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泰君安首席经济学家 李迅雷

    如果从家庭支出的角度来推算收入水平，今年上半年，我国居民可支配收入或被低估4万余亿。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低估的出现？在呼唤刺激消费扩大内需，崇尚经济健康发展的环境下，如何正确评估国民的收入水平？如何真正有效地扩大内需呢？

    2009年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主要来自投资，如果不是出口拖累，估计GDP要超11%了。而投资拉动不是长远之计，消费在GDP中占比的提高，才是经济健康发展的标志。今年以来，中国经济状况好于预期，尤其在消费方面，几乎感受不到经济增速放缓的迹象。

    前8个月汽车的销量已达到833万辆，居全球第一，增幅达29%。而社会零售品销售总额也始终保持15%左右的增速，这与经济减速影响消费的逻辑显然不相符合。国家统计局公布的上半年城镇人均可支配收入为8856元，比去年同期增长11.2%，在GDP同期增长率只有7.1%，这么快的收入增长速度难以置信。中国历年来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居民收入的增长率一般都低于GDP的增长率，官方统计显示，过去30年中，中国居民收入增长率平均落后GDP增长率2.24个百分点。那么，为何今年上半年就突然超过GDP增长率4个百分点呢？

    居民可支配收入

    或被低估4万余亿

    针对上述这种收入波动的反周期现象，笔者首先不清楚最高收入阶层是否被纳入被调查群体中，如北京的调查户数为5000户，而人口和收入都多于北京的上海，被调查户数只有1000户。其次，对被调查群体的问卷真实性感到疑惑。我国对城镇居民收入的统计，是由国家统计局根据6.55万户居民抽样调查得出，就统计方法而言，也是国际通行的，关键在于获取数据的可信度究竟有多大？被调查者是否如实回答实际收入情况。尤其是高收入阶层，可能涉及到部分收入获得是否合规、是否照章纳税等问题。

    既然抽样调查的可信度存诸多疑惑，我们不妨从家庭支出的角度来推算收入水平。长期看，居民的年度可支配收入应等于年度新增消费加上新增储蓄。这里的储蓄是指广义储蓄，包括银行存款和投资，投资中包括金融资产如债券、股票、共同基金和其他理财产品的净投入、购买房产和其他固定资产等的净投入，农村的私人固定资产投资等。

    相比对家庭可支配收入的统计，家庭消费支出调查统计真实度应高得多。但我们仅把居民消费支出与新增存款两者相加，就会发现，除了2007年，其他年份中消费加存款的规模已经大于当年居民可支配收入总额了，这还不包括居民的投资性支出呢。

    那么，国内居民的投资规模会有多大呢？在近年来中国居民的金融投资意识日益加强、私人投资所占份额逐步增大、同时利率水平又较低的情况下，选择投资与选择银行存款之比应该不会相差太大，即居民在可支配收入用于消费支出之后，剩余部分用于购房支出或购房贷款的还本付息、投资股票、债券、基金和其他理财产品，应该不会低于银行存款太多。统计和估算过去3年居民在股票、债券和基金及银行理财产品，还有购房投资及房贷还本付息等方面的净投入，同时又把投资规模不是太大、统计有一定难度的银行、证券、信托理财产品等剔除，发现2006-2008年中国居民在房地产、基金、股票和债券方面每年净投入保守估计分别达1.8万亿、5.8万亿和3.2万亿元。这里尚不包括居民购买固定资产等实业投资。

    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城镇人口规模达到6亿，城乡收入差距达到3.3：1，但实际投资金融产品和房地产的家庭所占比例并不高，如沪深两地的股票开户数量加总才一亿，也就算是5000万户家庭从事两地的股票投资，但实际有效账户不足50%，这意味着真正直接投资股票的家庭不足2500万户。因此，我们假定从事股票、基金、债券及房地产投资的都为城镇居民(包括农村在城镇打工居住半年以上)，那么，从2006-2008年，我们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至少被低估了1.8万亿、4.4万亿和4.7万亿元(图2)。或许有人会问，居民的消费支出是否被高估了呢？我想，中国居民的消费支出总额只有被低估的可能，不大可能被高估，这从国内汽车的销量、境内外旅游人数的暴增和奢侈品消费已经排名全球第二等种种迹象中也可以得到印证。

    因此，经调整后的过去3年中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为14969元、21217元和23584元，而城乡居民收入总额占GDP的比重分别达到55.7%、63.0%和61.4%，使得这一比重比原先有明显提高，也更具有国别可比性。一国的居民收入总额占GDP比例大致在50-70%之间，2008年美国居民可支配收入总额占GDP的76%，而低于50%的不是高福利的北欧国家，就是依靠石油赚钱的资源国。

    高收入群体

    可支配收入或被严重低估

    既然收入被低估，那么到底哪类人收入水平被低估得最多呢？理论上讲，应该是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占城镇人口10%的最高收入者，其中，2007年10%的最高收入户人均可支配收入为36784.51元(尚未公布2008年的数据)，如按公布的2008年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8.4%的增长率来推算，城镇最高收入户(约6000万人)的人均可支配收入约为4万元。这一收入水平即便按购买力平价(PPP：1美元＝4.5元人民币)，也不过是8900美元，在全球排名大约是第40名左右，只是拥有4800万人口的韩国2008年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的46%，这显然还是与这一阶层所具有超强的支出能力不相称。据安永会计师事务所统计，中国2008年的奢侈品消费总额为86亿美元、全球占有率为25%，居全球第二，仅次于日本；有咨询机构预测，2010年中国将超过日本，成为全球第一大奢侈品消费国，而日本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在2006年就已经达到34510美元。

    假定前述2008年被低估的4.7万亿元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中，80%属于10%最高收入阶层所有，则人均可支配收入可增加6.27万元，那么，中国城镇最富裕阶层的年可支配收入就不是4万元，而是10.27万元，按购买力平价(PPP：1美元＝4.5人民币)计算，我们6000万最富裕阶层的生活水准，相当于每年人均可支配收入22822美元的美国人生活水准。而2008年美国实际人均可支配收入为34821美元，仍然大大超过经过调整后的中国占城镇人口10%、占总人口4.5%的最富裕阶层的收入水平。但实际上，中国最富裕阶层的消费能力和投资能力都超过美国的平均水平，说明我们对国内居民实际收入水平的调整仍偏保守。

    据中国2008年的统计公报，国内私人汽车保有量为4173万辆，同比增长18.1%；国内居民因私出境4013万人次，增长14.9%。如果私人汽车保有量和因私出境人数中各有一半属于6000万的最富裕阶层(保守估计)，这就意味着中国2000万户(6000万人)最富裕家庭均拥有一辆私家车，至少在2008年每家有一人出国旅游。而据世界免税协会和AC尼尔森在2005年所做的联合调查显示，中国游客在境外旅游的人均购物花费达987美元，堪称全球之最。

    缩减收入差距

    才能真正扩大内需

    我国去年的可支配收入总额大约在18万亿左右，远高于官方统计，2009年估计达到20万亿，这么大规模的收入，如果分配合理，足以成为扩内需的动力。但问题在于收入分布的严重扭曲：国家统计局抽样调查的可支配收入分级数据显示，城镇最低收入6000万人和最高收入6000万人的收入之比是1:8.7，而按笔者从支出角度来计算差距，则可能达到了1:21.6，从国际比较看，无论是相差8倍还是21倍，都已十分惊人。此外，官方公布的城乡差距为3.3:1(印度为2:1)，最富裕地区和最落后地区(省)的收入差大概是11倍左右(美国为2倍)。这就是为什么收入数据公布之后，大部分居民都会认为自己的收入水平要低于官方数据的原因。因此，无论从城乡、地区还是群体之间的收入差距，都反映出我国的消费正陷入一种困境中，高收入阶层的边际消费倾向已经非常低了，他们把大部分的收入用来投资房地产，从而不断抬高房价，抑制了普通百姓的居住性需求；而中低收入阶层却由于收入水平增幅慢于GDP的增幅和高收入阶层的收入增幅，虽然消费倾向比较高，但还是难以承担拉动内需的重任，同时，还受到了教育、住房和医疗卫生等潜在支出的压力，更需要增加储蓄而非消费。

    如果目前这种经济增长的模式和财政收支结构都维持现状，那么，无论是城乡收入差距还是贫富差距，都还将继续扩大，其后果将不堪设想。为此，应该采取各种制度安排和措施来增加中低收入阶层的可支配收入，同时，提高社会福利水平，减轻他们的负担。而对于高收入阶层，则要从税收的角度，对其财产性收入加大征税比重；对于灰色收入部分，则需要通过各种制度和措施进行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