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发展我国集成电路产业的建议

    浪潮集团董事长兼CEO 孙丕恕

信息技术产业已经成为我国国民经济发展的重要驱动力，而集成电路是信息技术产业的核心。集成电路产业发展对信息技术产业发展发挥着巨大的杠杆作用。半导体存储器集成电路是信息计算和存储的核心部件，其市场份额占整个集成电路产业的1/5以上，是集成电路产业的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半导体存储器是应用面最广、市场比例最高的集成电路基础性产品，即便是在存储器产业大幅度衰退的2008年，我国市场的存储器年需求也达到 190亿美金，占我国集成电路市场总需求的近22％。目前，我国存储器需求几乎完全依赖进口，成为受外部制约最严重的基础产品之一，给我国信息产业的持续发展甚至国家信息安全带来严重的战略风险。因此，从整个国家利益、国民经济战略意义的角度，发展拥有自主可控的半导存储器产业至关重要。

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国家一直高度重视集成电路产业的发展。继2000年《国务院关于印发鼓励软件产业和集成电路产业发展若干政策的通知》（国发〔2000〕18号）后，为更好促进集成电路产业的振兴，2009年，国家又推出了《电子信息产业调整和振兴规划》。在国家政策的引导和市场需求的刺激下，集中资源优势，以半导体存储器为突破口，着力建设自主的产业链，必将全面推动我国集成电路产业的发展。

一、我国发展半导体存储器产业的基础

早在1975年，在北大王阳元院士的领导下，我国就独立采用MOS工艺研制出了1K DRAM（动态随机存储器），比英特尔只晚4年。此后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中科院以吴德馨院士为主的团队又成功研制了4K、16K和64K DRAM。同样从上世纪七十年代起，清华的李志坚院士就领导开始了静态存储器、EEPROM（电可擦除只读存储器）的研制工作，特别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研制成功了基于1微米CMOS工艺的大规模集成电路--1兆位汉字ROM，这一成果接近当时世界最先进的生产工艺水平。一直以来，我国各院、所、工厂的科学家和工程技术人员从未放弃过在存储器技术领域的努力，但由于西方的技术禁运，我国早期存储器如DRAM的研制未能实现品质稳定的规模量产。然而，这些在存储器基础工艺研发和产品设计方面的探索为日后我国半导体存储器产业发展奠定了基础。

上世纪90年代，我国先后与NEC合资，成立了SGNEC和HHNEC，生产销售4M、16M、64M和128M DRAM产品。由于NEC在技术和投资上没有跟上世界DRAM产业的发展步伐，在经历2001年世界DRAM行业衰退后，SGNEC和HHNEC都退出了 DRAM产业。经过这十年的产业实践，我们认识到了DRAM产业的周期性规律，认识到了产业链配套的重要性，认识到了DRAM企业要想保持长久的竞争力，就要不断地升级技术，扩大生产规模。

本世纪初，业务定位于晶圆代工的中芯国际，作为填线策略，先后为台湾、日本和德国的IDM公司代工DRAM。合作模式基本上是“技术换产能”：工艺技术从IDM厂转让、产品由IDM厂包销。对中芯来说，DRAM只是生产线的空隙填料，不可能集中太多的资源来升级扩产发展DRAM，也就不可能形成技术竞争力和规模经济。2007年以后，DRAM市场持续低迷，中芯在晶圆销售定价上又处于被动地位，公司的DRAM业务巨额亏损，而且还面临着投资升级的压力。08年4月28日，中芯国际宣布，决定退出DRAM业务，以阻止公司出现更大的亏损。中芯的经验再一次证明了技术自主和持续投资扩产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2009年5月，我国企业抓住存储器产业低谷的机遇，成功收购了奇梦达中国研发中心。奇梦达曾经是全球排名第三的集成电路存储器芯片设计研发和生产制造一体化的企业，在2009年初因金融危机宣布破产。其中国研发中心是奇梦达除德国本部外规模最大、设施最完善、能力最完整的研发中心，独立负责计算机，消费类存储器产品从立项，产品指标参数定义、电路设计、版图设计到硅片、颗粒、内存条测试及售后技术支持等产品设计研发的全过程。收购完成后，保留了包括多名外籍专家在内近百人的核心技术团队、全部的软硬件设计平台、以及从晶圆级、颗粒、到模组全过程的测试解析设备，为我国发展存储器产业形成了重要的人才和技术基础。

此后半年的时间内，我国企业充分利用已有的经验和优势基础，成功设计出大容量DDR2 SDRAM主流产品，目前产品已经开始可靠性认证，将很快应用于国产计算机厂商。在产品研发过程中，我国企业充分采取开放、联合的有效策略，联合我国台湾和国 内外的有关生产和技术资源，开始建立从工艺平台、产品设计、掩模版加工到晶圆制造、颗粒封装测试、模组装配、系统认证以及市场销售的产业链，这对于我国打破国外企业对DRAM芯片的市场垄断，实现我国DRAM产品的自主供应，加快我国DRAM产业的发展将会产生重要的影响。

　二、我国半导体存储器产业实现高速、可持续发展的关键

技术、规模、成本和融资能力构成半导体存储器产业竞争力的四个要素。通过工艺平台的不断升级来不断提升芯片的速度、容量，降低功耗和缩小芯片面积；通过规模量产，可以降低产供销各个环节的单位成本、增大市场份额从而提高市场的发言权；而一个自主的产业体系，可以保证我国存储器产业对市场的应变适应能力，从产业链中获得更多的集成或垄断利润。通过国际战略合作，建设大规模存储器生产线并引进先进工艺技术将使得当前我国存储器产业发展的瓶颈迎刃而解。与此同时，通过加大研发投入，可以加快技术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的进程，早日实现我国乃至我国存储器产业链的完整可控。

1、建设12英寸生产线建设是发展半导体存储器产业的基础

其中芯片制造和封装测试由于产值规模庞大，能充分发挥集成电路产业群聚效应，对于带动地区GDP增长具有明显作用。据了解，一条月产4万片的 12英寸半导体存储器生产线其年产值高达50-100亿人民币，对于上下游厂商带动的产值高达200-300亿，对于电子信息产业整机市场带动的产值高达 500-1000亿。存储器产业工艺先进，生产容易形成规模。12英寸存储器生产线的建设运营，将促进国产材料、重大工艺设备等相关产业的改善提高和产业化，从而提高整个集成电路的国产自主化水平，减少进口，改善集成电路贸易赤字，确保国民经济更加健康地向前发展。

2、加大研发投入是发展半导体存储器产业的关键和重点

持续的技术创新是集成电路产业可持续发展的原动力。集成电路产业尤其是半导体存储器产业是技术先导型高科技产业，技术涉及面广，研发投入巨大，知识产权壁垒较高。因此，集中资源，开展技术创新，是半导体存储器产业可持续发展、企业可持续成长的保障。我国有关企业虽然在前期通过国际并购在国内取得了半导体存储器行业的先进的设计和产品开发技术，但要实现全面技术可控、在全球竞争中取得优势地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此我们要充分利用国内人力资源的成本优势，加大在研发方面的投入，以半导体存储器设计业为切入点，突破核心技术，实现存储器基地长期良性发展。

3、强化政府政策引导和资金支持是发展半导体存储器产业的必要条件

从全球来看，发达国家和地区（如美国、日本、韩国和我国台湾）集成电路产业的发展与壮大均离不开政府的政策扶持，包括财税激励政策(永久性研发税优惠政策等)、投融资政策、鼓励创新政策、知识产权保护以及大量的政府采购政策等，同时加强财政资金方面的投入，都经历了一条从国家行为到市场行为的发展之道。作为战略性产业，国家强有力的政策引导与资金扶持必不可少。

目前，国务院已经把发展软件与集成电路产业提升到重要的战略位置，先后出台了一系列产业扶持政策，2000年出台的 《国务院关于印发鼓励软件产业和集成电路产业发展若干政策的通知》(简称国发18号文) ，对我国集成电路产业的良好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在目前国家调结构、扩内需和创新发展的宏观指引下，需要“新的18号”以更有力的政策支持集成电路产业发展。另外，2008年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出台的《关于鼓励软件产业和集成电路产业发展的优惠政策》和《关于企业所得税若干优惠政策的通知》等有关政策的执行力度需要进一步加强,实施细则需要进一步明确，使国家政策真正落到实处。二是集成电路企业认定及高新技术企业资格的认定需要向集成电路企业倾斜，特别是芯片的生产制造企业。

4、建立完整的产业应用体系是发展半导体存储器产业的最终要求

半导体存储器作为基础性产品，自身价值的最大化体现于应用，没有下游应用支撑的半导体存储器产业将成为一个高技术的孤岛。美国、日本、韩国、我国台湾等国家和地区的半导体存储器产业之所以能够保持持续增长态势，关键在于拥有下游庞大的信息产业应用体系；而德国、新加坡等国家的集成电路产业之所以逐渐萎缩，根本原因在于下游应用环节的缺失。我国作为电子产品的主要生产基地和集成电路产品的主要消费大国，对半导体存储器的需求巨大，建立以半导体存储器为核心的产业应用体系可以有效形成国内计算机、高清电视和消费电子整机企业的互动，进行联合开发，降低整机成本，并建立产业联盟，以促进产学研合作，加速技术转移，提升自主创新水平，实现从半导体存储产业链到整体应用产业链上竞争力的整体提升。

三、目前是我国实现半导体存储器产业快速发展的难得机遇

我国为应对国际金融危机采取的“扩内需、保增长、调结构”的战略决策以及自主创新的国策使我国经济持续高速发展，市场需求稳定增长，产业发展环境持续改善。我国已具备发展存储器所需的长期投资的基础和实力，同时具有其他国家所欠缺的巨大的存储器内需市场。当前正是我国建立包括设计、生产和市场销售在内的完整的存储器产业链的重要而难得历史机遇。

1．当前是国家对发展存储器产业高度重视的关键时期

随着国家信息化程度的不断提升和信息技术在国民经济的广泛运用，保障国家信息安全已经成为当务之急。无论对于整个国家的经济利益，还是战略意义，都到了需要发展拥有自主可控的存储器产业、建设自主可控的信息产业技术和产品体系的关键时期。为此，在国家重大专项的实施中，已将存储器产品和工艺研发课题分别列入“核高基”和“重大装备与工艺”重大专项，鼓励与国产CPU和整体应用企业进行系统层次联合，加快具有市场竞争能力的性能优良的安全适用计算机的发展，鼓励采用国产重大工艺专备，全面促进集成电路产业的配套发展。

2．内外部环境为我国存储器产业快速发展提供了历史机遇

近年来，我国经济实力和综合实力得到了飞速提升，外汇储备已超过两万亿美元，已经具备了实施重大的产业发展战略的经济基础。近年来，在全球半导体产业转移的大趋势下，我国也成为众多跨国公司投资的首选之地，中国巨大的市场需求是影响投资的重要因素。与此同时，在中国自主创新、大力发展高技术产业的宏观政策指导下，集成电路产业作为高技术的代表成为各省市的重点规划发展方向。

2007年第三季度以来持续两年的金融危机促使半导体存储器产业格局大调整。在各大存储器企业的竞争中，市场份额分布更加集中，技术规模差距拉大，运营效率越来越受到重视，产业中心逐渐由欧美日向亚太转移。在此历史机遇下，加快发展半导体存储器产业是我国从集成电路消费大国逐步发展为生产大国和技术强国的重要切入点和必须的战略举措。

自2009年下半年，全球经济也逐渐回温，预示着新一波产业周期的来临，国际上的存储器大厂纷纷提出了新的投资计划，期望借此次产业格局调整之际提升在全球，特别是在中国的影响力。在此背景下，我国有机会通过深入合作，引进先进的工艺技术和现代化的管理经验，建设12英寸集成电路生产线，并此基础上引进技术学习和消化吸收，努力形成独立的工艺开发能力和自主可控的存储器工艺技术。因此，充分利用我国的经济地位，市场、成本的优势，把握这次难得的机遇，形成对此产业发展的统一认识，并加大投资力度，就有可能实现我国半导体存储器产业的快速发展。

总而言之，此次金融危机中存储器产业的变化给我国发展自主可控的存储器产业提供了一个快速发展的历史机遇。如果我们能够果断决策，抓住这次历史机遇，就能够迎头赶上。

四、对我国实现半导体存储器产业高速、可持续发展的若干建议

继2000年《国务院关于印发鼓励软件产业和集成电路产业发展若干政策的通知》（国发〔2000〕18号）后，2009年2月，国务院印发了《电子信息产业调整和振兴规划》，进一步明确支持集成电路产业的发展。半导体存储器在集成电路应用中比例最大，我国在存储器产业中也已积累了相当的基础，全面掌握了基于主流存储器产品设计和研发技术。因此，我们建议将半导体存储器产业发展作为集成电路自主产业链贯穿的突破口。

1、 建立适合半导体存储器产业持续发展的体制和机制。明确将半导体存储器产业作为我国高新技术和信息产业的重点工作，加强对产业发展规律的统一认识，增强对产业发展的信心，制定我国集成电路产业在各环节投入和发展的特殊支持政策，制定政府定向采购等支持政策，实加大政府采购力度，强化政府采购的示范效应。

2、 加大投资力度，建设先进存储器研发和生产基地。工艺研发和规模生产是存储器产业链的核心，技术、规模与成本、融资能力一起构成存储器产业竞争力的四大要素。我们应充分认识到核心技术是关键的生产力，将存储器规划进“十二五”国家重大课题专项，并在课题的资金支持力度上进行强力的倾斜。在国家重大开发基金或建设基金中专项规划，早日设立不低于100亿元的半导体存储器产业发展基金，全面加大对技术引进、工艺与产品研发以及产业化的支持力度。

3、 国家支持成立国家半导体存储器产业创新发展联盟。深入研究三星、海力士、美光、尔比达、东芝、飞索等世界主要存储器厂商的战略、技术路线和经营动向，学习其成功经验，加强对产业周期规律的认识，不断把握潜在的成长机遇，在政策的强力支持下，充分发挥我国产学研用联合的有效机制，顶住产业发展面临的压力，持续开展关键共性技术的开发、加快产品研发和市场应用，营造有利的产业发展环境，不断提高和增强我国存储器企业的市场竞争力。

4、 建立有利于集成电路企业上市融资的体制，并引导全社会向集成电路产业加大投资。我国台湾地区的集成电路产业在上世纪90年代快速发展跟进，得益于在产业政策对技术发展的扶植和融资便利。韩国三星和海力士也是有了政府持续的资本支持得以不断壮大发展，如今韩国的IC企业和我国台湾地区的集成电路电路产业经过 30多年的持续培养已经形成了各自的竞争优势。

5、 加大高层次核心人才的引进和培养力度。在国家实施的“千人计划”和各种引才、引智、人才培养和创新团队计划中，进行细分与侧重，出台支持集成电路产业发展的专项计划，全面重视并加大对于集成电路产业核心人才的引进和培养。同时出台更加有激励作用员工期权和股票分红制度，为我国集成电路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奠定重要的人才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