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李莹莹

恒丰银行这四个字，已经成为中国银行业戏剧般的存在。

极少有银行行长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公告直接解除职务。也极少有银行行长是因为被怀疑参与“舆情风波”而被开除。更罕见的是，这位行长在被一纸公告解除职务的时候，正被围困在办公室内十多个小时，失去人身自由。

这名行长就是恒丰银行原行长林治洪，这一天发生在2016年12月9日。

惊悚的一天

恒丰银行。澎湃新闻记者 李莹莹 图

在事发的12月9日之前，烟台警方已经要求林治洪前往烟台市公安局接受调查，林治洪并未予以理会。林治洪之所以被要求配合警方调查，则因其秘书高静涉嫌“盗窃罪”。

12月9日，烟台警方来到恒丰银行总行，在林治洪的办公室里问询。有恒丰银行员工透露，因为警方也只是执行任务，对林治洪态度客客气气，到了中午便回去了。

在警方撤走后，恒丰银行的多位保安继续将林治洪看管起来，“态度不甚友好”。林治洪的秘书高静因为涉嫌“盗窃罪”，被警方带到派出所调查，拘留了12个小时，并向其家属开具了拘留通知书。

但是在林治洪不知道的另一边，恒丰银行中午发布公告称：该行董事会于2016年12月9日审议并通过了《关于提请免去林治洪先生恒丰银行行长职务的议案》，自该决议作出之日解除林治洪先生行长职务。值得注意的是，这份公告使用的是“免去职务”，并且当日生效，公告的表述强势而且坚决。同时员工内部通知这份公告内容并强制要求每个员工阅读后回复。

到了下午，警方再次来到林治洪的办公室调查问话。林治洪虽然被迫失去人身自由，但是仍然可以接通电话。澎湃新闻曾于当日下午2时30分左右致电林治洪，询问是否被恒丰银行解聘。他予以了否认，表示是自己主动辞职。

有接近林治洪的人认为，林治洪并不愿“家丑外扬”，所以才替恒丰银行说话。

民生系水土不服

从12月9日上午9点半到晚上9点半，林治洪被堵在办公室12个小时，不能离开，直到被员工告知其公告，才知道自己被免了。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一人事变动非常惊讶，因为来自民生银行的林治洪被公认为业务能力强，没有人会想到会这样被免职。

但是也有人表示，此事并非没有预兆。在半年前，恒丰银行的“民生系”员工就发现自己的业务迟迟审批不下来，面临无业务可做的局面。

2015年8月14日，恒丰银行发布公告称，董事会通过了聘任林治洪担任恒丰银行行长的决议，接替同年4月退休的前行长栾永泰。原本担任民生银行香港分行行长的林治洪，在来到恒丰银行之时，也带来了几十位“民生系”员工。这些员工业务水平较高，他们所带来的先进银行管理作风和偏居烟台一隅、作风落后的恒丰银行一比，令恒丰银行的员工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太土了。以总行的出勤考核为例，一位“民生系”的员工表示，在民生银行起码是工牌打卡、指纹打卡，但是在恒丰银行的做法是，等到月底了，人力资源部来一一询问本月的出勤状况，由员工自己汇报。

在这件本已充满戏剧性的事件背后，当天在网上又出现了一篇充满了阴谋论的文章，认为这是“野蛮人”民生系董氏围猎恒丰银行失手，认为董文标企图利用向平安银行和恒丰银行输出高管来控制这两家银行。

12月10日零时12分，巨人网络董事长、民生银行重要股东之一的史玉柱在其名为“史玉柱大闲人”的微博上怒骂道：“不造谣你会死啊？开除自己的行长，还要炮制一篇惊悚小说，拉民生银行、中民投、平安银行、董文标、邵平来躺枪。”

蔡国华其人

蔡国华

史玉柱微博矛头对准的正是恒丰银行董事长蔡国华。从政出身的蔡国华正是这场闹剧中的暴风眼。

蔡国华个人的人生经历颇具传奇色彩。1965年出生的他，按照简历中的时间，13岁就读了德州医专西医专业，16岁就在阳信县阳信镇医院当医生，随后更是以跨界升迁的方式担任了共青团阳信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共青团阳信县委宣传部部长、共青团阳信县委副书记等职务。

此后，2003年12月蔡国华担任了中共沾化县委副书记。从2003年12月到2007年12月，蔡国华历任沾化县的县长、县委书记、县人大常委会主任。2007年，这个不足40万人口的欠发达县被爆出有15名县长助理。而作为县委书记的蔡国华于同年12月升任烟台市副市长。

2009年11月开始，蔡国华还兼任了烟台市国资委党委书记。2013年12月，蔡国华开始担任恒丰银行董事长。蔡国华还是工学博士、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应用经济学博士后、长江商学院EMBA。

监管的沉默

自2016年5月恒丰银行高管私分公款案被举报信曝光以来，媒体上关于恒丰银行的负面新闻一直不断。到了9月份，恒丰银行前行长栾永泰承认了参与分钱，拿到了2100万元，后又实名举报现任董事长蔡国华“侵吞公款3800万元、违规运作员工股权激励机制，违规控制恒丰银行”。恒丰银行高层随后召开董事会，要求全体1.1万名员工举报前行长栾永泰，并要求全员降薪50%。恒丰银行员工表示，确实要求在举报信上签字，而且不许拍照不许自留，而全员降薪50%，在媒体曝光后，并未实际开展。

恒丰银行还被媒体爆出其高管利用银行的资管资金，借道通道公司代为持有恒丰银行的股权，以实现绝对控股这家银行的目的。

虽然恒丰银行“闹剧”已有时日，但截至目前监管并未有公开的表态。作为全国12家股份制银行之一的恒丰银行，原本应受银监会直接监管，现在却似乎处于一个监管的真空区。

两三年前，山东银监局还设有恒丰银行处，专门监管全省唯一一家全国性的股份制银行，但当澎湃新闻致电询问的时候，山东银监局表示监管权早已收至银监会，他们已经不负责恒丰银行的监管。

据恒丰银行内部人士介绍，虽然名义上恒丰银行只受银监会监管，但有时山东省银监局也会介入恒丰银行的监管。其实，每次恒丰银行被爆负面新闻的时候，银监会也要求恒丰银行去会里解释。

由于恒丰银行的大股东是烟台国资委控股企业，因此烟台国资委对恒丰银行实行国资监管。所以虽然业务由银监系统监管，但是影响人事任命的党委关系却是在烟台市当地。据财新报道，2016年10月27日左右，恒丰银行的“三长”曾赴京，再次向银监会高层汇报情况，监管层的态度是要求烟台市政府履行好责任（恒丰银行党委关系由烟台市代管），不然不排除银行的管辖权将由山东省政府上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