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当前国际金融领域的重要议题，人民币国际化一定是个“必选项”。

　　在Lord Davison的记忆中，不久前美国的加州和英国的伦敦曾先后召开相关的国际会议讨论人民币的国际化问题。在他看来，10年之前这样的讨论似乎很不可思议，而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在某种程度上也折射出西方人态度上的一种变化。

　　“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而未来也将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因此我们需要更多地将人民币纳入全球的视角中加以考虑。” Lord Davison说。身为英国原司法部长、工党金融发言人，Lord Davison对天津并不陌生。去年他曾陪同英国前首相戈登·布朗造访于家堡金融区，而此次来津则是受邀参加第二届于家堡论坛年会。

　　作为美国PE界的鼻祖，THL基金创始人托马斯·李也参加了本次论坛。他说，从长期来看，中国未来能够获得更大的成功，不过要将这种可能转化为现实，需要更好地利用外汇储备，而就人民币来说，一定要实现国际化。

　　国家外汇管理局副局长王小奕则表示，国际化是人民币走向国际社会的重要步伐，但只有当其成为储备货币等时，中国才算金融经济强国。

　　对于本币国际化的好处，中国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曹远征将之概括为，可有效提升一国货币地位、减少货币结算风险成本并能提供融资方便等。“比如，美国多印点美元就能还债了。”在接受新金融记者专访时，曹远征这样说道。

　　国际化“试水”

　　人民币的国际化，这是一个广泛而又复杂的问题。

　　“当前中国有10%左右的贸易额是由人民币来安排结算的，我们认为如果这个额度超过25%，那么人民币就将成为继美元、欧元之后的第三大贸易货币。” 曹远征说。

　　不过，就人民币国际化本身而言，迈出的第一步则是发挥货币结算的职能。王小奕指出，实体经济的发展特别是中国加入WTO以后贸易的巨大发展，使得中国的对外开放已经融入全球经济进程中，而对外贸易的发展使得人民币与外币的交换量越来越大，而且品种也越来越多。

　　Lord Davison透露的一个事实也佐证了王小奕的说法。

　　“人民币越来越多地被用作跨境贸易，特别是自2009年以来，跨境贸易结算在中国和一些东盟的成员国之间已经实现，而目前也已覆盖到16个国家了。另外，人民币也已经开始在这些国家作为投资工具进行投资。还有，今年我们也看到，中国在更多地关注海外的投资问题。”

　　不过，令Lord Davison印象更加深刻的恐怕还是2012年4月人民币债券在伦敦的首次发行。对于这样一个重要的历史时刻，中国人民银行也曾在其官网刊文予以发布。

　　伦敦时间4月18日，汇丰银行在伦敦发行了第一只人民币债券，主要针对英国及欧洲大陆国家的投资者，总规模大约为10亿元人民币。当天，伦敦金融城还举行了伦敦人民币业务中心建设计划启动仪式，并发布了题为《伦敦：人民币业务中心》的报告。

　　在外界看来，作为国际上最重要的金融中心之一，伦敦建设人民币业务中心，有利于人民币在跨境贸易与投资中的使用。

　　尽管这也只是一小步，但Lord Davison认为这表明了人们对于人民币具有较好的接受度。

　　“目前全球离岸人民币业务的26%都是通过伦敦来进行交易的，这远远超过了印度的卢比和俄罗斯的卢布。银行业对公商业贷款也有所增加，超过了2.7亿。还有商业银行投资产品比如期货，在2011年是740亿人民币。另外，人民币的外汇产品增长也很快，当前人民币储备大概是1190亿元，而且还在不断增长。”

　　在Lord Davison看来，人民币离岸中心的建设是非常重要的，可以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在全球的可接受程度，而这也预示着人民币国际化的下一步发展。据Lord Davison透露，国家开发银行和工商银行也很快会在伦敦发行人民币债券。

　　在托马斯·李看来，有可兑换的人民币并且能在各类人民币资产当中进行投资，这对未来人民币的国际化十分重要。

　　而作为监管当局的代表，王小奕也认为人民币国际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经过两年多的努力，人民币在贸易结算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展。不过在实现贸易结算货币后，现在实际上也有大量的离岸人民币持有者，他们非常希望能够将人民币在国内进行投资或者在海外开放一些投资产品。

　　在王小奕看来，如果跨界资金流动受到阻碍，或者说人民币流到境外而不能够有效地回流，这就为人民币的持有者带来较大的影响，而这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阻碍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

　　由此，也引出了资本项目开放的问题。

　　“被动”国际化?

　　在1996年实现人民币经常项目可兑换后，有关资本项目的开放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近些年要求进一步明确人民币可兑换的时间点并加快这一进程的呼声越来越高。

　　王小奕认为，中国经济以及贸易发展到现在这样一个阶段，对于上述问题已不可能回避了，因此需要加快推进这个过程。“在推进人民币可兑换过程中，人民币的国际化已经摆在重要的位置上了。”

　　在接受新金融记者采访时，曹远征也强调，如果资本项目不开放，那么这个货币是不会被广泛使用的，而即使暂时被广泛使用，最终也会消退下来。依据传统经验，他认为一个货币要实现国际化，必须满足三个条件：1.本币要全面可兑换;2.要有逆差的形成;3.国内金融市场要发达。

　　在曹远征看来，这三个条件在中国都是不具备的，而目前人民币所实现的一定程度上的国际化则是在特殊条件下起的作用。

　　“在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后，东盟贸易增长速度非常快，但是这个区域内有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就是主要通过美元来结算。而在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后，美元的流动性出现困难。美元币值不稳，该区域内的贸易因此也受到很大的影响和损失。而这也就是为什么人民币在还不具备国际化条件下，必须被国际使用的原因，即促进实体经济发展，给该区域内的贸易提供一个比较稳定的货币环境。” 曹远征认为，人民币正是在不具备国际化条件基础上被国际化的，“被拖着往前走”。

　　原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认为，从历史经验来看，一个国家的货币在成为国际货币的过程中，往往会对其经济发展带来巨大冲击。而在他看来，人民币国际化也会是一个非常曲折的、长期的、艰苦的，甚至有一些挫折的过程。

　　日元的国际化是一个被广泛列举的负面例子，李稻葵认为中国也应该在这一问题上吸取教训。“日本当年也是积极地推动日元国际化，不过在该过程中，大量的资金、国际资本寄望日元升值大量涌入日本，由此带来日本经济的泡沫。”

　　另外，李稻葵也谈到欧元的问题。他指出，正是在欧元成立后，由于内部政策特别是财政政策协调不一致，造成当前欧元区的危机。

　　就欧元来看，其自开始就是一种国际货币，同时也是可自由兑换的。不过，这个一度被视为区域货币一体化“范本”的欧元，伴随着欧洲债务危机的爆发和蔓延，目前已经褪去光环并陷入风雨飘摇的境地。

　　李稻葵建议，在金融危机背景下应逐步务实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

　　国际化的“核心”

　　谈到人民币，一些西方评论者曾经说，中国不可能实现真正的资本项下的可兑换，而人民币也不可能是国际化的。对于这样的说法，Lord Davison认为，他们在对待人民币国际化的问题上并没有参照西方的一些现实。

　　“英镑的国际化在19世纪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但是之后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实现全面可自由兑换，而美元在20世纪实现国际化的时候，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实现最终的可自由兑换。” Lord Davison说。

　　中国入世谈判首席代表、博鳌亚洲论坛原秘书长龙永图认为，这实际上说明，一个在资本项目下没有实现完全可兑换的货币是可以成为一个国际化的货币的，而充分、全面的人民币可兑换并不是人民币国际化的一个先决条件。

　　“事实上已经这样了，和云南做生意的那么多东南亚国家，就愿意接受用人民币购买他的东西，你拿人民币去投资，他们也欢迎。另外，有一些非洲国家，也已经拿人民币作为自己的储备货币，所以人民币在国际化的进程当中，不管是作为贸易结算货币也好，作为投资货币也罢，这样的事实已经出现了。”在龙永图看来，不要因为资本账户的不完全开放，就不推行人民币国际化，实际上人民币国际化的关键问题就是一个需求推动，“人家对人民币认不认，这是一个最核心的问题。”而当国际化到了一定程度，越来越多的国家欢迎人民币投资，愿意作为储备的货币，到那个时候资本项目也就水到渠成了。

　　“国际化进程越快，人民币的充分完全可兑换时机就会越来越成熟，所以用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来推动资本项目的全面可兑换。”龙永图说。

　　在王小奕看来，国际化和资本项目可兑换，这两个的进程是不一样的。“在不同的时期，资本账户可兑换程度可能会成为进一步国际化的障碍，但是从长期来看，这是一个互相促进的过程。”

　　“沉淀”在海外

　　2011年6月，李稻葵曾撰文指出，人民币国际化的最大瓶颈是中国向境外投资者提供的金融资产数量远远不足。

　　对此，李稻葵的解释是，当前人民币国际化的核心困境，并不是人民币计价的贸易量在国际贸易交换中相对比较少，这只是一个表面现象。之所以出现这一现象，主要原因是中国境外的交易伙伴很难用所持有的人民币进行资产投资。所以，人民币国际化当前的最大瓶颈，就是境外投资者具有巨大的持有人民币的呼声和意愿，但苦于投资无门，苦于无法把他们手中的外币(包括美元、欧元等)转换成人民币进行投资。

　　在李稻葵看来，如果做不到这一条，任何货币的国际化都将是建立在空中楼阁上，所以中国自身的金融体制改革是最重要的。

　　不过，曹远征则指出，“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应该促进实体经济发展，同时还要满足国际需求。”

　　当前情形下，人民币基本是贸易项下出去，资本项下回来，而回流渠道的构建也被外界认为是在海外人民币产品不足背景下的一种无奈举动。

　　曹远征强调，这种回流应该是用来支持人民币更广泛的国际使用的，“回流渠道应是人民币更广泛使用的一种中间安排，而不应以回流渠道作为一种首要安排。”

　　因此，应该拓宽人民币债券、人民币股票等产品，将人民币“沉淀”在海外。

　　王小奕则认为，现在在资本账户可兑换当中，或者是人民币下一步国际化的过程中，面临的问题是离岸市场发展比较缓慢，而这也与资本账户可开放的投资项目范围有关。

　　“如果不能尽快地研究这个问题，离岸的市场本身确实会停留在一定的水平，影响进一步的拓展。”

　　在王小奕看来，从长期来看，要消除资本账户管制，还有一个问题是，如何建立稳定的金融市场，如何对金融体系实行审慎监管，如何使国家的经济再保持一二十年的稳定，给货币当局提供的可使用货币提供一个坚实的基础。

　　曹远征建议，当前能否在对外币继续保持资本管制的情况下，对人民币名义下的限制进行开放，“比如允许对外人民币开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