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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德胜 中国民生银行研究规划专家；李洪侠 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青年研究员，国家信息中心博士后

如今，我国的产业和金融形势与美国20世纪80年代的一些情况相似度很高，产融结合呈现“规模扩大、选择增加、降本提效”等新特点，这对我国产融结合提出了“由融而产、业务转型、机构合作”等新要求。

经济提质增效，微观上要求企业竞争力不断提升，市场竞争中优胜劣汰，宏观上要求生产要素自由流动高效配置，产业结构不断优化升级，金融上要求更好地链接储蓄和投资，为实体经济提供低成本、高效率、多渠道、全方位金融服务。在产业、金融结构升级转型加快时期，尤其需要金融与实体经济更好结合，满足多样化金融需求。

产融结合是实体经济和金融发展的共同需要

经济提质增效要求货币之“水”及时足量流向实体经济的每个角落，形成实体经济和金融之间良性互动，同时金融机构、工具和产品之间也要形成良性互动。比如国债收益率曲线发现市场利率，不同层次资本市场之间相互衔接等。两个良性互动是实体经济的需要，也是金融发展的需要。

产业结构转型变革需要不同类型金融服务。落后产业的转移退出和新产业的发展，是产业升级的自然规律。当前，我国进入工业化中后期，要素成本不断提高，传统产业面临供需双重压力，国际产业转移和技术创新浪潮为国内产业升级提供条件，我国正处在产业大变革、大调整、大分化时期。处在不同阶段的产业需要不同类型的金融服务。首先是钢铁、建材、煤炭等基础性传统行业进入衰退期，面临如何退出市场、转移资源、高效配置的问题。钢铁和煤炭产能利用率均在70%以下，企业大面积亏损，房地产市场低迷也影响建材需求。其次是节能环保、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新能源、新材料、新能源汽车等战略性新兴产业仍处在导入和成长期，典型特点是投入大、风险高、周期长，面临如何降低融资成本、分散研发投入风险问题。研究表明，目前节能环保产业平均利润率仅为6%左右，很多新兴行业需要技术突破，融资需求紧迫。再次是汽车、高端装备制造等产业处在成熟期，面临资金技术实力如何进一步增强、国际竞争力如何进一步提升问题。过去成熟行业产融结合走在前面，但仍有降低融资成本和扩大融资规模的需求。

企业不同发展阶段提出不同融资需求。企业生命周期一般包括种子、起步、成长、扩张和成熟等五个阶段，每个阶段的规模、盈利能力、技术实力、抗风险能力不同，资金需求和筹措能力各异。特别是，当前我国处在降增速、调结构、风险多的“新常态”，产业调整加快，相关行业企业退出市场，融资需求明显增加，政府大规模简政放权激发创业活力，小微型企业集中涌现，银行主导的金融体系下，原本融资难、融资贵的小微企业融资缺口放大。具体而言，种子期和起步期有前景的企业资金流紧张，偿债能力不足，更需要较长期限的债券融资，或者PE/VC等股权式融资集中力量搞创业，但由于小企业的资信状况和债券、股权投资制度限制，往往难以获得必要的融资。成长和扩展期企业既有银行贷款等短期流动资金需求，也需要上市、发债以及满足兼并重组需要的各种融资需求，但由于抵质押物价值和管理制度限制，融资规模一定程度限制了企业发展。成熟企业融资能力较强，融资需求基本可以满足，但也面临融资效率偏低和成本偏高问题。即将退出企业需要资产处置、价值评估、财务顾问等全方位金融服务。此外，我国计划经济管理观念影响还在，不同所有制形式、不同规模的企业都需要不同的金融服务。

新形势下金融企业需要与实体经济紧密结合。金融的本职是服务实体经济。在实体经济、金融制度和技术等因素作用下，金融正在经历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型。利率市场化和民营银行发展使银行间竞争更加激烈，资本市场、财富管理和互联网金融发展加快金融脱媒步伐，居民财富积累要求丰富投资渠道。银行存款搬家、贷款需求减少，依靠存贷款利差的传统盈利模式难以为继。资本市场面临如何丰富层次、提高效率、透明运行、严格退出、市场稳定，以及提高投融资双方信心等问题。保险、社保、财资管理等行业面临如何保值增值等问题。创业投资近年加快发展，投资规模从2001年底的119亿元增加到2012年的1550亿元，年均增长23%，但仅占全社会融资总规模的1%。此外，随着财富增加，居民金融需求日益多样化，除结算、转账、汇兑等传统银行业务，高净值人群还需要财富顾问、健康咨询等金融管家服务，要求金融机构从资金来源和运用两端加快转型。归根到底，金融业自身谋求更大发展，需要深入分析实体经济变化，更好满足实体经济需求，当然也需要金融机构之间的互利合作。

新形势要求产融结合有新突破

我国产融结合水平有待进一步提高。广义的产融结合就是金融与产业的结合，本质是促进储蓄向投资的转化，几乎包括全部金融活动。狭义产融结合主要是指股权融资和长期债权融资以及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的相互融合，在产业和金融发生重大变革的今天，需要更多地强调后者。20世纪90年代末，股份制改革的推进，为我国产融结合加快发展提供了契机。一直以来，我国产融结合主要包括上市公司参股金融企业、金融资本参股上市公司、企业集团自办财务公司或银行、准金融控股集团等形式。我国以银行为主的金融格局下，法律限制商业银行向产业企业参股，且金融创新和技术创新等相对落后。产融结合主要是上市公司参股金融企业和企业集团自办财务公司或银行两种，结合的目的就是分享金融业的高额利润和满足自身融资需求。总体看，我国十多年来的产融结合发展还处在相对初级的水平，难以适应现在的产业结构转型和金融改革需要。

发达国家产融结合为我国提供经验借鉴。目前我国产融结合环境与美国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十分相近。美国80年代开始对金融管理制度和金融体系作了一系列重大调整，反思分业管理模式，为此后的混业经营改革提供理论基础；实行金融自由化政策，在利率、存款机构的资金来源、资金运用和金融工具创新等方面解除或减少了限制；金融创新层出不穷，商业银行业和投资银行业在创新中相互渗透；银行业在金融业中份额下降，投行、证券、基金等机构开始占据主导地位；资产证券化和商业银行“非间接融资化”的趋势增强，非利息收入成为商业银行新增利润的主要来源。相应的，进入80年代美国产融结合也发生明显变化，一是产融结合的主体不再是商业银行，而是投资银行和各类投资基金；二是产融结合范围扩展到银行、证券、保险、租赁、房地产等金融领域和几乎所有的实体经济领域；三是商业银行与投资银行、存贷款业务与证券业务的界限逐渐模糊，金融机构和业务之间相互渗透；四是虽然仍限制商业银行直接从事工商企业并购活动，但在资本市场上积极介入企业并购，尤其是银行业自身并购活动活跃，为介入实体企业并购提供了便利条件。

我国新时期产融结合具有新的特点和要求。如今，我国产业和金融形势和美国20世纪80年代相似，产融结合也呈现“规模扩大、选择增加、降本提效”的新特点：随着资金需求规模的增加，实体企业自身设置财务公司已经难以满足需要，要求更多社会化金融资本渗透产业资本，提供更大规模金融服务；产业结构大变革对金融服务更加多样化，需要从传统的融资单一服务向融资、融智、融技、分担风险、保值增值、价值评估等全方位金融服务转变，有些企业甚至没有明确的金融需求，“金融供给创造金融需求”，银行为主的间接融资渠道面临期限错配、成本偏高、贷款门槛高、法律限制多等问题，需要加快向长期债券、参股、产业投资基金、创业投资等多种形式的直接融资方向转变。

结合美国经验和我国目前的情况，这些新特点对产融结合提出了“由融而产、业务转型、机构合作”的新要求：过去我国产融结合基本都是政府主导下的大型国有企业和金融资本相互结合的“由产而融”，能源、粮食、航天等领域大型央企都是产融结合的典型，未来这种格局将向市场主导和政府加强监管转向，同时“由融而产”的产融结合将进一步增加；金融资本要更加主动参与和主导产融结合，在竞争中不断创新金融产品和服务，特别是银行等金融中介机构要加快业务投行化转型，促进实体经济的同时实现自身发展；分业经营格局下，新产融结合要求各类金融机构积极探索优势互补的合作，在防风险情况下促进金融创新，2014年9月25日，中国铁路总公司与工商银行、农业银行、建设银行、兴业银行签约，成立中国铁路发展基金股份有限公司，就是整合各类资源实现优势互补的新产融结合典型案例。

完善政策促进新产融结合

建立健全促进产融结合的法律体系。十八届四中全会指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本质上是法治经济。因此，首先要制定企业投融资条例，从法律层面为各类合法经营、公平竞争、前景较好的企业提供多种融资渠道，运用大数据技术，结合生产交易信息，以及企业和个人诚信数据，提高小微型企业融资能力和投资者信心，降低金融风险。其次要完善企业特别是国有企业兼并重组和破产的法律法规，为落后企业退出市场、促进资源优化配置、完善相应金融服务提供法治保障。再次要完善金融领域法律法规，调整存贷比等不适应需要的银行监管指标，将商业银行综合化经营从例外变成常态，建立存款保险制度，在法律层面完善金融机构退出市场的机制，允许债券打破刚性兑付，让市场在金融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

商业银行重点做好风险防范和业务转型。我国商业银行为主的金融结构相当长时期内不会变。银行在促进产融结合方面首先要化解原产业结构和发展模式下传统业务积累的风险，途径主要是对客户分类，对属于淘汰落后产能的企业，限制贷款简单增加，通过保全资产和不良贷款转让、核销等方式支持压产退市，并为其提供财务咨询、价值评估和必要的资金服务；对经营风险大且资产较好的企业，推进实物资产金融化、金融资产证券化；对于经营中等的企业，主动提供战略咨询、金融服务、产业链整合等多方面服务。其次是针对新兴行业中企业股权融资等需求，商业银行应加大与相关金融机构合作，通过提供并购重组、上市、发债等投行服务，继续稳定优质客户，拓展新的客户，同时打造差异化竞争优势。2013年民生银行联合24家相关机构组建并购合作联盟，为企业并购提供贷款、顾问、基金、过桥融资、可转债基金、分离交易融资、资产证券化和并购债券发行等一揽子金融产品解决方案，就是这种转型合作的有益尝试。再次是积极参与资产证券化试点，适时扩大试点范围，保证银行的流动性和创造货币的功能。最后是在自身经营和管理中充分运用信息和互联网技术，克服网点辐射面有限和成本高的不足，借鉴互联网金融的成功经验，为现代创新型企业提供高效产融结合服务。

规范非银行融资渠道降低企业准入门槛。首先是股票市场尽快推行注册制改革，上市企业全过程做好信息公开和监督，完善增发等再融资制度，严格执行上市公司退市制度，打击内幕交易，保护中小投资者利益，发挥股票市场作为企业股权融资和居民投资渠道的双重作用。其次是加快债券市场发展。2013年底在26万亿元债券余额中，金融机构持有的比例高达95%左右，债券由存贷款的替代品转变为补充品。因此，应扩大公司债券直接向城乡居民和实体企业发售比重，切实发挥直接融资作用，提高资金供给者的金融财产性收入，降低实体企业融资成本；实行公司债券发行注册制，出台统一的公司债券发行制度，改变“五龙治水”状况，试点发行区域性公司债券；利用互联网渠道发行和交易公司债券，降低发行销售成本，建立债券交易的无形市场；建立公司债券“发行失败”制度，保障投资者权益，提高公司债券发行的质量；发挥资信评级作用，为多层次、多品种的公司债券发行和交易创造条件；推进债权收购，改变单纯股权收购；落实公司破产制度，维护投资者权益。再次是完善创投基金，制定实施优惠政策，鼓励投资者和民间资本进入创业行业，缓解创投业募资难问题；扩大新三板和场外交易市场，开设“二手基金交易市场”促进交易，提高流动性，为基金项目退出和实现收益建设平台。发挥好创投基金“信号”作用，与多层次资本市场体系、债券市场的发展相结合，构建复合直接融资体系。最后，应发展期权期货等金融衍生品市场，帮助实体企业发现价格、套期保值、对冲风险。

顺应形势完善金融监管改革。在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底线、建立金融业间风险防火墙的基础上，允许金融业的业务、产品、机构的合作，整合金融资源，提高资金配置效率。研究混业经营的可行性，探索以功能监管为主的制度变革，促进金融业内部和金融与实体之间的链接。根据金融业务发展情况，不断完善新的监管规定，淘汰已经过时甚至限制金融业发展的规定。利用互联网、大数据等现代技术，整合实体企业所属行业主管部门的行政数据，金融企业掌握的经营数据、信用信息等，提高信息透明度，加强信贷、股票、债券、基金、保险、VC/PE等金融活动的过程监管，用技术手段防范金融风险。考虑创业投资在资金募集、合格投资者准入、风险识别和承受方面的特殊性，为创投产业发展提供基金投资者保护等适度宽松的监管环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