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一份有关韩国乐天集团在华资产名单图文并茂地在互联网流传，发布者动员中国公众自觉抵制乐天业务，惩罚乐天集团将旗下一块地皮出让给政府部署“萨德”反导系统。同时，中国官方从外交部到主流媒体都发出警告，要求乐天乃至整个韩国仔细掂量引入“萨德”的严重后果，特别是经济利益损失。其实，围绕“萨德”引发的“韩流”退潮早已悄然出现，中韩正面临着建交以来最严峻的经济、政治、外交和地缘安全考验，双方博弈已经实际拉开。

聚焦乐天：中方制裁已箭在弦上引而待发

韩国媒体2月27日报道，乐天集团董事会当天决定，用庆尚北道星州一块148万平米的地皮置换南杨州的6.7万平米军事用地，用于部署“萨德”系统，此消息得到韩国防部的证实。《朝鲜日报》称，双方正式签约并最快在3个月内完成部署。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当天表示，“中方对此坚决反对和强烈不满……并再次强调，中方反对在韩部署“萨德”系统的意志是坚定的，将采取必要措施维护自身安全利益，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由美韩承担”。同日，新华社发文直接剑指乐天集团，抨击其配合美韩政府对中国“背后捅刀子”，警告这种不计后果的草率决定无异于为虎作伥，并强调“对于这样的乐天，中国不欢迎！”

另一份具有世界影响力且民族主义色彩浓厚的报纸，不仅密切关注、跟踪乐天参与“萨德”进程，更是连续发文敦促政府对包括乐天在内的韩国企业进行精准制裁，让它们对伤害中国安全利益付出沉重代价。网络公众舆论也水涨船高，动员国民拒绝乐天等韩国企业“捧中国饭碗砸中国锅”的不义行为。

在这种大背景下，一条号称“最全”的乐天在华零售业店面信息被图文并茂地在微信朋友圈盛传，呼吁“全体国人”坚决抵制。名单不仅详细提及中国13个大中城市的5家乐天百货商场和114家乐天玛特超市的具体店名，还公布了其确切地址，其中，作为中韩文化交流重镇的江苏占据半壁江山，店面达56家。

新华社称，包括免税店在内的乐天门店覆盖24个中国省份（截止2015年底），店面超过150家。并指出作为韩国排名前五的大企业，乐天在华销售业务占其全球市场的70%。法新社的统计表明，这家1976年起步的韩国零售业巨无霸，在华投资已超过88亿美元，其免税店80%的消费由中国客人买单。

28日，北京东城区乐天超市因为“发布违法广告”被当地工商局开具4.4万元人民币罚单，成为北京首个同类遭受处罚外企。这个看似寻常的商业管理行为，被部分观察家解读为针对乐天在华业务的第一刀。很显然，随着乐天配合韩美当局部署“萨德”的实际落实和推进，更具杀伤力的“达摩克里斯剑”有可能接踵而来。去年12月乐天在华企业受到中国执法部门综合检查，就已被媒体与“萨德”公案挂钩。

对韩制裁：是一笔需要仔细复盘的综合大帐

尽管乐天高官辩称企业无法对政府推进安保项目说“不”，也有分析认为乐天法人卷入朴槿惠“干政门”丑闻而向政府靠拢以显示“政治正确”。但毫无疑问的是，“萨德”对中国国家安全构成重大而长久威胁，期间要害不复赘言。考虑到东北亚安全形势的复杂和微妙，以及安全格局的盘根错节，特别是韩国无力摆脱美国保护与控制的现实，“萨德”由动议走向部署大概已难以挽回，除非朝鲜核危机取得突破性积极进展。因此，中国只能退而求其次加以反制，包括针锋相对的军事和装备应对，以及在经贸和人文交流层面对韩国施压。韩国经贸对中国依存度极大，经贸制裁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个杀手锏。

据统计，中韩建交25年以来，借助地理接近和经济互补之便，双边经贸与投资合作快速增长，经贸总额由1992年的约50亿美元激增到2015年的2273.8亿美元，2014年曾高达2345亿美元，为建交时的47倍。韩中贸易不仅两倍于韩美贸易总额，而且韩方长期顺差，总额超过4500亿美元，由此奠定了韩国“经济靠中国的”牢靠格局。

25年来，韩国各类企业也把中国当作投资热土和吸金福地，总量达到2.3万家，投资额约600亿美元，极大地带动了韩国汽车、电子和零售业的大发展。随着两国人文交流的加深和扩大，韩国旅游观光业、美容、化妆品和纺织品、制造业，以及电影、动漫和流行音乐等文化产业，都对中国市场和消费者形成严重依赖。这种全方位、全领域、高频度和深层次的交流形成独特的“八大格局”：中国已成为韩国最大贸易伙伴、最大出口市场，最大进口市场、最大海外投资对象国、最大旅游目的国、最大游客来源国、最大留学生目的地国和最大文化产业输出对象国。

当然，经贸和人文交流是双向互动的，中国也从25年的中韩关系发展中获得了诸多好处和实际利益，包括技术、专利和管理体系的引进，投资建厂拉动就业和激活中国的制造业和文化产业，以及带动内部市场消费。以乐天集团为例，自1994年进入中国市场以来，累计投资超过600亿人民币。在华业务涉及食品、零售、物流、石化、基建、制造、金融、旅游、租赁和文化产业等领域，其中零售店面一项业务直接吸纳就业2.6万人。还不算对相关产业的拉动，乐天称未来在华投资将占其海外总投资的80%。正因为这种合作双向互利，乐天在中国的发展一直得到各级政府的支持和便利提供。

很显然，乐天仅仅是韩国在华的一个龙头企业，是中韩经贸和人文交流的受益者、建设者和推动者。针对乐天的制裁无疑会直接惩罚这家企业参与“萨德”系统的行为。但是，一旦“萨德”风波扩大和升级，中韩经贸战也许不局限于锁定乐天一家，韩国也会采取报复措施，损伤中国经贸利益，形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双输局面。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中国政府十分慎重动用经贸反制手段，也许还是这个原因，乐天才半推半就地配合韩美当局为“萨德”提供落脚地。

“萨德”博弈的第一只靴子已然落地，另一只靴子能否落地、何时落地仍属于未定之天。因为中国与美韩双方还在交涉和拉锯，韩国内部也存在不能小觑的反对声音，总统竞选呼声较高的最大反对党共同民主党抵制部署“萨德”，首都首尔市长朴元纯等政要也强调不能为“萨德”付出恶化韩中关系特别是经贸关系的代价，部分民众也在持续抗议。

近年来中国经济整体形势不容乐观，外资倒流乃至民资出逃态势正在加剧，特朗普上台后中美经贸乃至整体的中国经贸形势将更加严峻，在这种背景下，中韩陷入大规模经贸战并非上策。然而，面对“萨德”的严重威胁，中国不可能忍辱负重吞咽苦果。在寄望美韩收回成命的同时，既要做好对韩摊牌制裁的准备，更要设法从朝核危机的困境寻找根本解决之道。

（作者为著名国际问题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博联社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