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人民币贸易结算中进出口不对称的问题：

　　张斌先生最近在《第一财经日报》发表了《次序颠倒的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一文(2011年6月28日)，提到在人民币国际化过程中，特别是在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试点中，出现了一个事前未曾料到的现象，即以人民币结算的出口和进口的数额在比例上极不对称。据张斌的计算，2010年至今，在总额超过1万亿元人民币贸易结算中，80%~90%即大约8000亿~9000亿元是进口贸易结算，相当于额外多出了1230亿~1384亿美元的外汇储备。

　　另有他人考察2011年第一季度的情况，指出该季度新增外汇储备1974美元，同期人民币贸易出口与进口结算额分别为202亿元与2854亿元，以市场汇率折算，外汇储备多增加408亿美元。

　　在当前我国外汇储备已大大超过正常需要的情况下，多增加外汇储备不是件好事。

　　为什么人民币贸易结算中进出口不对称会产生外汇储备增加的后果呢？原因在于，国内企业以往是以美元支付进口商品的，但现在试点中改为用人民币支付。原本使用美元可以减少的外汇储备，而现在没有减少，相对而言，就是增加了。为了维持人民币汇率的稳定，央行不得不购进美元，发放基础货币。这些增加的外汇储备，大部分只能去购买利息较低的美国国库券，同时央行又要向结算银行支付存放在央行的人民币的利息。引文作者由此认为，货币当局蒙受了利差和人民币升值的双重损失。

　　应该如何看待这样一个结果呢？粗一看，着实让人比较困惑和揪心，人民币国际化的举措刚刚迈出第一步，就产生这种意想不到的后果，人民币对外结算到底能否走下去？本人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最近看到德意志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马骏先生的一篇研究报告，他用跨时点的角度分析了人民币FDI。受此启发，我画了如下的表格来阐述人民币贸易结算对外汇储备的影响：

　　第一行说的是出口情况，原先以美元结算的出口，货物出，美元进，增加了外汇储备；现在是以人民币结算的出口，货物出，人民币进，没有美元进入。二者相比，外汇储备减少了，实质是原来增加而现未增加。

　　第二行说的是进口情况，是本文关注的重点，原来是货物进，美元出，减少了外汇储备；现在是货物进，人民币出，而没有美元流出。二者相比，外汇储备增加了。换言之，原来减少而现在没有减少。这是时点一的情况。

　　问题是流出去的人民币会不会回流境内？有多大可能在境外循环？美元也有离岸市场，存在着境外循环。但据了解，相当一部分美元最终仍流回美国国内。相对于美元，人民币还不是全球储备货币，在贸易、投资和金融交易方面使用的广度和深度还不能与美元相比。所以，相当大部分的境外人民币最终仍会流回境内。这样，回流的人民币会对外汇储备产生什么影响呢？在时点二，如果外企使用了境外的人民币，那么，人民币的流入替代了原先外企的美元流入，二者相比，外汇储备减少，即：原增加而现未增加。

　　现在将时点一外汇储备的变化情况与时点二的相比较，外汇增减二者刚好对冲、中和了。也就是说，从较长时间来分析，人民币结算贸易对外汇储备是中性的。当然，如果外汇储备的增减百分之百地对冲，需要有两个前提条件，即人民币全部回流和回流的人民币系由外企使用(即人民币FDI，境外发行人民币债券等)。当然，这仅是一种理想的基准情况，实际发生的情况不会那么纯粹。但是，即使这两个条件不能百分之百实现，所增加的外汇储备也会有一部分被中和，不会像引文作者计算的那么多，人民币贸易结算所导致的不对称不像乍看起来那么严重，这则是确定无疑的。由此可见，人民币贸易结算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原因而停滞不前。那么，有多少人民币会回流呢？它取决于很多因素，如：人民币升值的预期，行政措施的放松，境外人民币获得的难易程度，等等，无法事先精确估计。但是，可以估计的是，开始时，回流的比例比较小，以后，比例会逐步增加。

　　当然，这个问题还是值得关注的，因为短期内如果人民币贸易量太大，增长过于迅速，且人民币结算进出口贸易额的不对称比例还维持那么高的话，可能会在一开始造成外汇储备的过分增加，对我们的货币政策造成冲击。

　　但这种情况应当是可控的。可以而且应该采取各种措施来减少这种不对称的程度，例如，增加人民币出口的试点数目(目前人民币进口的试点数大大超过人民币出口的试点数)，努力增加人民币出口的贸易便利措施。同时，随着境外人民币存量的增加，这种不对称的程度将会降低。另一方面，要努力增大进出口不对称所增外汇储备被对冲的程度，例如，要鼓励境外企业利用境外人民币投入到境内，目前要限制境内企业利用境外人民币。

　　张斌认为现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应先改革汇率制度，而后才能推进人民币国际化，但综上所述，其实并不一定如此。即使人民币汇率改革不能一步到位，以人民币结算贸易的试点还是可以进行的。

　　人民币国际化是一个包括很多内容的很长的历史过程，粗略地划分一下，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以人民币贸易结算为主要特征，第二个阶段则以人民币双边投资和金融交易为主要内容，第三个阶段则是人民币成为全球储备货币。不同的阶段可以由不同的政策来配合实行，而且这些政策本身也可以有一个由浅入深逐步演进的过程。这种演进过程是可以与上述人民币国际化的演进过程协调配合的，也就是说，完成了一部分但未全部完成的政策改革(汇率制度、资本项目下的完全兑换)已可满足人民币国际化初级阶段的政策需求。

　　我是支持和赞同加快利率市场化和汇率体制的改革的(请参见拙文《动用汇率抑制通胀正当时》，刊于《第一财经日报》2011年2月22日A7版)。如果汇率体制能先改革成功，那当然很好。问题在于，由于种种原因，汇率体制改革尚不能一步到位。在这种情况下，人民币国际化的第一阶段，即人民币贸易结算还可不可以试行？可不可以在试行人民币贸易结算的过程中，逐步改革汇率制度和实行人民币在资本项目下的完全可兑换？我的答案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