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的市场需求之强烈，甚至令主管机构“始料未及”，并倒逼人民币FDI试点加快。据预测，3年后将突破万亿美元关口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王攀

　　4月28日，在广州召开的第109届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广交会）上，广东丹丽陶瓷洁具有限公司董事长崔广德，将自己和亚奥理事会主席艾哈迈德亲王合影的照片挂在了显眼位置。作为广州亚运会独家运营商，这张照片成为丹丽洁具进军中东市场的“利器”。

　　然而，在崔广德看来，自己的“杀手锏”还不止开发新兴市场这一条。他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自己从去年开始积极“推动”其贸易伙伴使用人民币结算；目前企业一年出口总额9000多万元人民币，其中一半以上已经用人民币结算。

　　“现在我每见一位新客户，首先就问他愿不愿意用人民币结算，这是我们双方展开贸易的一项重要的先决条件。这大大降低了企业的汇兑成本。”据崔广德介绍，自己“甚至愿意为这一收益冒少部分客户流失的风险”。

　　广交会一向被视为中国外贸形势的晴雨表和风向标。眼下，它正在向世界发出一个越来越清晰的信号：经过一年半的培育和发展，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正在进入跨越式的发展阶段。前景极为广阔。

　　尤其是，国际金融危机以来，人民币“走出去”正面临难得的历史机遇。中国人民银行广州分行副行长匡国建告诉本刊记者，一国货币“走出去”的步伐，从根本上取决于该国的综合国力和跨国企业的竞争力，“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企业跨国经营的不断拓展，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的市场空间巨大。”

　　境外机构也持相同观点。在本届广交会期间举行的“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进出口企业的新选择”论坛上，渣打银行人民币业务代表朱赛萍预计，到2015年，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金额将达到1万亿美元左右，年平均增长率将达67%，5年后占中国贸易总额可能达到15%～20%。

　　值得关注的是，来自国家权威渠道的信息显示，与之相配套的人民币FDI（以人民币进行的外商直接投资）相关政策大体框架基本形成，并已经开始在乌鲁木齐市进行个案试点，而相关明确政策最快今年上半年出台。

　　跨境结算“火”得惊人

　　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无疑是第109届广交会最引人注目的亮点。在这届交易会上，建设银行、中国银行等金融机构轮番上阵，频频举行大规模的论坛和座谈会，主题只有一个：希望吸引与会的2.4万多家中国外贸企业和十多万海外采购商在外贸结算中使用人民币。

　　让多家银行如此热心的原因很简单，与2009年7月刚刚试点时相比，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的进展超出了大部分参与者的预想，其广阔的市场空间无疑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的顺利开展，充分体现了市场对于人民币跨境使用的现实需求。”就在广交会举办的相关论坛上，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二司司长李波透露，从2009年7月开始试点到2010年年底，我国出口货物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企业已经从最初的365家增加到超过6.7万家，短短一年半就增长了183.6倍；今年一季度，中国各类银行累计办理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总额达到3603亿元，已经占到了去年业务总量5063亿元的70%。

　　作为中国最重要的进出口贸易基地，广东地区的结算业务量更为“惊人”。匡国建为本刊记者介绍，截至2011年3月底，广东全省累计发生跨境人民币贸易结算业务2.7万笔，金额3330亿元，占全国总量的30%以上。其中，2010年，全省新增结算量2177亿元，是2009年下半年的145倍。

　　目前，中国企业对于在跨境贸易结算中使用人民币的积极性不断提高。在本届广交会上，珠海格力电器财务部主任代拓告诉本刊记者，格力电器作为首批试点企业，已经完成了和巴西等国家的跨境人民币的结算，“在和麦德龙等国际大卖场的贸易往来中，对方还主动要求使用人民币结算。”

　　在代拓看来，用人民币进行跨境贸易结算主要有四点好处：一是有助于规避汇率风险；二是由于是使用单一货币计算，运营成本更加清晰，更容易计算成本和收益；三是减少了两次汇兑、进出口双重汇率成本；四是加快了结算速度，提高了效率。

　　商务部外贸司司长王受文在本届广交会上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指出，受美元波动影响，中国企业当前的汇兑成本占企业总成本的4%左右，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试点的推广为参与企业规避汇率风险，节约相关财务费用提供了大好契机；同时，由于使用人民币结算不存在核销环节，资金不进入待核查账户，也有利于中国企业提高资金使用效率。

　　值得注意的是，跨国采购商人对于使用人民币结算的接受程度也在提高。巴西商人马丁·皮耶罗是第一次参加广交会，他也向本刊记者表达了尝试使用人民币贸易结算的期望，“现在中巴贸易通过美元结算，进出口商不仅要承担汇率风险，也要支付额外的手续费，如果从中国进口商品，我希望用人民币结算。”

　　三大“瓶颈”待解

　　但是，人民币跨境结算还远称不上一帆风顺。仍然有不少试点企业表示，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也面临着不少问题。

　　首先，境外采购商特别是欧美发达国家贸易界对人民币的接受度还不高。由于人民币升值预期稳定，很多外商不愿将汇率变动风险转嫁到自己头上。合生创展广州地区财务总监为本刊记者分析说，“不仅我们在算账，外商也在算账，因为人民币汇率升值是大方向，所以外商也不愿承担中方企业转移的汇率风险。”不过，试点企业表示，会继续扩大人民币结算占整体业务的占比。

　　其次，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在一些技术环节上尚待完善。招商银行总行国际业务部总经理冯申江在本届广交会上表示，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在技术上还存在一些问题，比如现在跨境结算的标准问题还不统一，最好能按照国际惯例规划、设计、制定统一的清算标准，这样人民币走出去的道路会更加通畅，更多的海外工商界和政界人士才会接受人民币。

　　在本届广交会上，一些香港贸易企业家普遍表示，在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给企业跨区域贸易带来便利之时，企业却遭遇了一些服务上的瓶颈。比如，内地、香港之间跨区域的各家银行拥有不同的清算系统，这也使得企业难以有效地管理资金，降低了商业运作的效率。由于内地合作伙伴没有香港账户，香港企业无奈放弃合作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然而，和这些因素相比，国外进出口商的人民币回流渠道有限，才被市场视为当前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取得进一步发展的最大瓶颈。目前，除真实贸易外，人民币回流的政策仅限于海外清算行等三类机构投资国内的银行间债市等有限的几个方面。其直接效果就是，让海外贸易商或机构获得的人民币往往“无处可去”，导致人民币结算对境外机构和贸易商的吸引力严重不足。

　　福冈建陶实业财务总监林华鑫就向本刊记者表示，该公司很乐意使用人民币结算，去年共进行了3.06亿元人民币结算，以后每年会越做越大，“但如果香港能多一点人民币投资产品，能把我们公司手中的人民币直接用来投资的话，将进一步激励我们公司使用跨境业务。”

　　回流机制不足倒逼人民币FDI

　　针对种种贸易问题，多位受访人士认为，贸易与投资密不可分，在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实现双向流动后，应该尽快健全人民币来源和回流渠道，逐步建立人民币资金跨境循环路径。李波就表示，人民币“走出去”服务贸易和投资，“需要解决境外人民币资金来源和使用的问题，为境外人民币提供保值、使用渠道，建立人民币资金跨境循环路径。”

　　他具体给出了一些建议，对于人民币的来源，伴随贸易以人民币结算实行，应加快推动对这些国家人民币交易往来的直接投资；通过国内银行向国外进出口商提供贸易信贷；允许外国贸易商用主要国际货币购买一定数量的人民币资金等等，“央行也可考虑临时向离岸市场注入人民币，以弥补可能的人民币存量暂时不足。”

　　中国建设银行国际部总经理金煜则认为，从整个资金回流的角度来安排，首先应该适时出台人民币FDI制度，“从客户的需求来看，他们希望人民币既能拿得到、也能流回去，这样才能真正意义上方便他们的贸易。”

　　值得注意的是，来自本届广交会的信息显示，中国很可能在加快这一步伐。李波就在会上透露说，目前人民币FDI相关政策大体框架已经形成并开始个案试点，明确政策最快今年上半年出台。

　　他介绍道，关于人民币FDI的政策，人民银行正会同商务部、外汇管理局加紧研究制定。人民银行去年和今年作过两轮调研，“发现企业对人民币FDI的需求非常迫切，因此我们正在加快研究步伐。”

　　“目前制度已经有了大概框架。还需要在相关部门、银行、企业之间形成共识，再上报相关政策，有关部门批复后会正式出台。”李波说：“我们希望在今年之内，如果快的话可能就这一两个季度，能够正式出台相关政策。我们抓紧时间制定政策，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正式推出试点政策，满足市场需求。”

　　他还表示，在政策出台之前，人民银行现已启动人民币FDI的个案试点，并已形成相关明确程序。

　　另一方面，也有市场人士认为，我国金融机构应该加强对企业的指导和服务，完善交易技术环节。朱赛萍表示，银行应该进一步加大对于使用人民币结算的客商的服务。她表示，渣打银行从试点开始到今年3月底，已经为38个国家开立人民币结算账户，并且还推出相关账户贸易融资等服务。另外，从2009年开始就成立了跨境人民币贸易结算项目小组，专门服务于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有效地帮助客户解决在使用过程中的问题。

　　王受文也指出，银行应该加强对企业的指导，让企业学会利用这项金融工具促进外贸行业的发展，另外，当企业在出口中使用人民币结算遇到困难时，银行应该主动提供服务，帮助解决在使用人民币结算过程中遇到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