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专家提出，本次金融危机期间全球贸易大幅下滑的部分原因在于贸易融资的萎缩。然而，关于贸易融资的经验研究大多没有任何关于融资供应机构的信息，以及关于危机期间国内贸易状况的信息。因此，这些研究无法揭示融资状况变化与出口变化之间的确切联系，而且人们也无法根据这些研究来判断，金融冲击对出口的影响是否大于对国内销售的影响。

　　本次危机中贸易融资对出口的影响是经济学术界始料未及的，因为学术文献几乎完全忽略了贸易融资问题。大多数国际贸易模型都假设，国际支付的结算市场总是保持完美的运转状态。事实上，大多数模型之所以未能预测出全球出口的暴跌，就是因为忽略了金融业在国际贸易中发挥的作用。要理解国际贸易对金融冲击的反应方式，必须考虑“金融加速器”（financial accelerators）的影响；伯南克、戈特勒和吉尔克里斯特在1999年的《定量经济周期框架中的金融加速器》（The Financial Accelerator in a Quantitative Business Cycle Framework）一文中已经讨论了此问题，解释了金融冲击很可能会对出口造成重创的原因。

　　贸易融资是全球贸易的关键环节

　　要理解金融在国际贸易中的核心作用，首先应了解国际金融管理的教科书中所说的“国际贸易的根本问题”，即企业如何对跨国支付进行担保？

　　这就涉及国际贸易与国内贸易之间的两项根本区别：

　　――首先，国际贸易的风险通常大于国内贸易。各国企业通常能够借助本国法规解决支付违约问题；然而，企业从国外收取货款的难度却要大得多，即使外国的法律体系非常完善，情况也是如此。

　　――第二，由于国内贸易的运输时间较长，因此完成交易所需的时间平均比国内贸易长2个月左右。这就增大了出口商对流动资金的需求。

　　由于这些额外的风险和营运资本需求，出口商往往将收取货款的工作交由银行及其他金融机构办理。这种安排对出口商的好处在于，为其办理收款的金融机构通常不仅会承担进口方违约的全部风险，还会向出口商提供流动资金贷款。

　　另一方面，进口方也是受益者，因为在这种安排下，进口方不仅无需预付货款，而且避免了出口商不发货、迟发货、货物损坏等情况下的支付问题，因为银行遇到这些情况就不会付款。

　　40%左右的贸易融资合约采用“信用证”的形式。其基本程序为，进口商向开证行申请向出口商开立信用证，作为付款担保。出口商通常能够以此信用证为抵押，从议付行获取流动资金贷款，用以支付生产成本。开证行获得所需的各项文件之后，将向议付行发出银行承兑汇票，作为未来付款的担保。

　　虽然出口商最终将偿还流动资金贷款，但议付行首先需要筹集资金，用以向出口商提供流动资金贷款以及支付货款。一般情况下，议付行可以通过出售开证行的银行承兑汇票来融资。

　　近几十年来，“记账交易”越来越流行，在这种交易中，进口方付款担保的职能不是银行承担的。为了进行这种高风险交易，出口商往往会求助于CIT集团这样的非银行金融机构，这些机构提供流动资金贷款、出口保险和出口保理等服务。据统计，在所有的信用证交易和一半以上的记账交易中，金融机构都需要提供资金或保险，这意味着国际贸易中很可能存在“金融加速器”效应。

　　金融危机会给上述支付流程造成大量难题。如果出口商的议付行难以筹集资金，就可能无力提供贸易信贷；这样，出口商就可能因信贷不足而无法及时发货。同样，CIT和AIG等主要非银行金融机构的破产或财务困境也意味着，许多进行记账交易的出口商将难以获得融资和保险支持。

　　另一方面，如果进口方的开证行陷入困境，外国的议付行就可能不会接受其开立的信用证，因而也就不愿向出口商提供流动资金和支付担保。

　　虽然交易各方都有可能找到新的担保机构，但这很可能需要时间。更何况，在金融危机期间，许多金融机构的毒资产敞口都存在严重不确定性，因而进出口商就更难以找到能够为其承担信用风险的银行。

　　上述情况意味着，雷曼兄弟破产之后，由于银行间贷款市场中违约事件的激增，银行可能会极力规避同业贷款的风险，因而银行间信贷的暴跌很可能对出口商产生了严重影响。

　　90年代日本危机提供了金融危机打击出口的直接证据

　　我们研究了上世纪90年代日本金融危机对该国出口的影响。当时日本的情况是分析金融对贸易影响的理想样本：

　　――首先，正如2008年金融危机一样，90年代的日本危及也是因房地产和股市双重泡沫导致银行间信贷市场大量违约而引发的。

　　――第二，运用日本当时的数据，我们可以将出口商与其议付行的情况对应起来，从而直接分析议付行经营状况恶化对于企业出口状况的影响，特别是以国内销售为参照的影响。

　　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出口对议付行经营状况的敏感度要远高于企业的国内销售对议付行经营状况的敏感度。银行经营状况和出口变化之间的关系不仅在统计上是显著的，而且相关度很高。1997年银行业危机爆发后，日本出口下降了10.5%；我们的研究表明，10.5%的出口降幅约有三分之一是议付行经营状况恶化而直接造成的。而且，银行经营状况恶化还会通过贸易融资之外的许多其他途径影响日本出口。

　　结论：本次全球危机的影响更甚于局部性的日本危机

　　我们的研究对本次危机具有重大意义。虽然日本90年代的衰退和银行业危机非常严重，但影响主要限于其国内；而本次金融危机则是全球性的，许多国家的银行都遭受了重创。以美国为例，雷曼兄弟破产后，银行间贷款利率相对于国债利率的升水由正常情况下的50个基点猛增至450个基点，这显然说明了市场不愿向银行发放短期贷款。随之，短期贷款市场的骤然瘫痪很可能对企业的出口能力造成了严重影响。

　　有充足的理由认为，本次危机对出口商的影响应该大大超过90年代日本银行业危机的影响。本次危机的全球性意味着，出口商的议付行和进口商的开证行很可能都会遭受资本损失，这进一步增大了出口商获取融资的难度。总之，本次金融危机对国际贸易的影响很可能比日本金融危机的影响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