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有一个所谓的难题:国家无法同时实现三者并行,货物的自由流动,资本的自由流动,以及国家主权的独立。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就是要解开这道三角习题。—汪滔(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实践教授、中国国际金融公司大宗商品及衍生品市场原负责人)

　　Anthony J. Walton:自贸区建设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需要5-10年的培育期,相关政策也需要不断做出调整

　　Stephen Green:中国未来20-25年的贸易量会有一个巨大的增长,其中很多是以人民币计价、以人民币结算,自然人民币会随着这样庞大的贸易量传到世界各地,这是人民币国际化的一个最好契机

　　宫里啓晖:我们可以看到,2020-2030年,世界上将形成三大货币:人民币为中心的亚洲、美元为中心的美洲、欧元为中心的欧洲,而英镑仍将提供一个流动性中介平台

　　在马年春运最忙碌的时候,来自全国二十所顶尖高校100名本科学子从四面八方蜂拥至上海,参加第二届中国青年领袖金融高峰会。这个由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SAIF)举办的高峰会之所以吸引人,除了炙手可热的三个议题—上海自贸区、互联网金融、衍生品与金融产品以外,更有一群久负盛名的知名学者和业界高管亲临现场。

　　在上海娶妻买房的中国通—渣打银行美洲区副董事长Anthony J. Walton,能说一口流利中文的宏观经济“研究员”—渣打银行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Stephen Green,有着中国教育背景的基金“大佬”—海通证券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宫里啓晖;此外,SAIF执行院长张春、金融学教授钱军、实践教授汪滔。

　　这些学者任何一人都能单独撑起一场论坛,当他们齐聚一堂,又能擦出怎样的火花?日前,《国际金融报》记者见证了这场思想碰撞。

　　作为主持人,张春抛砖引玉地指出:“2014年或许将成为中国下一轮改革开放的关键年,中央已作出决定要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上海自贸区成为了改革先行的试验田。上海自贸区中最重要的就是服务自由化,尤其是金融服务的自由化,中国的金融服务亟需进一步开放。”

　　自贸区的“榜样”们

　　上海自贸区可以选择9至12名具有国际化背景的人士成立一个国际咨询委员会或者监事会,其次是区内可设立一站式服务的监管机构来处理所有的资本注册和批准事宜,同时还需建立会计、法律、培训的中介机构以提供所需服务

　　渣打银行在70个国家和地区设有分支机构,参与了全球4000多个自由贸易区中大部分的建设和成长。因此,由渣打银行来分享自贸区的发展经验再适合不过,这也是为什么Anthony J. Walton和Stephen Green总能成为上海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屠光绍的座上宾。

　　至于为什么是身为北美区副董事长的Anthony J. Walton,他给记者详述了自己与上海的“渊源”:“150年前,渣打银行植根上海,我来上海不下80次,感觉像回家一样。”事实上,Anthony J. Walton真的在上海安了家,还娶了一个上海老婆,同时也是他的“官方翻译”。

　　Anthony J. Walton首先给自贸区做了一个定义:自贸区是一个区域,在这个区域中货物能够进行交易(比如,出口、加工等),在到达最终用户之前这些交易不征税收。另外,自贸区应该符合一些基本条件,比如,政策相对自由,审批程序便捷、高效,实施开放的投资和贸易政策吸引外资,创造就业从而推动全面经济改革。

　　“在政策自由度和简化审批方面,上海自贸区已经颇具成效。”在Anthony J. Walton看来,“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吸引外商直接投资,创造就业,从而推动中国经济全面改革。”

　　根据IMF的调查:在过去的40年里,自贸区在全球遍地开花,140个国家已经有超过4000个区域被定义为自贸区,这些“自贸区”的出口总额达到2000亿美元,就业人数超过4000万人。

　　Anthony J. Walton从距离上海最近的香港说起。2010年,渣打银行的经营收入超过30亿美元,香港是3.3亿元。为什么香港这么重要?Anthony J. Walton告诉记者:“原因很简单,香港将世界和中国内地连接了起来,这也是上海自贸区最大的优势,将其放置在整个中国经济的大背景下,而不只是一个独立的贸易区。”

　　“当然,香港还有独特的优势,它是人民币市场的核心。”Anthony J. Walton分析,“近年来,人民币市场发展迅猛,香港人民币存款从1%上涨到9%,交易规模从110亿元上升至4190亿元,人民币债券的发行量从56亿美元增加至190亿美元。这种增长是之前任何一个地区、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种货币都未曾经历过的。这也给了香港巨大的发展优势。”

　　另一个“榜样”,在Anthony J. Walton看来,也是全球最成功的自贸区之一,阿联酋迪拜国际金融中心(DIFC)。在阿联酋,除了阿布扎比只有工业城之外,其余6个酋长国都设有各自的自贸区。目前阿联酋活跃的14个自贸区中,迪拜占了8个。

　　其中,迪拜国际金融中心是成立于2004年的金融自贸区,有两个重要的激励机制,一是零税率,保持50年不变,50年以后还可以能再延续50年;二是允许外资企业建立控股100%的分支机构。

　　迪拜人也从不掩饰他们的雄心壮志。“DIFC是世界上最新的国际金融中心,目标是向纽约、伦敦、香港靠齐。”这是迪拜国际金融中心网站上的一句标语。不同于离岸金融中心,迪拜完全是陆地金融中心,本质上与纽约、伦敦、香港无异。

　　“零税率、无外汇管制、外资国民待遇,除了这些自贸区共有的特征,迪拜国际金融中心最大的突破在于成立了一个独立咨询委员会,这个委员会非常国际化,大多数成员来自国际金融机构和跨国企业。”Anthony J. Walton进一步指出,“与此同时,迪拜国际金融中心有一个独立的监管机构,与伦敦、纽约的监管模式类似,具有非常独立的法律框架和仲裁体系。这些才是上海自贸区应该学习借鉴的地方。”

　　Anthony J. Walton建议:“上海自贸区可以选择9-12名具有国际化背景的人士成立一个国际咨询委员会或者监事会,其次是区内可设立一站式服务的监管机构来处理所有的资本注册和批准事宜,同时还需建立会计、法律、培训的中介机构以提供所需服务。”

　　这些自贸区有什么经验可以总结?Anthony J. Walton表示:“自贸区建设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需要5-10年的培育期,相关政策也需要不断做出调整。此外,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引进国际‘智库’。”

　　人民币必成储备货币

　　人民币未来必将成为储备货币,其推进速度由中国的经济规模、金融市场的流动性、资本账户开放及法制和央行的独立性所决定。未来3-5年,中国实现资本账户开放之后,可以把上海自贸区中汲取的经验教训传播到全国

　　Stephen Green有一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王志浩。作为深谙中国国情的研究者,又在上海工作过数年,王志浩表示:“上海自贸试验区主要目标是在区内实现服务贸易的自由,试点内容也包括金融服务、健康服务和法律服务。中国的改革都是先试点再全面铺开。如果自贸区在服务贸易方面试点成功,将能够推广到全国,会大大推动整个改革的深化。”

　　过去一些年,制造业给中国带来了很多就业机会,拉动了经济的发展,今后30年经济的动力则主要来自服务业。在王志浩看来,中国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制造业产能过剩,包括钢铁、水泥以及造船等,但是服务行业现在还远远没有出现这种过剩,特别是高质量的教育服务还处在短缺状态,增长潜力巨大。在上海可以通过自贸区这个契机,推动整个服务业的发展。

　　“上海自贸试验区的试点,金融方面的服务是首当其冲的,同时可以推动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目标的实现。这包括了利率市场化、资本市场的开放、资本账户的开放以及允许更多的外国金融机构进入,促使债券市场、资本市场进一步开放。”王志浩提出。

　　去年12月,中国人民银行发布了一份关于上海自贸区金融服务业开放的意见,这是推动上海自贸区资本账户开放的第一步。王志浩认为,央行在资本账户开放当中其实已经开了几个口子,外资银行能够进入上海自贸试验区,能够把纽约、伦敦、香港的资金引入自贸区,允许外资的资金管理企业设立分支机构,并能引入一些资金开展运作。他感到,中国政府在这方面非常有雄心,希望能够在自贸区建立真正的资本账户的开放,这样的话世界的资金能够自由地流入到上海自贸区。

　　“最大的挑战是,怎么管理自贸区的资金。”王志浩分析说,“如果自贸区的资金渗透进内地,或者进入到中国企业,这将是一个很大的挑战,需要解决。”

　　在谈到人民币国际化的问题时,王志浩强调说,人民币肯定会有一天成为储备货币。首先,中国的经济规模能满足条件;其次是整个金融市场的流动性,中国尤其是债券市场规模是很大的,但是流动性还不足,需要提升;再次,资本账户的开放,这也是央行目前的重中之重,相信会有进一步的举措;最后就是法制和央行的独立性,一个独立的央行可以保证货币政策的理性,不会出现一国的通胀不可控制。全世界有17家央行已经拥有人民币相关的资产。

　　因此,王志浩预测,中国未来20-25年的贸易量会有一个巨大的增长,其中很多是以人民币计价、以人民币结算,自然人民币会随着这样庞大的贸易量传到世界各地,这是人民币国际化的一个最好契机。上海面临着其他金融中心的竞争,但是竞争之外其实也有互补。人民币在上海自贸试验区放开之后,上海就能够与这些金融中心一较高下,因为上海在人民币的流动性方面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为此,王志浩和他的团队推出了渣打人民币环球指数(RGI),追踪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在他看来:“通过这一指数,我们可以追踪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变化。同时,我们对部分香港本地公司和国际性公司进行了首次人民币使用综合调查,这一调查有助于我们了解离岸市场人民币使用的动机和下一步动作。从此次调查结果看,公司就中国相关业务使用人民币的意愿非常强烈。最终,我们期望离岸人民币的使用能够达到与其他储备货币抗衡的高度。”

　　“这一指数旨在衡量离岸人民币‘使用’的整体增长,统计人民币作为财富储备,贸易结算货币和筹资方式的用途,以及人民币外汇市场交易量。”王志浩告诉记者,“这些都是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方面。RGI指数还有助于识别长期上升趋势中不可避免的挫折。”

　　人民币国际化是被动选择

　　说上海自贸区是一个封闭的市场,是香港,这是狭隘的认识。上海自贸区是集香港、新加坡、台湾、伦敦,加上未来的法兰克福、巴黎、东京,甚至还有纽约等这些将来参与人民币境外交易的城市,通过上海自贸区连接起来所形成的一个为全球经济体服务的核心,这也是人民币能够国际化的核心

　　宫里啓晖有一张傲娇的从业履历,但是,对于中国市场,他情有独钟。宫里啓晖说:“在经济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中国需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制造一个产品,而是融入世界经济、金融体系。如果说,10年前,我们讨论人民币国际化可能还有点儿早,但今天我们讨论人民币国际化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那么,像宫里啓晖这样的投资者,在谈到上海自贸区时究竟关心什么问题?他给记者罗列了四大基本问题:第一,如何探索投融资的便利化;第二,如何扩大人民币的跨境使用;第三,如何稳步推进利率市场化;第四,如何深化外汇管理制度。

　　“必须指出的是,上海自贸区的金融改革不是监管,而是渗透,如果我们在未来的6年时间内不实现渗透,那么,人民币汇率自由化和人民币利率自由化无从谈起。”在宫里啓晖看来,改革的时间已经非常紧迫。

　　不过,宫里啓晖对于Anthony J. Walton提出的建立“国际化的独立咨询委员会”不置可否,在他看来,“我们不能确定建立一个国际化的独立咨询委员会将有助于上海自贸区的金融改革,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还是由不同监管部门来监管上海自贸区,那么,金融改革将很难推进。这才是核心问题。”

　　“说上海自贸区是一个封闭的市场,是香港,这是狭隘的认识。”宫里啓晖强调说,“上海自贸区是集香港、新加坡、台湾、伦敦,加上未来的法兰克福、巴黎、东京,甚至还有纽约等这些将来参与人民币境外交易的城市,通过上海自贸区连接起来所形成的一个为全球经济体服务的核心,这也是人民币能够国际化的核心。如果我们没有这样的雄心,只是把它定位为毛里求斯和迪拜,那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而且没有未来。”

　　至于人民币国际化,宫里啓晖谈得更多的是“差距”,与美元市场相比,人民币有很长的距离需要追赶,中国资本市场的深度和广度还非常不足,“上海自贸区能不能成为‘催化剂’,为扩大以人民币计价的股票、债券、商品、外汇以及衍生品多层次资本市场的建设做点贡献?然后,我们将以足够的深度和广度把人民币从贸易货币逐渐转变成为投资货币,到2030年变成真正的储备货币,这是顶层设计战略必须考虑的问题”。

　　尽管在监管方式的问题上与Anthony J. Walton存在分歧,但是,宫里啓晖同样认为,人民币必将成为储备货币,“我们可以看到,2020-2030年,世界上将形成三大货币:人民币为中心的亚洲、美元为中心的美洲、欧元为中心的欧洲,而英镑仍将提供一个流动性中介平台。人民币能不能作为基础货币维持它的发行权和定价权?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非常短暂,必须充分利用政府赋予上海自贸区的使命,做出一些实质性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