为了决定中国未来发展的重要课题。

事实上，诸多西方国家也面临着管理国有经济的问题。瑞典在1998年进行了大规模的国有经济改革。与多数欧洲国家实行的私有化改革不同，瑞典在维持国有制的前提下进行了资产监管方式的改革。瑞典政府将国有资产分为政策性资产和公共商业资产。其中政策性资产指向社会提供公共服务的政府和事业单位资产，而公共商业资产则包含了所有运营中产生非税收收入的资产。对国有资产的管理改革主要集中在对公共商业资产的监管上。瑞典政府对全国的公共商业资产统一进行审计，编入国家财富基金，并且聘请专业团队进行管理。在管理模式上，国家财富基金效仿私有股权基金最大化资产价值的目标原则，独立于政府机构运行。所监管的国有企业在市场上与私有企业公平竞争。同时，该基金遵循财务公开透明的原则，并采取复式记账的国际财务通行标准，防止了以权谋私的腐败行为。“瑞典模式”取得了显著的成就，1998至2001年间，瑞典国家财富基金总体表现甚至超过了斯德哥尔摩证券交易所AFGX指数。

瑞典的成功案例值得中国借鉴，私有化并不是提高国有资产价值的唯一出路。事实上，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在国有企业改革问题上也提出了从“管企业”向“管资本为主”的重大理论转变，与瑞典的模式不谋而合。然而，瑞典的成功经验也表明，公开透明的财务信息是这套管理机制有效运作的必要条件。反观中国，各类公共财富，包括房地产和土地资源，往往分散在各级政府的不同部门中，缺乏全国统一的审计，更缺乏统一的数据库进行管理。根据中国社科院发布的《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2015》，2013年我国国家总资产691.3万亿元，净资产为352.2万亿元。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的国有资产规模远远大于瑞典的国家财富基金。要复制“瑞典模式”，在管理上面临着更大的挑战。这就对管理技术创新提出了新的要求，从而引申出区块链技术在国有商业资产管理领域的潜在价值。

区块链技术的应用价值

2009年比特币的发行让世界开始关注区块链这一概念。该技术是互联网信息技术、密码学与传统货币机制的融合，具有分布式去中心化、无须信用系统、可溯源、不可纂改等特点。如今该技术已经从单纯的货币体系延伸到一般的资产管理领域。与比特币相比，资产管理系统的交易个体不再是同质的货币，而是具有不同属性与价值的资产，但两者都遵循同样的信息传递和交易机制。和中心化的帐务系统不同，区块链使用分布式帐务系统，每个客户端都有完整的帐目信息。而每一次交易都是面向全系统广播，每个客户端都会根据验证的信息更新其帐目。

近年来，区块链技术的实践应用已经在世界范围内展开，纳斯达克已开始将其运用到私有股权发行交易中。而各大金融和咨询巨头诸如花旗、高盛、德勤等都已对该技术展示了浓厚的兴趣。伴随着区块链在私有经济领域的发展，这个全新的概念也悄悄渗透到公共部门。作为区块链应用的先行者之一，成立与2014年的 Factom 公司一直将“构建诚实的世界系统”作为发展使命。

该公司2015年与洪都拉斯政府合作，试图在该国缺乏互信的市场环境建立以区块链为基础的房地产信息系统。同年，位于马里兰州的 BitHealth 公司则尝试用区块链技术构建全球统一的健康信息系统。英国政府也在国民健康保险制度（NHS）应用区块链技术，用虚拟的算法去解决现实的问题。这些企业和政府的大胆尝试是否会获得最终的成功还有待观瞻，但区块链在公共部门的应用前景已毋庸置疑了。与上述案例相比，爱沙尼亚政府在区块链的应用上已经处于世界领先水平。

这个位于波罗的海边的数字化小国拥有接近百分之百的电子银行交易率和30%的互联网选举投票率。该国早在2007年受到网络攻击后，就开始发展基于区块链的“无密码签名设施”（Keyless Signature Infrastructure，KSI）管理政府和公民信息。得益于该系统，爱沙尼亚的每个公民都可以独立检查政府记录的完整性，有效监督政府行为。而政府内部的特权人员却无法清除系统上的电子日志，从而避免了公职人员的犯罪行为。同时，事实证明该技术极大地增强了该国信息系统的安全性，这点非常值得他国借鉴。而隔海相望的瑞典也不甘落后。作为最早流行比特币的国家之一，瑞典当局已决定于2017年三月开始试行使用区块链技术登记国家土地信息。依靠强大的技术团队和成熟的信息管理体制，该国很可能是第一个完善区块链土地登记系统的国家。

在中国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经济体量庞大的国家，任何中心化的信息管理系统都面临巨大的运作成本和风险。同时作为国有经济占重要比重的国家，即使各级政府对国有资产进行了统一的审计估值，缺乏透明高效的信息管理系统也将大幅度限制国有资产的健康运作。因此，区块链信息系统对中国这样的经济体有着特殊的意义。分布式的帐务系统可以有效地传递和追踪信息，每个独立的帐目节点都会详细记录国有资产的变动和交易信息。相对中心化系统，区块链可以充分发挥其低成本、高安全性的优势，精简行政单位人员编制，杜绝腐败和经济犯罪行为。借助该系统，国资委等监管机构可以有效地管理国有资产，同时该系统也赋予了公众监督国有经济运行的平台。区块链的去中心化属性使得攻击一个或几个节点都无法破坏整个系统。对中国来说，区块链技术的应用可以很大程度保护政府信息系统，维护国家战略和经济安全。

在中国建设一套统一评估，分布式帐务管理的国有资产信息系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这需要将政府的土地资源、国有企业资产信息和财政税收记录等输入区块链系统，形成一套全国公共商业资产电子地图。但是，这项工程所带来的收益无疑也是巨大的。从短期看，安全可靠的信息系统可以减少资源的浪费和错配，提高国有资产价值。国有资产的增值就意味着政府债务和税收负担的减少，使政府有更宽裕的财政预算进行投资。从长期看，该系统可以帮助政府正确把控宏观经济的健康指数，消除不必要的财政货币政策波动，使经济更加平稳增长。相对于中央政府，区块链技术在地方政府管理平台上有更广泛的应用前景。这不仅因为当前地方政府的债务问题已经影响经济健康运行，同时地方政府也储备有更多的隐形公共商业资产。运用区块链技术发掘这些资产的潜在价值对于改善地方政府财政状况有特殊的意义。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区块链技术的应用有助于公共商业资产的有效管理，可以降低管理成本，提升安全性，杜绝腐败等犯罪行为。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去中心化”的技术应用并不意味着政府对国有资产管理权的“去中心化”。恰恰相反，通过改善管理技术，可以在不改变国有资产所有权结构的情况下提高其利用效率，从而更加有效地为国民经济发展服务。特别对于债台高筑，却拥有大量公共商业资产的地方政府而言，这种全新的管理技术蕴藏着巨大的潜在价值。国有企业的改革，不仅应该引入市场化的管理理念，强化激励机制；也应该大胆运用现代化的信息技术，让企业，政府和公众都可以共享透明高效的信息平台，共同监督国有资产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