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银行集团联席首席执行官于尔根·费琛在出席中国发展高层论坛期间接受《经济参考报》记者专访时表示，中国的经济基本面仍然支持其对人民币汇率的正面看法，这源于中国稳定的经常账户盈余、大量的长期资本净流入、实际G D P的相对高增长以及逐步向境外资本开放的资本账户。另外，就整体政府资产负债表的情况来看，中国政府的债务毫无疑问是可控的，不过，发债的政府层级和可能更有能力偿还债务的政府层级之间存在不平衡。

　　记者：您对今年欧美经济复苏的前景如何看待？

　　费琛：我们相信，危机过后美国经济正在逐步复苏。银行已经完成了资本补充并且恢复了贷款业务。在总计偿还了一万亿美元债务之后，美国家庭的财务状况也得到了改善。随着房价和股价的走高，相较危机最严重的时候，美国家庭资产已经升值了46%。就业率和收入水平的上升支撑家庭消费稳健增长，从而激发了商业投资的积极性。我们预计美国经济今年将增长3.2%，明年甚至会达到3.8%，远远高出该国经济的长期增长幅度。

　　再来看欧洲，尽管存在乌克兰问题带来的诸多不确定因素，但欧洲经济正在恢复，只是复苏的速度不及美国。与美国不同，欧洲在经历了2008至2009年的经济危机之后，又在2012年遭遇了第二次经济衰退。这次衰退源于两个担忧，一是欧洲边缘国家的偿付能力，二是欧元区能否挺过经济衰退生存下来。如今这些担忧大部分已经消散，目前欧洲已经连续两个季度实现明显增长。我们预计欧元区今年将增长1.1%，明年或达到1.4%。

　　记者：您是否同意新兴市场不再是全球经济恢复引擎的看法？

　　费琛：去年我们观察到一些新兴市场经济体受到美国利率上升的很大影响。那些经常账户赤字或财政赤字庞大的国家在去年夏天美国债券收益上涨时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我们预计今年夏天类似的情形会再次出现，希望不会像去年那么严重。并非所有的新兴市场都经历了如此大的动荡。像中国这样经常账户盈余和政府财政状况稳健的国家基本没有受到影响，这些国家的货币不仅稳定，甚至还有持续升值。

　　将新兴市场称为全球增长“引擎”这一看法有些误导。多数新兴市场经济体都是出口导向的经济体，在过去，美国和欧洲是主要需求来源。这些经济体从来不是全球增长的引擎，而是跟随发达经济体的需求而发展。中国的情况有所不同，因为出口并不是影响中国经济增长率的主要驱动因素。中国经济的增速已经明显从危机前10%以上的水平放缓至在未来几年可预见的8%左右。这体现出中国出口行业的成熟、人口红利的下降以及更多对于快速增长带给环境和社会的负面影响的关注等因素。由于中国经济的增长正在向第三产业倾斜，随之出现的增速减缓是正常的并且是良性的，因为相对而言，第三产业驱动的增长所需资本较少，但是却能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

　　记者：您认为地方政府债务危机和影子银行会导致系统性风险吗？一些学者和专家认为中国正面临明斯基时刻，您同意这种说法吗？

　　费琛：就整体政府资产负债表的情况来看，我们认为中国政府的债务毫无疑问是可控的。政府债务占G D P的比重日趋稳定，不过，发债的政府层级和可能更有能力偿还债务的政府层级之间存在不平衡。财政改革是未来几年政府规划的重要内容，其中应会包括调整债务发行和财政收入在不同政府层级之间的分配，以消除这种不平衡。

　　对于明斯基时刻的假设，我认为如今中国面临的状况与2003年完全相同。当时，经过了持续数年的信贷增速远超名义G D P的增长，信贷与G D P之比远远高于其长期趋势。2004至2007年中国经济实现复苏，使政府有余地放缓信贷增长，信贷总额占G D P的比重下降，有关债务威胁或明斯基时刻的担忧随之减少。我们预计未来一两年会发生同样的情况。

　　关键是随着信贷增速放缓，信贷应被配置到资金使用效率最高的领域，这更有可能是民营企业而非国有企业。自2009年以来，非银行金融机构已经成为更重要的信贷来源。令人振奋的是，这些机构的大部分贷款都面向民营企业。由于民营企业在资本使用方面通常比国有企业高效，这是一个良性的发展趋势，有助于提高社会资本分配的效率。不过，由于民营企业不能享受到和国企同等的来自政府的支持力度，这也意味着家庭存款最终投向了风险更高的业务。可以想象，如果大量储户突然改变对某种产品的看法，可能会引发破坏性的资金流动。我们相信中国政府有办法防止类似事件演变成危机，但是由于贷方和储户还在寻找信贷风险的合理价格，在此期间市场自然会存在一些不稳定因素。

　　记者：人民币最近急剧贬值，市场担心国际资本外流，您对人民币汇率怎么看？您认为中国对进一步开放资本账户和汇率出现更多波动准备好了吗？

　　费琛：我们认为中国的经济基本面仍然支持对人民币的正面看法，这源于其稳定的经常账户盈余、大量的长期资本净流入、实际G D P的相对高增长以及逐步向境外资本开放的资本账户。最近的波动并不会改变这些基本面。我们相信中国已经准备好迎接资本账户的进一步开放以及更大幅的汇率波动。对冲外汇风险的市场在中国已经存在好几年并发展良好，随着汇率管制放开，市场也会更加活跃。

　　作为全球最大的外汇银行，德意志银行十分关注人民币的发展，也是这个市场重要的参与者。在中国，我们建立的良好的合作伙伴关系将有助于我们与更广阔的金融行业共同发展。

　　记者：您如何评价金融改革的进程？下一步，金融改革中最需要做的是什么？

　　费琛：改革通常意味着减少对经济的控制，因此会涉及一些风险。目前，经济改革日程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完成对金融行业的改革。我们认为最关键的措施就是引入存款保险机制。这种机制的推出将帮助储户认识到不是所有的金融产品都是有保障的。

　　另外一个方面是利率市场化，这在中国是个有序的进程。我们认为中国将持续放开利率管制，并期待见到定期存单业务在中国的发展和普及。我们还预计中国将逐渐放宽存款利率上限，为彻底实现存款利率市场化铺平道路。

　　记者：作为银行家，您如何评价中国银行业的变化？为了与国际银行竞争，国内银行应该在哪些方面改进？

　　费琛：在中国主要的大银行重组和上市之后，中国银行业已经从内向型发展逐渐转变为利润和市场驱动型发展。很多数据都可以印证这一点：2013年全年中国银行业净利润累计达1.42万亿元(约合2340亿美元)，2013年上半年16家上市银行报告的平均资产收益率(R O A A )平均值达1.41%，这个数值在2007年仅为1.1%。变化的原因包括来自银行业存贷款总量的强劲增长、资产负债表的多元化以及资产组合更偏好银行间资产。

　　尽管中国的银行业务的重点一直以来是国内市场，但国际化将是下一步发展目标。人民币国际化以及不断增长的国内大型企业的海外扩张将成为中国银行业海外发展的驱动力。以此来看，中国的银行在发展海外市场的过程中与国际银行的客户群会有不同，但是中国银行也应在了解产品、风险管控以及当地监管政策等方面提升自身竞争力。

　　（张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