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科院世经政所CEEM（世界经济预测与政策模拟实验室）讨论稿，2013年12月17日

　　2013年12月7日，世界贸易组织第九届部长级会议在印尼巴厘岛落下帷幕，发表了《巴厘部长宣言》，达成了“巴厘一揽子协定”。此次会议标志着WTO自成立后实现多边谈判“零突破”，也是12年多哈回合谈判获历史性突破。

　　此次“巴厘岛一揽子协定”的达成超出了此前预期，有不少研究者对其背后的原因进行了分析。一个原因是当前严峻的全球外贸环境需要全球性贸易规则，金融危机之后，作为此前全球经济增长重要驱动力的贸易水平出现了大规模下降，严重阻碍了全球经济复苏，因此有必要建立全球性的贸易规则促进贸易增长，从而使全球经济实现稳定可持续增长。另一个原因是多哈回合谈判失败之后，各种双边和区域贸易协定兴起，WTO有被边缘化的风险，许多WTO成员国并不希望看到WTO被边缘化，因此开始重新寻求在WTO中达成共识。

　　然而，笔者认为上述两个原因固然重要，但却不是此次“巴厘岛一揽子协定”达成的直接原因。一方面，如果从贸易促进增长的视角来进行解读，全球贸易拖累经济增长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时就已经开始了，WTO、G20等多个国际组织在不同场合已经反复呼吁加强全球贸易体系复苏是实现可持续增长的必要条件，但是危机至今已经五年，此前两年一度的WTO部长级会议却未达成全球贸易协定。因此，促进贸易发展并不是此次达成协定的新理由。另一方面，WTO被边缘化的观点比此次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还要早，早在2006年多哈回合谈判暂时中止时，WTO被边缘化的观点就被提出了。而在2008年多哈回合正式终止之后，这一观点被进一步的强化，在此期间，双边和区域自由贸易谈判进行得如火如荼。因此，WTO被边缘化，也是过去多年持续存在的现实，我们没有理由认为它是导致“巴厘岛一揽子协定”达成的新原因。

　　笔者认为，促成“巴厘岛一揽子协定”达成背后的直接推手，是美国主导的新型贸易规则初见雏形。美国自 2008 年高调宣布加入TPP（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之后，在过去的五年间一直不遗余力的推行新型贸易与投资规则，到目前为止，已经初步形成了以TPP谈判为代表的“东线”，以TTIP（Trans-Atlantic Trade and investment Partnership，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议）谈判为代表的“西线”和以TISA （Trade in Services Agreement，服务贸易协定）谈判为代表的“中枢”。从目前的情况来看，TPP有望于明年年初率先达成，TTIP和TISA谈判也在积极进行中，美国主导的新型贸易规则的影响力已经初步形成。如果说在规则制定的初期，美国还面临着诸多不确定性，因而在选择谈判对象时颇为谨慎。那么到现在，几个谈判都初见眉目，在全球范围内的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都已露出端倪，此时美国的战略就将发生变化，其目标就从缔约向扩大影响力进行转变，以期其推行的新型贸易规则在未来成为全球贸易和投资规则的范本。

　　因此，一方面，美国将积极推进其所推行的TPP、TTIP、TISA以及其他贸易投资协定的达成，并逐渐在这些规则的制定中表现出开放的姿态，欢迎其他国家的加入。另一方面，美国需要更加开放、更多国家参与的平台来推行其倡导的新型贸易规则。WTO目前有 160个成员国，具有最广泛的代表性，因而对于美国而言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此前多哈回合的失败使得美国意识到，在缺乏一定国家基础的前提下实现贸易规则标准的大幅度提高是难以实现的。但是现在，通过此前几年的在新贸易规则领域谈判打下的基础，美国再度推行其新贸易规则，已经有了诸多国际支持。TPP、TTIP和TISA都不再是小规模的自由贸易协定，除美国之外，TPP有 11个成员国，占全球GDP的约40 %，TTIP有欧盟的28个成员国，占全球GDP的约50%，TISA目前加入谈判的有49个成员国，占全球GDP的66 %，其影响力已不容小觑。在这样的国家基础之上，美国让WTO“复活”，并积极促成其达成一定的成果，实质上是为未来WTO规则向着新型贸易规则的高标准迈进铺平道路。

　　而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美国主导的新型贸易规则初见雏形使得它们越来越迫切地希望能够重新回到贸易的多边框架中来，这在客观上降低了此次一揽子计划来自发展中国家的阻力。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除墨西哥之外，G20中主要的发展中市场国家均没有在TPP和TTIP的谈判之中，而加入TISA谈判的也仅有墨西哥和土耳其。TPP在亚太地区被认为有分化东盟的可能，TPP和RCEP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更让人产生了亚太市场被分化的担忧。因此，到目前为止，大部分发展中国家仍然被排除在新型贸易规则之外，它们内部也面临着被分化的危险在此背景之下，发展中国家开始重新思考自身在贸易规则变迁背景下的战略应对。作为WTO规则的受益者，发展中国家自然有意愿重新回到这一轨道上来。

　　综上，尽管出发点不同，美国主导的新型贸易规则初见雏形使得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有意愿重新走向WTO这一多边贸易合作的轨道。目前达成的“一揽子协定”反映出了表象的合作，但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仍“同床异梦”。一个以WTO为代表的相对低标准协议和一个以美国主导的高标准新型贸易规则并存将成为未来国际贸易协定的新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