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商业法研究会副会长吴宏伟

 

2010年6月30日，欧盟委员会对中国数据卡（又称无线宽域网络调制解调器，英文名：WirelessWideAreaNetworkingModems）发起反倾销和保障措施调查。2010年9月16日，欧盟委员会在公告中称，接到比利时无线网络设备生产商Option公司投诉后发起反补贴调查。Option公司认为，中国华为公司和中兴通讯等竞争对手得到了中国政府的非法补贴，补贴形式包括企业所得税减免、优惠贷款以及特殊经济区和工业园等提供的地方优惠政策等。这是欧盟首次对中国出口的同一产品同时进行反倾销、反补贴和保障措施三种贸易救济调查，在世界贸易组织各成员贸易救济实践中极为罕见。对此，中国商务部9月16日声明，该案涉及中国企业1000余家，涉及中国企业的出口额约41亿美元，是迄今为止中国遭遇涉案金额最大的贸易救济调查。中国公众和业界对此强烈不满，中方对此表示严重关切。中国保留在世界贸易组织框架内的救济权利。同时，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于9月16日对Option公司是否具有欧盟生产商资格以及是否具有反倾销案的申诉资格表示强烈质疑。根据欧盟的相关规定，欧盟委员会的相关调查程序通常持续9个月。调查期间，欧盟委员会有权决定是否采取临时反倾销、反补贴等措施，欧盟成员国则会在13个月内决定是否采取征收正式反倾销税、反补贴税等措施。分析认为，欧盟这一罕见举动主要是出于保护相关产业的考虑,同时也凸显出后金融危机时代欧盟对华贸易保护主义的新趋势。

 

一、欧盟此次对华贸易救济措施的特点分析

 

欧盟已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而中国也上升为欧盟第二大贸易伙伴，中欧经贸关系总体呈健康发展态势。然而，随着后危机时代的到来，欧盟对华贸易保护主义重新抬头。分析今年以来欧盟的一系列举动以及此次罕见地同时发动三种贸易救济措施,欧盟对华贸易保护主义呈现出一些新特点。

 

对华贸易保护措施趋向密集。今年以来，欧盟频繁对中国发起贸易救济措施。截至9月16日，欧盟总共对中国产品发起了8项贸易救济调查,超过2009年全年的数量。涉及数据卡、铜版纸和瓷砖等多类产品。此外，欧盟还决定采取4项临时反倾销措施和2项正式反倾销措施。9月16日，欧盟委员会还决定对中国玻璃纤维征收最高达43.6%的临时反倾销税。此外，中国铝合金轮毂也恐面临欧盟的正式反倾销措施。虽然中欧之间的贸易摩擦一直没有停止过,但是欧盟对华发起的类似贸易限制措施，反映出欧盟对华贸易保护措施趋紧的新特点。欧盟对华采取的“同一产品，三种调查”的罕见贸易救济措施，其本质是典型的贸易保护主义行为，是对贸易救济措施的极度滥用。直接原因就是试图保护成员国国内相关产业的发展。近年来，中国产数据卡等信息产品的技术含量不断增强，成本优势明显，国际竞争力得到很大程度提升，给欧盟生产的同类产品造成了压力。比利时Option公司是欧盟境内唯一生产同类产品的企业,对中国主要竞争对手发起贸易救济措施可直接挫伤其竞争力,试图通过贸易保护措施促进欧盟内部产业的发展。

 

贸易保护手段不断翻新。从贸易救济手段来看,今年4月,欧盟首次打破对非市场经济国家不适用反补贴的禁忌，对中国铜版纸同时展开反倾销和反补贴调查，开创了“双反”的先例。时隔数月,欧盟进而再次对中国产数据卡同时展开三种贸易救济调查。对中国产品同时发起反倾销调查及保障措施调查，这是欧盟的首创。反倾销调查和保障措施调查都是为了保护产业安全和发展而进行的贸易救济措施，但手段和出发点却不同。反倾销调查的手段和出发点一般是“低价倾销”，即意在打击违背公平竞争的行为，而保障措施的调查手段和出发点是“进口产品数量激增”，意在保护本国受到威胁的产业。通常而言，保障措施是针对出口数量增长过快发起的，往往不涉及倾销等不公平竞争的问题。由于保障措施需要双方达成补偿协议，实施有难度，在国际上很少使用。因此，欧盟此次对我国同时发起反倾销、反补贴以及保障措施，表明其保护主义变本加利，危害更加严重。此外，欧盟在反倾销调查中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所以用替代国来进行价格比较，这已经对中国企业不利，现在又对非市场经济国家适用反补贴，明显存在双重惩罚之嫌。

 

贸易保护范围向高科技产品延伸。长期以来，由于中国的贸易结构以低端产品为主，欧盟对华贸易保护措施主要集中在鞋类、纺织、玩具、日用消费品等低端产品领域，实施贸易保护措施的理由则是中国上述产品的价格过低。然而，此次欧盟同时发起三种贸易调查的数据卡属于不断更新换代的高科技产品，具备很高的技术水平和标准。欧盟对华贸易保护措施的产品范围扩大，一方面反映出中国的出口产品越来越走向高端，得到了世界市场认同；同时也表明欧盟对中国的高端产品出口开始加大其贸易保护主义措施，未来欧盟对华贸易保护主义有可能在其他高科技产品领域泛滥，我国相关高科技产业应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及预案工作。

 

二、应对欧盟对华贸易保护主义的法律措施

 

充分利用欧盟的法律救济渠道。首先要充分运用欧盟法律救济渠道。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作为中国通信设备产业代表，应大力支持中国企业积极应诉，积极应对欧委会相关调查，进行无行业侵害抗辩。相关应诉企业应充分证明，Option公司在欧盟境内市场份额的下降是市场优胜劣汰和公平竞争的结果。即使华为和中兴通讯等公司提高出口到欧盟的数据卡价格，由于其产品优秀的品质，消费者或进口商也会优先选择这些产品，而不是Option公司生产的数据卡。因此，Option公司一家公司提起的反倾销和保障措施调查申请根本不具有市场代表性。相关应诉企业通过提交完善的证据材料，依法防止欧盟作出临时反倾销、反补贴措施，依法阻止欧盟作出相关惩罚性税收措施决定，适时启动司法审查机制。一般来讲，一国在实施反倾销措施时，最直接的公共利益损失就是进口商和最终用户的损失。欧洲运营商也并不愿意看到欧洲的数据卡市场被Option垄断，欧洲运营商从自身利益出发，也希望华为、中兴继续留守欧洲市场。因此，中国企业应加强和进口商及最终用户的多方合作，利用其本土化优势，加强应诉中的整体抗辩能力。

 

积极利用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从数据卡企业自身角度来看，最近两年华为、中兴在欧洲数据卡市场取得突飞猛进的成绩，根本上还是技术创新以及规模化带来的成本优势。欧盟的做法属于传统的贸易保护措施，原告Option公司以自己公司的利益为目的，却会损害整个欧盟通信运营商的利益。因此，欧盟同时对中国企业进行反倾销、保障措施和反补贴立案调查，实质上违背WTO精神和规则。因此，中国涉案企业、商业协会和有关政府部门应充分准备，据理力争，必要时利用WTO争端解决机制维护正当权益。鉴于欧盟反倾销立法及执法措施没有严格遵守世贸组织规则，我国当然有权在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框架内对此立法、相关调查及裁决提出异议。我国政府根据欧盟相关调查程序的进程，利用WTO争端解决机制，适时提交有力的抗辩证据理由，采取进一步救济措施，以维护我国相关产业的合法权益。

 

政府应加强与欧盟之间的政治经济领域谈判。商务部应加强组织协调，建立并有效运行由商务部、地方外经贸委、协会、商会以及20余家企业参与的“四体联动”机制，共同应对此次欧盟反倾销调查。数据卡属不断更新换代的高科技产品，中国产品促进了技术进步并创造了新的市场，也给欧盟消费者带来了实际利益。但是，欧盟仅为保护某一成员国中一家企业的利益，而滥用贸易救济措施。这种做法不仅会扰乱正常的贸易秩序，损害欧盟各成员国广大消费者的利益，而且与中欧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和日益加深的经贸友好合作现实背道而驰。因此，除了采取法律渠道外，中国政府应与欧方加强双边交涉，阐明事实真相，妥善解决有关贸易争端。通过谈判促使欧盟能够重视中方关注，妥善解决贸易争端。敦促欧盟尊重相关法律和事实，履行其成员国首脑作出的反对贸易保护主义承诺，避免采取伤害中欧经贸关系和欧盟自身经济的做法。

 

综上，世界经济发展的方向应是自由贸易和贸易开放，任何贸易保护主义措施都将是对世界经济秩序的破坏，应予以破除。我国政府相关部门、产业和公司企业，应认清形势，加强协调，掌握世界贸易组织规则，精通国际贸易法律，敢于拿起法律武器，积极予以应对处置。另外，国家应大力推进行业结构调整，引导企业加大对关键领域与核心技术的资金投入和研发力度，提升产品核心竞争力；建立健全电子信息产业贸易壁垒预警机制，引导企业合理规避和应对贸易壁垒。依法维护国家整体利益，保护国内产业安全，维护企业合法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