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能不能超过香港”“上海什么时候超过香港”,这不仅仅是经济金融界争议的问题,也是人们广泛谈论的话题。

　　一边是上海对于国际金融中心、航运中心、贸易中心的愿景和躁动;一边是香港维持金融业优势的不安与努力。

　　今年3月25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关于推进上海加快发展现代服务业和先进制造业、建设国际金融中心和国际航运中心的意见,明确指出上海的目标是“到2020年,基本建成与我国经济实力以及人民币国际地位相适应的国际金融中心”。 4月29日相关政策方案正式公布。

　　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曾荫权在10月14日发表题为《群策创新天》的2009-2010年施政报告,坦言近期香港市民很关注上海的金融发展及中央的政策取态,有些人更为此感到忧虑,但他乐观指出,“香港与上海可以分工合作,各展所长,为国家的金融业务发展作出贡献。香港与上海的竞争,不是零和游戏”。

　　过去半年,沪港的双城记已然幻化为业界、学者和媒体的口水之争,然而这两个城市在政策支持、人民币业务能力、金融定价权等各种软实力方面,各自究竟存在怎样的优劣态势与合作空间？

　　对于香港与上海的竞争,恒生银行副董事长兼行政总裁梁高美懿对本报记者表示,“全国市场那么大,金融中心不应该只有一个,有竞争有进步是好事。现在人民币没有放开,很多事情,尤其是在与国际接轨方面,深圳和上海现在还不能做。所以香港在不同时期会扮演不同的角色,香港的法制是国际化的,香港在资金进出和投资选择方面都相当自由,内地在一定时期内不会达到这样的程度。即使是日本、韩国等国家现在也不是全面放开的,所以内地是否能在20年内全面放开,现在谁也不清楚。”

　　绸缪人民币离岸中心

　　瑞信董事总经理兼亚洲区首席经济分析师陶冬曾预言,“上海打造成国际金融中心,香港金融业至少减寿五年。如果香港不思进取,坐吃山空,不仅中资公司会在上海两地上市,汇丰、长实也可能在上海挂牌,届时香港金融业就面临被边缘化的命运”。

　　争取做中国的人民币离岸中心,成了香港的绸缪之策。

　　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曾荫权在最新出台的2009-2010年施政报告中重点指出,香港面临的第一个新挑战是要维持国际金融中心地位。香港的目标是发展为汇聚国内外资金及人才的国际融资、资产管理和离岸人民币业务中心,“在国家推动人民币区域化和国际化时,我们可协助加强金融安全,发展离岸人民币业务。”

　　香港第一次全面而明确地提出,将强化香港作为国家推进资本帐目开放,以及人民币区域化和国际化试验场的角色,并发展多元化人民币业务产品及服务。同时利用“先行先试”模式,扩大香港与珠三角地区的金融机构、金融工具、资金和人才等各方面的双向流通。

　　香港特区财经事务及库务局一位官员对本报记者表示,“2009年是人民币业务在香港取得丰收的一年,从最初的人民币在香港只可存汇,发展到今年的人民币贸易结算,是循序渐进的过程。另外,今年人民币国债首次在香港发行,是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举措,虽然发行的量不算大,却是未来的发展方向。”

　　在上海、广州、深圳、珠海、东莞等五个试点城市,首批获得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资格的企业为365家。根据香港金管局的数据,在刚开始实施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的7月,交易量约为4000多万元,8月份降到1800万－1900万元。而在8月底出口退税等政策逐步完善以后,9月交易量开始增长。

　　目前中国的资本账户尚未放开,而不交割人民币汇率远期交易（NDF,Non-deliverable Forward）这种场外外汇产品,成为判断人民币汇率不同阶段波动幅度的风向标。投资者和作为交易对手的银行签定合约,双方按合约到期日的官方汇价和合约价的差价,进行净额交收。近期市场上对人民币升值预期增强。10月20日,1年期NDF报6.5735点,创下14个月来的新高,意味着市场认为一年后人民币对美元将升值3.9％。

　　香港是有野心的,不仅计划推进与内地试点的跨境人民币贸易结算业务量,还将东盟国家与台湾地区纳入其中。近期,香港金管局就在一些东盟国家召开推介会,希望东盟的银行能利用香港的结算平台,加速香港成为离岸人民币业务中心。

　　此外,中央政府首次在香港发行的人民币60亿元国债也获得热烈追捧,财政部透露,自9月28日以来,国债在香港已获人民币180亿元的三倍认购额。此次是中国首次在大陆以外地区发行人民币计价的主权债券,财政部在9月末表示,将有助于稳步扩大香港人民币债券市场规模,有利于推动人民币区域化的进程。

　　本次人民币国债期限分为2年、3年和5年。2年期人民币国债票面利率为2.25%、3年期为2.70%,5年期为3.30%。其中,规模为30亿元的2年期国债主要面向香港散户投资者发行、规模为25亿元的3年期国债面向散户和机构投资者发行,规模为5亿元的5年期国债主要面向机构投资者发行。

　　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秘书长汤敏指出,此举将为香港人民币债券市场提供定价基准,将人民币离岸市场的收益率曲线更加合理,不仅为中央财政筹资开辟了新渠道,也为滞留香港、伺机进入内地的国际热钱提供了投资渠道。

　　国际金融定价权悬念

　　今年5月中旬,上海市政府已快速完成了建设国际金融中心和国际航运中心的相关细则,提出要在上海证交所建设国际板、适时启动符合条件的境外企业Ａ股上市、在上证所推出恒生指数ＥＴＦ（交易所买卖基金）、国企指数ＥＴＦ以及红筹指数ＥＴＦ等,正式拉开与香港在证券市场的竞争。

　　一位业内人士透露,证监会已就国际板相关事宜向外资投行征求意见,重点放在外资投行协助企业发行上市所需具备条件、企业发行上市申请所需文件及具体规定、各种上市模式、不同中介机构需具备的资质要求,及上市规则和交易规则等。

　　此前,汇丰、渣打等香港大型机构都曾表达过率先挺进上海国际板的愿望。10月中旬,汇丰控股行政总裁纪勤已经表示,汇丰有望明年在A股上市,成为首批在上海上市的海外企业。根据接近汇丰的消息人士透露,募资规模至少30亿美元。

　　内地因素在香港交易所业务中的色彩越发浓重。曾荫权的施政报告中也提出,香港作为内地企业在境外首选的国际融资市场,将提供上市集资、债券融资、国际资产管理、对冲风险等服务,为内地企业走向国际扮演桥头堡的角色。

　　根据港交所提供的资料,目前内地相关股份占香港市场股本证券成交额超过70％,而在目前于香港上市的35只交易所买卖基金（ETF）中,有7只的相关资产为中国相关指数,内地相关衍生产品占成交合约超过40％,另外有55％的股票期权类别均以内地股份为正股。

　　8月底,港交所发布了咨询文件,就接受在香港上市的内地注册成立公司采用内地的会计及审计准则以及聘用内地会计师事务所征询公众意见。港交所行政总裁周文耀指出,接纳中国会计准则可以减低在港上市的内地企业的开支,因为中国的会计准则逐步提升接近国际会计水平,而市场就此一直有共识推进。

　　此外,在今年5月签订的《内地与香港更紧密经贸关系安排补充协议六》中,也首次提到积极研究在内地引入港股组合ETF。前述香港特区政府的官员也对本报记者表示,香港方面希望可以发展多元化的产品,比如发展ETF,让内地投资者在内地就能买到一篮子的香港股票。

　　香港的目光已然放远。2008年,港交所不仅在内地超过50个城市进行了80多次的市场推广,此外又远赴印度、蒙古、俄罗斯、美国等地进行上市推广活动。目前,全球最大氧化铝生产商俄罗斯铝业联合,以及澳洲矿业公司Resourcehouse 都在争取短期内在港上市,希望有中资机构入股以开拓中国市场,各自集资额都在30 亿美元以上。

　　人才飞地

　　“上海有天时,有政策与全国资本的支持;也有地利,它在中国经济最繁忙的长江入海口;现在就需要人和了。”一位多年奔走于香港与上海的商务人士向记者聊起他对上海金融竞争力的感觉时,略有遗憾说,“人才引进与累积,同样不是一凑而就的。”

　　这位商务人士每年经营着数十亿元金融投资业务,他笑言自己有时连喝口水都得谈生意——在信息化的金融竞争领域,时间似乎同样是投资成败的生命线。

　　不过,他有时还是感觉到上海的金融服务节奏比香港慢了点:“在香港,我在同一座大楼里就能找到好几家金融机构同行们,然后我把金融投资需求告诉他们,一会儿他们一坐电梯就来和我谈解决方案,但在上海,我有时得穿过几条马路,尽管我从办公室往外看,陆家嘴(600663,股吧)就是一个全新的曼哈顿。”

　　有时,他也会由于商务旅行滞后而发点牢骚,主要是从上海登机去纽约东京时,签证办理得时间有点长,在香港可能只要4个小时就全部完成了。

　　他坦言,尽管上海已拥有国内最齐全的金融交易场所,形成涵盖货币、证券、黄金、期货、外汇、保险市场的层次清楚、分工明确的金融市场体系。但在衡量国际金融中心的几个关键性指标,例如货币自由兑换、金融市场发育、技术流和信息流的优化配置以及有效的政府监管等方面。上海与香港相比尚存在一定的差距。

　　“对我们来说,时间有时比生命还重要。金融投资能战胜一切,但永远战胜不了时间。”他和记者调侃说。但他依然觉得上海是一个充满魅力的金融大都市,散发着成为全球金融中心的勃勃生气。

　　因为他在美国出差时,经常能听到美国很多名校金融毕业生都渴望到中国、到上海（与北京）发展事业的愿望。“如果你走在美国的校园里,你很容易听到一种观点,未来全球的金融发展机将在中国,在北京,在上海,当然也在香港。”

　　只是,全球金融高材生对中国金融发展前景的神往,还没有迅速改变上海金融人才依旧短缺的窘境。今年“全球金融中心指数”(GFCI)排行榜里,上海依旧仅列第31位,大幅落后于中国香港、东京、新加坡等城市。当金融人力资源数量与质量开始成为国际金融中心竞争力的决定因素时,上海的弱项便凸显出来了:纽约、伦敦与法兰克福的金融从业人员均占就业人口比重10%以上,中国香港则高达14%,尽管上海金融业员工超过20万,但仅占就业人口1%左右。

　　据知情人士透露,上海正在积极运作通过给予急缺金融人才入籍上海及收入减税等政策吸引金融人才。“如果香港个人所得税只有15%,上海可能把金融人才的个人所得税定得高一点,但上海生活成本比香港低,综合下来他应该觉得上海实际税赋会更低点。”

　　“但是,优秀金融人才并不是靠高收入与高福利就能引进,去年底就有很多中国企业抄底华尔街,但他们带来的,仅仅是做做经济数字模型的技术性人才,还是能给金融机构带来全球化世界观理念的人才呢？”一位香港金融业高管向记者透露,“香港很多人鼓励自己孩子很小就去各国旅游开拓眼界,了解世界大趋势,再回来读书,他就会有一个很宏大的目标,是他发自内心地想改变这个世界的金融格局。”

　　他给记者提到一个有趣的数据对比,年上海与香港都花在教育的经费差不多,但香港占财政支出超过20%,而上海占比5%。数据的背后,不只是教育投入与人才培养费用多少,而是应该培养怎么样的金融人才。

　　“人才是国际金融中心的最宝贵财富。那么有世界观的金融人才就是其中最无价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