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十二五”规划纲要确定了“不断拓展对外开放广度和深度,进一步形成互利共赢格局”的目标,并提出优化对外贸易结构,继续稳定和拓展外需,培育出口竞争新优势,促进进出口基本平衡的新任务。“十二五”规划纲要还明确提出,加快转变外贸发展方式,推动外贸发展从规摸扩张向质量效益提高转变,从成本优势向综合竞争优势转变的新要求。记者日前采访了中国国际贸易学会理事王子先博士，王子先在总结“十一五”的基础上,就“十二五”时期外贸发展畅谈了自己的看法。

　　“十一五”时期，我国贸易大国地位进一步巩固，贸易平衡状况总体趋于改善

　　记者：“十二五”规划纲要明确提出,加快转变外贸发展方式,推动外贸发展从规摸扩张向质量效益提高转变,从成本优势向综合竞争优势转变的新要求。在展望“十二五”之前，请您谈谈“十一五”时期，我国贸易发展状况。

　　王子先：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对外贸易迅速增长，出口占世界比重从1978年的0.8%提升到2005年的7.3%，“十一五”期间继续稳步提高，2009年升至9.6%，2010年升至10.6%；位次从第34位上升到2000年的第七位和2005年的第3位，“十一五”以来继续攀升，2007年升至第三位，2009年升至第二位。与此同时，中国进口大国地位也得到进一步巩固，进口占世界比重从“十五”末年（2005年）的6.1%升至2009年的7.9%和2010年的9.3%，位次也从2000年的第8位和2005年的第3位升至2009年的第二位。

　　与此同时，我国贸易平衡状况总体趋于改善。我国自上世纪90年代实现持续贸易顺差（仅1993年例外）以来，前期顺差规模一直不大，大约在100亿美元上下波动。第一个高峰出现在亚洲金融危机期间，1997年顺差达404.2亿美元，1998年达434.8亿美元，此后一直在200~300亿美元；顺差第二个高峰出现在2005年，即“十五”计划最后一年，达1020.0亿美元，由此将顺差拉到一个高位阶段；第三个高峰出现在2008年，顺差达2981.3亿美元，创下历史最高纪录。

　　虽然“十一五”时期，外贸顺差总体在高位运行，但经历了前升后降的过程，最终顺差是趋于缩小和收敛的。2006~2008年顺差同比增幅分别为74%、48.9%和12.8%，但2009年转为下降34.4%，2010年继续下降6.4%。贸易顺差趋于收敛的一个重要指标是，顺差占GDP的比重显著下降，从最高峰年份2007年的7.6%下降到2010年的3.1%。

　　“十一五”期间，导致贸易顺差在高位上趋于收敛的因素：一是外部国际金融危机对出口冲击很大，导致出口年均增速比“十五”时期放慢近10个百分点，是导致出口增速低于进口0.6个百分点的重要因素；二是我国及时出台了扩内需政策，实施4万亿元一揽子经济刺激措施，拉动了进口需求的回升；三是我国宏观经济基本面率先企稳向好、劳动工资收入进入较快增长期以及促平衡政策等的组合效应，也产生了积极影响。这三大因素都是长期面临的因素，“十二五”时期我国经济对于世界经济复苏的状况可能还将持续下去；人口拐点逐步来临，工资和收入将保持同步或高于GDP的增长；扩进口政策将进一步给力。在这些因素作用下，外贸顺差收敛的趋势可能总体将延续下去，顺差占GDP的比重还将下降，也不排除某些时间段出现逆差的可能。

　　“十二五”时期我国外贸面临的国内外环境和趋势

　　记者：“十二五”规划确定了“不断拓展对外开放广度和深度,进一步形成互利共赢格局”的目标,从目前的国际环境和国内环境看,实现这一目标,存在哪些有利条件和不利因素?

　　王子先；国际金融危机影响深远,世界经济将迎来一轮重大调整,可能将经历3~5年的调整期，在此期间世界经济贸易难以迅速恢复新一轮繁荣；如果不发生全球经济的二次探底，世界经济贸易可能进入一个中速温和增长期。

　　但同时也应该看到，经济市场化、全球化的总体趋势没有改变。主要原因在于：一是二战后以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为主导，已经形成了全球范围内优化配置资源的产业链，要彻底改变这种分工格局将要付出巨大的成本和代价；二是战后形成的国际经济金融体制虽然存在很多不足，但在国际协调上仍发挥了积极作用，特别是多边贸易体制总体上维持了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的大势，这种势头不会发生根本逆转；三是科技革命特别是信息及互联网技术确实已经把当今的世界变成地球村，世界各国都是全球化的利益攸关者，终结全球化对谁都没有好处。因此，危机中经济全球化可能会经历一些局部调整和挫折，但长期来看难以发生根本逆转。一旦危机过去，经济全球化进程就将重新启动，世界经济贸易的一些长期趋势仍将保持下去。

　　从国内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市场化、国际化深入发展，外贸发展仍具备雄厚的物质基础和条件，我国中西部地区承接产业转移可能进入外贸快速增长期，同时也面临一些挑战：

　　首先，人口多、就业压力大是我国现阶段最主要的国情。按照世界银行统计，我国人口已占全球的22%。在实现工业化的过程中，我国城镇每年将新增劳动力1000万人左右，还有1.5亿~2亿左右农村剩余劳动力需要转移。现阶段的国情特点决定了，“十二五”时期我国外贸仍有比较优势，并承担更大的就业任务。

　　其次，经济发展与资源环境之间的矛盾日益突出。过去，我国的经济发展方式比较粗放，消耗了大量的资源，国内环境的承载能力不断下降。随着我国经济和社会可持续发展的任务日益繁重，国内资源和环境问题日益严重，资源要素禀赋优势正在下降。我国出口将承担更大的资源成本上升压力。

　　再次，区域经济协调、平衡发展的压力不断增大。改革开放30年，拉大了东部沿海地区与中西部地区的差距。2009年，东、中、西、东北地区进出口总额占全国比重分别为88.2％、3.5％、4.1％和4.1％。中西部外贸所占的份额，已由20世纪90年代初的10%下降到2009年的7.6%。区域经济协调平衡任务十分艰巨。

　　最后，我国具备进一步提升参与国际分工与合作地位的基本条件。我国已经逐步成长为一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发展中经贸大国。在经济总量规模不断扩大的同时，我国的制造业竞争力明显提升，据有关机构研究，我国制造业已取代美国排名全球第一，从低端到不少高端产业在国际市场上已经具有了较强竞争优势，产业配套能力位居世界前列。此外，我国国家财力雄厚、金融体系稳定、技术创新能力逐步提升，都为“十二五”期间我国更好地参与国际经济合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记者：“十二五”期间，我国对外贸易可能呈现怎样的发展趋势？

　　王子先：“十二五”期间，经济全球化、区域一体化的进程总体上不会逆转。从长期看，世界贸易仍然是世界经济的发动机。世界贸易同样会经历调整期，进入一个中速增长阶段，难以迅速恢复以前的繁荣状态。初步估计，未来五年内世界经济年增长率可能维持在3%左右的增速，世界贸易额年平均可能维持5~9%的增长。

　　未来五年，我国经济、外贸发展面临的积极因素和不利条件并存，短期问题和长期矛盾交织，国际和国内问题互动，两难问题明显增多。我国对外贸易将与世界贸易同样经历一个调整期、恢复期，但贸易大国地位将会进一步巩固，向贸易强国转变的进程将会加快。“十二五”期间，我国对外贸易可能呈现如下发展趋势：

　　一是我国外贸总量将保持稳步增长。今后一段时期，由于国际市场需求逐渐恢复、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深入发展、新兴市场增长迅速、我国竞争力不断增强等因素致我国的外贸水平特别是出口贸易将保持回升势头。据世界银行预测，“十二五”期间我国进出口年均增速在10%左右，高于GDP增速2个百分点左右，进口增速略高于出口。“十三五”~2030年间，出口增速将为7~8％左右，高于GDP增长。经过努力，可能会超过。

　　二是外贸对我国经济发展仍然有较大的综合性作用，提升进口综合效应成为重点任务。据机构预测，“十二五”期间我国GDP增速估计为8％左右，2016~2020年间约7％左右，2021~2030年间约6％左右。要确保经济发展目标的实现，仍需要充分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特别是提升外贸质量效益、发挥进口的功能性作用。

　　三是外贸发展方式将加快转变。我国制造业过度依靠低成本竞争的方式越来越难以适应国际竞争的需要，寻求突破迫在眉睫。近年来，我国外贸的主体结构、商品结构、市场结构、贸易方式结构都在不断优化、渐趋合理，危机更大大地推动了这种进程。未来几年，对外贸易将进一步从量的扩张向质的提升转变，规模和效益将会更协调发展；进一步从国际分工的低端向中高端升级，越来越多的我国企业走向“微笑曲线”两端将成为今后的发展趋势；进一步从价格的接受者向价格制定者转变，我国企业将能够把握更多的定价权；进一步从接受既定规则向主动参与制定规则转变。

　　四是出口市场结构将进一步趋向多元化。本轮危机使得发达国家普遍成为重灾区，世界经济进入双速增长。可以预见，未来几年我国的出口市场必将进一步趋向多元化和均衡化，亚洲地区市场地位将进一步提升。

　　五是自主品牌和自主知识产权出口将取得突破。经过多年积累，我国已经涌现出一批自主创新力较强的龙头企业和领军城市。以深圳为例，连续7年国际专利申请量居全国首位，中兴、华为、比亚迪(002594,股吧)等成为专利大户。去年我国商标国际注册申请量排名世界第七。今后几年，我国自主品牌出口所占份额将会大幅提高。

　　“十二五”时期我国加快外贸发展方式转变的战略选择

　　记者：“十二五”时期，我国外贸处在进一步发展的战略机遇期，也处在加快转型的关键期。您认为加快转变外贸发展方式的关键是什么?

　　王子先：加快转变外贸发展方式是积极应对国际经贸变革的外在要求，也是促进国民经济平稳较快发展的迫切需要。我国虽已跻身世界第二大贸易国，但在研发、设计、营销、进出口话语权、参与国际规则制定等方面离贸易强国还有很大差距，加快转变外贸发展方式更是推动我国向贸易强国转变的重要举措。我们要通过加快转变外贸发展方式，继续发挥外贸对推动经济增长、促进社会和谐、扩大国际影响力的重要作用。今后进一步转变外贸发展方式的关键是着力提高出口企业核心竞争力，几大战略方向是：

　　第一，优化整体产业链，培育出口竞争新优势。推动各类企业从“大而全”、“小而全”走向专而精，加强核心业务，推动业务流程、管理流程重组与外包，打造高水平供应链体系，重塑生产服务网络；积极参与世界产业大调整，通过跨国投资、海外并购、战略联盟、引入战略投资者、引进先进商业模式等多样化方式，参与全球范围内资源优化配置与重组，改变在全球产业链、价值链、创新链中的低端位置，转向微笑曲线的两个高端；支持各类出口企业培育基于创新的核心竞争力，实现经营理念和管理模式的全方位创新，培育可持续、差异化的竞争优势，改变过于依赖价格竞争的格局；全面实施知识产权战略，推动各行业有实力的龙头企业加快向高端化、品牌化、国际化、时尚化升级步伐，形成以技术、管理、品牌、质量和服务为核心竞争力的新优势。

　　第二，发挥进口综合效应，促进贸易平衡。理论与实践证明，进口可以通过引入竞争、推动技术进步与创新来影响资源配置及使用效率，即通过国际市场的转换机制对产业结构优化和质量效益提升发挥特殊的作用。国内权威专家的实证研究表明，改革开放以来进口对劳动生产率变化的影响系数为46%，特别是先进技术、设备等资本品进口的增加更会带来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显示了未来我国进口政策转型的重要方向。为了加快经济发展方式由高度依赖资源和资本投入向效率和创新驱动的现代模式转型，必须更加重视发挥进口引入竞争、提升效率、优化结构的功能；同样，扩进口也是按照统筹国内发展和对外开放的要求促进进出口平衡发展的必然选择。“十二五”时期，必须做好扩进口这篇大文章。

　　第三，积极引导推动各类贸易主体的功能升级和模式创新。一是加快建设推广现代化管理和商业模式的教育培训咨询平台，为各类企业全面创新管理流程和商业模式提供帮助；二是推动建设国际化的信息软件网络支持平台，支持企业采用现代信息技术，大力推广电子商务和新型网络营销；三是参考香港“前店后厂”和利丰模式，培育一大批有高端供应链体系的贸易流通企业，实现功能升级和重塑核心竞争力，强化“龙头”企业的产业组织和辐射带动作用；四是支持有实力的领军企业实施全球化经营战略，参与全球范围内资源优化配置，加快培育自己的跨国公司。通过努力，推进各类贸易主体实现经营战略、管理流程和商业模式的全面革新，重构现代化软件管理系统，缩小与国际一流企业的差距。

　　第四，处理好稳增长与促转型的关系。大国经济发展需要双引擎，作为一个发展中大国更要长期处理好内外需关系。努力实现外贸稳增长，既是短期推动经济持续向好的需要，更是保持经济长期平稳较快发展的重要动力。必须正确处理稳增长和促转型的关系，在总体保持外贸政策稳定性、连续性的条件下，实现外贸发展方式的顺利转型；更充分发挥企业的主体作用，努力为企业转型升级创造更好的体制机制环境。与此同时，确立以提升质量效益为中心的政策导向，更好地发挥外贸促进结构优化、效率提升的功能性作用。

　　王子先

　　经济学博士。中国国际贸易学会理事。研究方向和领域主要有：国际贸易、国际投资、国际金融、区域经济一体化、中国外经贸发展战略与政策等。曾获对外经济贸易合作部科技进步奖。专著有《论金融全球化》、《加入WTO对国际收支平衡的影响及其对策》。主持或参与撰写《关贸总协定与中国企业经营指南》等政策理论书籍近10部。在《管理世界》、《财贸经济》、《世界经济》、《国际贸易》等报刊杂志上发表论文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