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观察

　　由美国的产业工会发起贸易保护主义的诉讼，可以产生巨大的社会影响。在美国失业人口居高不下、美国尚未摆脱金融危机阴影的大背景下，美国产业工会提出的这项诉讼，更像是一剂兴奋剂，它能刺激美国其他产业工会的神经，从而对中国乃至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产品提起更多类似的诉讼。

　　乔新生

　　美国产业工会冲锋在前

　　2009年8月7日，位于华盛顿的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正在举行一场特殊的听证会，就中国输入美国“轮胎特保”案件听取各方的意见。耐人寻味的是，美国钢铁工人联合会出庭作证，支持对中国轮胎实施制裁，可是，绝大多数轮胎进口商和汽车制造公司却带头反对实施制裁。按照美国钢铁工人联合会国际业务主席的说法，由于进口中国轮胎导致美国5家轮胎厂被迫关闭，5100名工人失去工作岗位，今年将有3000名工人失去工作岗位，美国的轮胎工业正在遭受来自中国的打击。所以，他提出应该对中国进口轮胎增加55%、45%和35%的惩罚性关税，如果这样做，仍无法削弱中国轮胎的竞争力，那么，美国政府应当将关税提高到75%乃至80%。这一案件引起公众关注的原因就在于，它突破了传统的贸易保护底线，美国的产业工会冲锋在前。

　　采用新方式强化贸易保护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世界各国在贸易保护方面出现了三次重大变化：上个世纪40年代，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为了重建世界贸易体系，主导制定了关贸总协定(GATT)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并且按照多边协定组建了相应的机构。从表面上来看，关贸总协定所倡导的降低关税谈判，有利于世界贸易的发展，但由于广大发展中国家在战后百废待兴，缺乏工业品出口能力，所以，减少关税实际上是为发达国家打开发展中国家的市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建立了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结算体系。为了确保外汇市场稳定，实行了美元与黄金挂钩，各国货币与美元挂钩的双挂钩货币体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还建立了一系列信贷和提款权制度，试图稳定各国的货币市场。但事实证明，这样的制度设计非但没有保护发展中国家的货币市场，反而给发达国家损害发展中国家的利益提供了法律依据。上个世纪拉丁美洲国家由于轻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建议，而导致本国经济出现了非常严重的“空心化”。东欧社会转型国家由于采纳了华盛顿建议(学术界通常称之为“华盛顿共识”)，而导致整个国家的经济一落千丈。

　　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对现存的世界贸易体制表示不满，而一些发达国家也实现了从工业化向后工业化的过渡，信息产品和知识产权服务贸易占整个国家贸易的比重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主张建立新的国际贸易组织，取代原来的关贸总协定。但是，世界贸易组织(WTO)从一开始就带有关贸总协定的烙印，在一定程度上容易使广大发展中国家在反倾销反补贴诉讼中动辄得咎。所以，世界贸易组织所推动的多边回合谈判，始终得不到发展中国家的积极响应，而一些发达国家出于保护自身利益的考虑，也不愿意在贸易谈判中主动做出让步。

　　曾经有不少学者预言，区域性的多边组织和自由贸易协议将会取代世界贸易组织。现在看来，他们的看法似乎有些过于乐观。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抛弃了关贸总协定和世界贸易组织之后，正在采用新的方式强化贸易保护。而美国工会组织以及其他非政府组织发起调查，主动挑起贸易事端，是美国贸易保护的最新表现。如果了解了世界贸易发展的历史背景，我们不应该对美国钢铁工人联合会的举动感到惊讶。这是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必然结果，也是中国政府和中国企业所必须面对的新的贸易环境。

　　从法律上寻找应变之道

　　现在中国的贸易代表采用的是市场细分策略，将美国的轮胎市场分为一级轮胎市场、二级轮胎市场、三级轮胎市场，并且提出抗辩，认为中国输入美国的轮胎主要属于三级轮胎，这些轮胎不仅填补了美国国内产业退出留下的市场空白，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美国汽车工业的发展。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的贸易谈判代表使用了与美国产业工会相同的手法，向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递交材料，认为如果按照原来的建议，对中国实施制裁措施，那么，将会导致中国的产业工人大量失业，这对中国保护人权极为不利。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样的抗辩策略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从长远来说，很难保证美国的产业工会不会发动新一轮的攻击，中国出口企业将面临越来越多的美国非政府组织的诉讼。这就要求中国企业必须充分考虑这种新的贸易保护主义形式，和美国进口商一道，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案。

　　从法学的角度来看，减少产业工会提起诉讼造成的损失，大体上有以下几种做法：首先，在签订进出口合同的时候，大量使用“保留”条款，将不可归责于双方当事人的情形，纳入到合同条款之中，规定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贸易进出口双方都必须采取坚决有力的措施，最大限度地减少成本，排除干扰；其次，必须提醒美国进口商搜集有关资料，特别是产业工会的意见、当地就业率、提起诉讼成本的资料，帮助中国出口商了解美国的市场和社会变化情况，更有策略性地准备相关资料，从而在联邦贸易委员会正式启动调查程序之前，与产业工会进行谈判，防止不必要的诉讼争端和游行示威，损害中国企业的形象；第三，采用市场细分的策略，将出口产品市场进行细分，从而确定中国出口产品的市场占有份额，分析中国产品出口对美国相关产业的影响，以此来打消美国产业工会的顾虑。

　　由美国的产业工会发起贸易保护主义的诉讼，可以产生巨大的社会影响。在美国失业人口居高不下、美国尚未摆脱金融危机阴影的大背景下，美国产业工会提出的这项诉讼，更像是一剂兴奋剂，它能刺激美国其他产业工会的神经，从而对中国乃至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产品提起诉讼。值得我们警惕的是，与以往美国企业提起的诉讼不同之处就在于，这场诉讼似乎包含了社会人文色彩，容易在美国的中产阶层产生共鸣。假如不能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平息这一事端，那么，中美两国的贸易关系乃至其他关系将会遭遇更大困难。

　　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社会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