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民币在今后十年、二十年成为最主要的国际货币，就意味着其将成为二战后，首个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发挥重大作用的新兴市场货币。

　　文 | 黄益平

　　谈及人民币国际化，一组数据值得关注。

　　在IMF每季度公布的各国货币占储备货币的比例中，人民币的比例基本上接近于零。

　　有研究显示，如果只用中国的经济权重、经济规模来计算，人民币在国际储备体系当中的比重可以高达10%~12%。但将质量性、结构性指标都考虑进来，比如国际资本市场的开放程度、金融市场的深度、经济的自由度等，人民币在国际储备体系中可以占到2%左右。12%和2%的区别，就在于中国经济的规模足够大，但是质量不够好。

　　现在国际社会对人民币有需求，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中国经济规模比较大，有经济基本面上的支持，从长期来看人民币有升值潜力等。但是参考国内金融市场的深度、广度和流动性，以及市场的开放度、货币政策决策、政治体等等，国际投资者可能还有一定的疑虑。当然，这并不是说上述所有问题必须全部解决才能使人民币变成国际化货币。

　　一国货币的国际化意味着该国货币在国际市场上可以发挥计价、结算和储备的功能。人民币能否走出去、最终在国际市场上发挥作用，不是主观意愿可以决定的事情，而是国际市场决定的，最后的功课还要落在国内。有效的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应包括三个方面的策略，或许可以称为“三板斧”：让国际社会有机会、有意愿、有信心使用人民币。

　　有机会使用人民币

　　一国货币国际化的第一个策略，就是必须要让国际市场有机会使用该国货币。

　　这就意味着其市场开放、经济规模足够大，而且要与国际社会发生丰富的贸易、投资联系，其他国家才有可能使用本国货币。现在国际上对人民币有需求，是因为中国的贸易和投资增长非常快，贸易、投资都可以用人民币，而且对于很多周边国家来说，中国是最重要的经济伙伴。

　　需要注意避免的误区是，经济规模不是决定一国货币能否国际化的最重要因素。比如，瑞士法郎是很重要的国际货币，但是瑞士经济在国际经济中的比重却很低。再以美元的国际化历程为例，一战以前美国经济的规模已经超过了排名世界第二到第五的所有经济体的总和，但当时的主要储备货币还是英镑。在一战结束后尤其到美国经济大萧条以后，美元才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对中国来说，要实现人民币国际化，重要的还是保持经济的可持续增长，只有经济规模越来越大，与世界经济的交流越来越多的时候，国际上对人民币的使用需求才会越来越高。

　　有意愿使用人民币

　　一国货币国际化的第二个策略，就是要努力做到让外国机构或者个人有意愿使用人民币。

　　为此只有放开资本项目，人民币国际化才有意义，因为跨境使用人民币，无论是投资还是贸易，如果钱拿到手里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使用，这样的人民币国际化之路是走不远的。比如中国香港的离岸市场，前段时间就出现对人民币需求波动的现象，其原因有两个：一是投资者只是将其作为简单的增值产品放在银行存款账户里，这是不可持续的。二是相关的金融市场放开的深度不够。

　　从日本的教训中也可以看到开放的重要性。日本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初一直力推日元的国际化，日元在国际储备货币体系当中的比重最高时大约9%，现在又回到3%以下。原因除了日本经济比较疲软，长期趋势尚不明朗，导致日元缺乏上世纪八十年代很强的升值压力，更重要的是日本的资本市场不是一个很开放的市场，虽然其金融市场规模比较大，但流动性很差，并未给外国投资者太多的机会。比如日本债券市场虽然在国际上数一数二，但是持有者大多是到期才会换手，换手率很低，而且市场缺乏金融工具，也没有充足的流动性。对投资者来说，做投资没有退出通道就会缺乏吸引力。所以要让国际投资者有地方可以投资，同时可以很容易地使用和退出，重要的就是要放开资本项目，发展完善本国的金融市场。

　　对制度有信心

　　仅有以上两条可能还不够，第三个策略是要让持有一国货币的国际机构和个人，从根本上对该国的制度有信心。

　　因为一个高风险的国家，吸引来的不是长期投资者，而是短期投资者。比如一些人到非洲或者到有些投资风险很高的国家，需要的是短期回报而不是长期回报。世界各国愿意把外汇储备放在美国，就是因为其市场规模大、流通性充足，各国对美国的增长潜力、创新能力有信心，对其制度稳定性有信心。

　　好的制度框架至少包括以下三个层面：一是中央银行货币政策决策能够透明，让国际投资者觉得这是一个可以预测和信任的货币政策决策。二是拥有良好的法律法制环境。三是政治体制长期保持稳定。由此看来，人民币国际化不光取决于经济层面的因素，还有法律、政治方面的因素，最终就是要外国人对中国的制度有信心、有安全感。

　　中国能否创造历史

　　对中国而言，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虽然中国经济保持高速增长，世界各国都对人民币有需求，但并不是完全因为其看好中国经济或者是人民币，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全球金融危机发生以后，国际社会对全球国际货币体系和美元的前景产生了怀疑，但放眼世界，目前还没有一个更好的能够替代美元的货币。原来欧元一度被寄予厚望，现在看来短期内不可能取代美元。

　　对人民币而言，短期内取代美元成为主要的国际储备货币难度比较大。因为从历史上看，世界上最主要的世界货币基本上都是发达经济体的货币。如果中国在今后十年、二十年能发展成为最主要的国际货币，那么就意味着在二战以后的历史上，第一个新兴市场的货币在国际货币体系当中发挥很重大的作用，中国将创造历史。

　　（作者系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副院长）

　　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不仅取决于经济的因素，还有法律、政治等方面的因素，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外国人对中国的制度有信心、有安全感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