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不足意愿有限，机构能力建设还未跟上

　　我们最后来关注小微企业贷款的话题，我们今年已经多次在节目里分析了中国小微贷款的发展形势，在本次峰会期间，我们的记者采访了世界银行东亚太平洋金融发展局首席金融专家王君，让我们来听听他对中国小微贷的分析。

　　财新记者 龙周园：

　　现在大银行的不良贷款中，小微企业的占比是比较高的，你觉得发生这个情况的原因是什么？

　　世行东亚太平洋金融发展局首席金融专家 王君：

　　这个原因肯定是多方面的，但我认为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在开展小微企业贷款的时候，并没有在制度建设，机构能力建设，人员的培养，信贷的程序等等这些关键的领域，还有内部控制，真正的准备好。经济运行正常的时候，尤其是经济周期上升的时候，大多数企业情况都会比较好，这个时候银行其实带有坐顺风车的含义在里头，但是一旦经济发生逆转，出现下行，大多数企业都会出现问题。这时银行在制度，机构能力建设方面的不足就会暴露出来。

　　记者：

　　有一种说法是，可能大银行不适合做小微企业的贷款，应该放给中小银行来做。你认同这种看法吗？

　　王君：

　　事实并非如此。首先，从理论上说是无法证明这一点。在实证上，已经有充分的例子来证明，大银行照样可以向小型和微型企业发放贷款。拿我们在中国的实践来说。在2006年，我们通过国家开发银行向一些城市商业银行提供、批发资金，再由他们向微型和小型的企业发放贷款。这个具体的做法就是我前面说的，培养起银行的机构能力，建立起一批有能力判断还款意愿和能力的信贷员队伍，然后建立起一整套的信贷分析程序、管理程序、风险控制的程序等等。那么，这样的一些东西，我们当时找的中型和小型的银行，不是由于他们最适合这么做，而是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中国的大小银行都追逐城市里的大企业。后来发生的事情，像工商银行行长姜建清，他曾经在财新的杂志上发表文章，已经否认了这一点。他的说法就是，“大象也能做小微”，就说明了这一点。在其他国家，也有过这样的具体例证。

　　记者：

　　你之前也一直提一个观点，就是说小微企业的贷款其实增长空间和利润是非常大，那为什么银行没有动力去做这样一个事呢？

　　王君：

　　实际上，大银行由于有广泛的网点，并且有大量的存款基础，所以其实它们是有很多先天的条件从事小微企业贷款的。之所以它们不愿做，是由于竞争不够充分，使它们在城市里向大企业发放贷款也有利可图，没有竞争和破产的压力，使它们创新往贷款的底端运动。

　　记者：

　　主要原因还是整个银行业还不够市场化，缺乏创新。

　　王君：

　　比方说，忽略了大银行可能发挥的潜在作用，有冲动设立大批的小型和中型银行。但实际上，在中国的实践来看，有很多中型和小型的银行，他们并不愿意去做小微企业贷款，甚至包括新成立的小额贷款公司，他们甚至也是要做大额贷款。实际上，你如果对企业进行分析的话，你会发现越是微型的企业和越是小型的企业，其实他们和经济周期是有一个逆相关的关系。这是第一。第二呢，就是由于贷款的客户分散。比方说，如果是以大企业作为贷款主体的银行，它的客户数目有可能就是几十、几百、几千为止。但你如果是做微型和小型企业贷款，有可能你的客户群是一万、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甚至上千万计的。在经济周期发生变化的时候，你会发现有些是受到经济周期的影响，而有些还有可能是正好属于从中会得到益处的。这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一个完全一致的一个正相关的关系。因此，笼统的认为小微企业贷款，小额贷款风险大，这个其实是错误的。这个风险不是由于小微企业自身造成的，而是银行自身没有准备好。另外有一点需要说明的就是，我们说的小额贷款，微小企业贷款并不是向所有小型和微型的企业发放贷款。你总是要从客户群里挑选那些有意愿和有能力的企业，向他们发放贷款。而这种挑选的能力，是很多大银行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不具备这种能力，所以导致后来出现问题。

　　记者：

　　银监会对小微企业的贷款有“两个不低于”的要求。那你觉得目前来看，我们针对小微企业贷款的金融政策够不够？

　　王君：

　　因为向微型和小型企业发放贷款，涉及到贷款的金额小，客户分散，所以贷款的处理成本高，因为是劳动密集型的行为，所以银行需要大量的信贷员。也就是说，原来一个信贷员管理一笔大型企业的贷款是以数亿，数十亿来计的话，现在一个信贷员管理比如说四百笔贷款或是四百个客户，每个客户是十万，二十万，所以加起来还不如大企业贷款的总额，这可以想象是劳动密集的，并且是成本比较高的。由于这个原因，并且银行需要在制度上进行建设，所以也涉及到大量的成本。所以，向小型和微型企业的贷款，它们注定是要有较高的利率，就是贷款的利率要高于给大型企业的贷款。但是，在现实当中有很多政治压力。很多人以为这样是不道德的，政治上是有问题的，因此导致银行即使能够收取较高的利率也不敢收取，反而还要主动说我们要降低利率。这样就使微小企业贷款问题无解，就是贷款利率定得多低的话，就会把大量的有贷款资格的企业排除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