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飒

　　各位，请看过来。

　　金改实验室这两天整理了一份央行货币政策二司司长李波近日在上海举行的跨境人民币业务工作年度工作会议上的内部讲话。

　　原以为官方讲话不会有太实在的东西，但整理出来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从事关个人留学旅游等种种即将开闸的跨境人民币业务试点，到央行监管上海自贸区相关业务的考量和难处，事无巨细，几乎李波都讲到了，而且讲得实在。

　　废话不多说，虽然有删减，但文章仍略长，建议各位耐心看完或收藏（当然，你也可以只看我们用蓝色标出来的要点），必有收获。

　　谈现状：允许政策套利，但要悠着点

　　李波：我先简单介绍一下去年全国范围各项跨境人民币业务的进展。总体来看，市场是好的，市场主体比较欢迎、有需求。

　　金融改革重要的两个方面：一个是利率汇率进一步市场化，一个是资本项目可兑换。

　　金融改革和跨境人民币业务什么关系？以前我们也交流过，我认为它们是相互促进的关系。咱们的跨境人民币业务实际上也在为利率、汇率市场化的改革也好创造条件，直接地扩大可兑换的程度。

　　比如说熊猫债，允许境外的主体到境内来发行人民币债券，这既是可兑换、资本项目开放的一项内容，也是我们跨境人民币业务的一项内容。……考虑到银行间债券市场已经成功实现一单熊猫中票的注册，我们觉得挺好，今年我们要进一步探索境外主体到境内来发行人民币债券，包括人民币的中票、短融，以及其他银行间债券市场的尝试。如果交易所市场愿意我们也愿意支持，熊猫债既是资本项目开放的一个内容，也是跨境人民币的业务的内容，所以我们的跨境人民币业务某种意义上直接扩大资本项目开放。

　　所以我们人民币业务先行先试的探索，实际上也是在直接扩大、推动资本项目开放。而且随着我们人民币跨境业务的规模越来越大，对我们利率和汇率的市场化改革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大家知道我们境内外由于市场还没有完全打通，境内外有一定的价差。在有价差的情况下，有些人就开始批评跨境人民币业务，说给市场主体创造了一些套利和套汇的机会。

　　这个问题我以前也讲过，要分两面地看：你要是有价差就会套利套汇，套利套汇是这个市场的独立行为，市场主体就是要赚钱的，你有赚钱的机会不让他赚好像也不太合理，以前我们叫投机倒把，后来发现投机倒把其实就是商品经济、就是市场经济，就是业务价差赚钱，后来发现靠业务价差赚钱是一种自然的现象，就是因为有这样一种套利行为才能把各个地方的价差拉平，没有这种套利行为，那么价差会永远存在，而且正是因为有了套利行为才让我们逐渐有了市场经济，商品、要素相对能够流动起来，能够满足老百姓、居民的生产消费的需求，才能把经济给做活了。

　　所以套利本身来讲是一个中性的词，当然套利在有些人看来是个贬义词。

　　从我们监管部门的角度来讲，我们还是要求跨境人民币业务要以服务实体经济为原则，过度的投机行为在现阶段肯定要适当控制，尤其是那些违规的套利行为是要禁止的。

　　你在合规的前提下、在服务实体经济的前提下，可能会有一些因为两边市场的价格不一样，可能会有一些盈利，这个我们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你违规地干，对不起，如果我们检查发现了，那我们就处罚、就要通报。

　　从这个意义上，我们还是要求两点：第一，服务实体经济，第二，要合规。这是基本的要求。咱们得坚持合规坚持服务实体经济。因为，我刚才讲的那些改革，不管是利率汇率改革，不管是可兑换化还是什么，不可能一天就做完了，如果在以后的三五年能够做到位，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我们的目标是朝这个方向去努力，在没有做到位之前，两边肯定还是会有价差。这个时候就要求大家稍微悠着点，坚持这两项基本原则，在稳中求进，如果你不稳可能会遇到大的挫折，遇到一些反复，这都是有可能的。

　　谈下一步：重点搞7个方面 

　　李波：我下面简单给大家介绍我们下一步的几个考虑，跟大家一块儿交流分享。

　　今年我们的跨境人民币业务还是按照服务实体经济、服务贸易和投资便利化、与其他的金融改革开放紧密配合这些原则重点地搞几个方面：

　　一是进一步扩大经常项下人民币跨境使用。

　　包括进一步简化跨境人民币业务审核流程，探索个人经常项下跨境人民币业务的开展。

　　大家知道在义乌已经开出了一些试点（编注：从义乌试点的情况看，通过与中行合作的第三方支付公司，境内个人可直接使用人民币进行“海淘”、支付留学费用和订购机票酒店；境内个体商户也可直接获得人民币货款，跨境电子商务人民币结算已经不是梦想），在昆山也要试，今年我们希望能够扩大个人经常项下的跨境人民币业务试点，同时探索允许财务公司等非银行金融机构也能够从事跨境人民币业务，允许境外的上市公司使用人民币向境外股东支付股息红利等等，这些都属于经常项下的人民币业务。

　　我们根据市场主体的需求，在与有关部门充分沟通、协商、讨论、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简化和扩大经常项下人民币跨境使用。

　　第二个方面是扩展人民币跨境投融资业务。

　　有很多市场主体机构跟我们建议，下一步要把扩大人民币资本输出作为一个工作重点。当然这一块也不太容易，因为人民币是一个高息货币、升值货币，要扩大资本项目下人民币输出，全靠市场主体来做有一定的难度。大家知道过去这几年——经常项目下人民币输出，资本项目下人民币回流——一直是这样一个格局。

　　那么，怎样能够扩大资本项目下人民币输出？市场主体也可以多想一些办法。我们两年前也出台过境外项目人民币贷款的指导意见。我们鼓励银行做境外项目做人民币贷款，每年都有一些业务量，银行前几年也反映由于利率没有市场化、利率太高，现在这一点已经问题不大，我们已经放开贷款利率的下限。另外一个抱怨是由于人民币贷款的合意规模不够，连国内的项目都支持不过来，支持境外的项目也有难度，所以要求能不能在合意信贷规模分配上给境外的项目提供一些优惠，这一点我们也在会同相关司局在研究。

　　那么从当年美国的“马歇尔计划”和后来日本的“黑字还流”等经验来看，美元的资本输出和日元的资本输出，政府也发挥了一些作用。我们也在研究，也愿意跟市场主体一起来研究，下一步政府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能够帮助企业走出去、帮助人民币项下的资本输出、便利对外贸易投资、便利企业走出去。

　　上海先行先试成立了赛领基金，赛领基金也是一支以人民币方式对外投资贷款的基金。它们也是刚刚起步，下一步他们会有很多探索。

　　同时，我们的上海自贸区、苏州工业园区、天津生态城等地也要试点双向人民币资金池、人民币股权投资基金等业务。我们会继续探索境内机构赴境外发行人民币债券，继续推动境外机构在境内发行人民币债券等。

　　这些都属于我刚刚讲的：既是人民币的跨境投融资业务，也是资本项目可兑换的业务。

　　第三个方面是继续大力推动人民币计价。

　　在统计环节，很多政府部门都开始公布相关的涉外的经济数据。下一步，它们也会在管理、核算等环节实现涉外经济活动、涉外经济管理的人民币计价，同时我们鼓励市场主体在对外投资和贸易中都用人民币进行计价，给它们创造更多的便利。

　　第四个方面是（和境外央行等机构）进一步拓展货币合作。

　　刚才也讲到了现在我们已经与20多个国家签署了货币兑换协议，也有多个国家的央行开始把人民币纳入他们的储备，投资我们的银行间债券市场。这一工作我们会继续按照稳步推进的要求逐步扩大。

　　境外央行方面，不断地有央行来找我们，希望扩大投资额度、希望和我们签署货币互换协议等。这一块，我们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都是积极地回应。

　　第五个方面是继续完善跨境人民币业务的清算、结算网络。

　　包括CIPS（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的建设，包括在更多的离岸人民币市场探讨更加高效的跨境人民币清算、结算的方案。我们也会进一步完善RCP-MIS（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信息系统）。

　　第六个方面是积极推动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

　　我以前也专门讲过，这一块三中全会也有明确要求，我们也会同有关部门有初步的操作方案，进一步完善之后就会对外公布。这一块，和市场主体一起推动资本项目有序开放、同时建立健全资本流动的宏观审慎管理，从传统的微观审批转向宏观审慎管理，来实现一方面跨境投融资的便利化，另一方面风险可控。

　　第七个方面我们会继续积极支持上海自贸区的各项试点。

　　刚才凌主任（编注：央行上海总部副主任凌涛）也提到了上海自贸区的设计不是像有些市场主体所理解的那样——“一线放开，二线管住”。因为资金本来就和货物不一样。货物放在保税区，就是一线放开二线管住。资金很难实现，也不应该按这种方式来管理。

　　事实上你要探索可兑换，不管一线和二线，都可以通过宏观审慎管理，这不是我们传统的微观审批式的管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一线也不会完全放开，二线也不会完全管住”，这是我概括的自贸区可兑换尝试的思路。因为我们的目标还是要通过这样一种尝试，可推广、可复制以后，给可兑换探索一条路。

　　上海方面设计了自由贸易账户体系，我们认为就是一个很有益的尝试。自由贸易账户的特点就是本外币合一的账户体系。

　　大家知道，我们传统的是两套体系，开人民币账户按人民银行支付司的相关规定来开户来管理，开外汇账户按外汇储备的账户的相关规定开户管理。

　　但是我们自由贸易账户不一样，自由贸易账户既有人民币也有外币，我们探索一条新的路。在这个账户体系下，我们的币种是不限的。这个账户体系是可以尝试很多可兑换的内容：包括外债、包括宏观审慎管理，包括其他一些跨境投融资业务。

　　而且我们希望通过这个账户能够实现本外币的统一管理。

　　实际上，跨境人民币业务，这几年应该说是和外汇的传统业务适当地有些分离。这也是有考虑的。当年为什么说要把跨境人民币业务非得要交给货政二司，而没有交给外汇管理局？就是因为，我理解是人民银行的党委认为这项业务可以跟外汇管理有一个区别，通过人民币跨境业务的探索，和外汇业务之间进行一定的区别管理——一方面可以实现人民币的跨境业务能够更加便利，来便利市场主体，另一方面探索可兑换。

　　但这两种业务、两项体系，从长期来讲不是一个可兑换的长期目标。可兑换长期目标应该是本外币统一的一个跨境资金流动管理体系。

　　自由贸易账户体系，我理解是可以做大做强的，也就是要本外币统一管理的框架下，来尝试可兑换。这一块不管是我们货政二司、还是外汇管理的相关司局都会积极支持，上海总部在这方面先行先试的一些想法，我们都予以支持，下一步有一系列政策都要落地，包括这个自由贸易账户体系。在座的金融界的各位同仁要大力参与这方面的尝试。

　　当然，不可能一步到位。有的时候会觉得有些细则不够解渴，但如果太解渴，我刚才讲的，有可能我们这个事情就夭折了，太解渴的话就容易很多人会告我们的状——说你这个业务制造了太多的套利投机机会——有人一告我们的状，我们的业务就有可能夭折。

　 从这个角度来看，所以我们要起步要稳。好不容易出了这30条（编注：央行支持上海自贸区的“央行30条”）啊，这30条出来也是不容易的。经过多少轮征求意见，多少轮的会签啊，所以大家要珍惜这个。如果你开头就不稳，那30条都很可能夭折。所以刚开始不解渴没关系，大家可以看到我们的改革一直是渐进性的。尤其是改革要进入深水区了，每一项改革都是有很多争议的。

　　我认为，我们上海30条的落地和逐步扩大是拿得住的，可能没有有些同仁希望的那么快，但是拿得住。起步要稳扎稳打，不要摔一个大跤。

　　我们是真正想服务实体经济，真正想探索一些新业务，真正想在改革开放方面有所作为。正因为如此，我们不能摔跤，我们要是摔了跤，对改革很不好、对大家也很不好、对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来讲都很不好。

　　从这个角度讲，如果我们出的一些细则不够解渴，请大家一定要理解。因为每项细则也要反复地征求意见，也要反复地会签，每项细则出来也都不容易。

　　谈要求：继续深化QDII2等具有全国影响的一些重要工作

　　李波：我刚刚简单给大家汇报了一下下一步跨境人民币业务的一些初步的考虑：最后我想从我们的角度也给大家提下一步上海跨境人民币业务的一些要求。当然不能说是要求，我们更多的是建议吧，希望金融界的同仁们和我们一起推进。

　　讲三点建议：

　　第一，全力推进上海自由贸易贸区相关工作。主要是把握好三个原则，刚刚我也讲了：一是坚持金融服务实体经济，二是坚持改革创新的精神，三是坚持风险可控。

　　第二，建议继续深化具有全国影响的一些重要工作，包括CIPS的建设、包括QDII2试点的一些准备工作、包括进一步完善RCP-MIS（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信息系统）、包括加强对全国性业务的监测分析工作。

　　上海总部跨境部不仅致力于上海市，我们也希望上海金融界的各位同仁不要把眼睛只放在上海，因为上海市我们中国大陆惟一的进入国家战略的国际金融中心，我们一定要立足上海、放眼全球、服务全国。

　　第三，我也要求我们上海总部的跨境人民币业务部继续加强对上海市各金融机构跨境人民币的支持，为大家做好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