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罕见的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还在进一步深化，中国经济自身同时面临着30年来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政府出台了一系列应对危机的政策，包括财政 刺激计划、金融30条以及10大产业重整振兴规划。刚刚闭幕的两会更坚定了中国经济发展的方向，在此背景下，2009年初的中国经济似乎已经出现种种回暖 迹象。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国经济仍然困难重重，中国经济何时、以何种形式实现全面复苏？国际因素会对中国经济复苏计划产生怎样的影响？

　　面对这些疑问，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与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校友事务办公室联合举办了“2009年春季经济形势讨论会”，特邀请政府界、学术界以及企业界的精英就这一议题展开讨论。本刊采撷其中演讲者的精彩观点以飨读者。

　　袁钢明 ：

　　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院研究员

　　核心观点 ：经济仍处下行中 回暖尚待时日

　　第一，工业增加值的增长速度在2009年前两个月是3.8%。而2008年11月份的数字是5.4%。

　　第二，发电量回升仍然呈现负数，有可能还会下降。因为主要三大耗电部门，钢铁、有色金属和化工的用电量非常不稳定，可能还会继续下降。

　　第三，其他一些指标也很不乐观。首先从投资看，虽然头两个月的增长速度是26%，但是从我多年的研究经验来看，年初的投资没有多大的用处、没有 可分析性。因为刚把钱放进去，可能还没开工。另外从投资品价格，特别是钢铁价格的急剧下跌上可以看出现在对钢铁的需求急剧下落。从2月中旬到现在，钢铁综 合价值指数下降了10个百分点。现在钢铁主要是钢筋的价格，比去年最低的时候(11月中旬最低的时候)还低200块钱，按照中钢协的说法，现在的钢价已经 下降到1994年以前的水平。

　　第四，虽然商品零售额的增长还比较高，达到15%，但是比2008年12月份的18%还是跌了3个百分点，而且还有继续下落的趋势。更可怕的是进出口的增长，都在-20%以上，原来是进口-20%多，从前两个月开始出口也变成了-20%多。

　　更重要的一个情况就是通货紧缩。目前没有一个价格指数不是负数，这种严重程度与经济下滑、需求减弱都有关。还有就是货币紧缩，这与2008年的 货币紧缩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并不是说现在货币政策放松了马上紧缩就会取消。而且放松的效果能不能出现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情况不容乐观。

　　贾康 ：

　　财政部财政科技研究所司长

　　核心观点 ：触底反弹轨迹不变 回暖可期

　　现阶段是扩张政策已经发生效应，但还没有把经济加快下滑的冲力对冲完，所以指标会比较难看，但是我们现在寄希望指标冲完以后，经济在最新到来的一个阶段完成触底，就是不再加剧下滑，或者是不再明显下滑，从前低转到后高，这个大的轨迹现在看没有什么颠覆性的变化。

　　从指标看，钢铁行业正在吞库存吐，这个吞吐会影响市场上价格的短期表现。总体来说，对4万亿有一个基本信任的话，我认为这4万亿肯定是要两年内 投出去的，但这一政策发挥效应的时间不会很长，过几个月效应会更全面的体现出来。所以钢铁价格稳定，然后回升，我个人是不太担心的。经济景气回升的迹象还 会有传导，这种政策传导比1998年要快得多。在去年秋天已经实行政策转向。预算调整方案宣布两天之后到广西调研发现，原来一大批注定要倒闭的中小建材 厂，现在手上都已经有订单了。我相信会有类似的、一大批企业拿到订单的情况，政策传导的正面效应在今后几个月还会越来越明显。

　　张健华 ：

　　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局长

　　核心观点 ：市场资金充裕 信心恢复已显端倪

　　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这并不完全是站在政府政策制定部门的角度，而是看到了一些积极的现象。从货币角度看，当前的货币政策肯定有一个传导的过程，如果出现了通货紧缩的苗头，肯定跟一年半之前，或者一年以前的政策有关。

　　大家都认为去年的货币政策紧，其实真正最紧的时候是2007年下半年。那时候的贷款、资金链，包括市场上的头寸最紧。因为我们当时加息已经差不多了，但是银行间的市场超额储备率非常低。

　　实际上2008年实际放款是3.95万亿元，比年初的计划多了3000多亿元，整个信贷投放的进度，四个季度基本上比较平均。但是2008年下 半年政策开始放松以后，银行间的市场供量已经特别松动了，所以2008年年底，即九十月份以来，整个货币政策应该说是比较宽松的。

　　到现在为止货币利率是一直走低的，包括中央银行控制的利息存款利率现在也没调整，还没用这个价格手段。实际上看银行间的利率是市场化的利率，这 个利率已经走的很低，基本上在0.8左右。像美国联邦基金的利率，日本也是中央银行控制的基准利率，并不是银行吸收的公共存款利率。比如花旗银行也好、富 国银行也好，吸收定期存款或者是大额订单一年利息现在还是在2%~2.5%之间。

　　现在的利率还有一定的增长空间。市场的资金面还是比较宽的。从2008年11月份以来贷款是猛增的，贷款增加这么多跟资金以及非常宽松的货币环境是有关联的。基于货币环境是非常宽松的，目前我还不太同意我们已经进入了比较严重、或者是典型的通缩。

　　典型通缩应该有两个特征，基本上物价持续下跌，这个现在已经出现了迹象，我们预测2009年整个CPI持平、下行，但是下行也不会太多。而且连 续持续的下滑还不一定是趋势，还有待观察。第二个是信贷的收缩。现在总的来看货币供应量总量在增加，大家都知道这几个月的数据连续“井喷”，贷款的增加可 能是可持续的。看到1月份的数据1.62万亿元的时候，总的感觉是不是银行配合国家的宏观经济政策，而是银行现在确确实实想抓项目。这里面不好的因素是， 总的来说钱大多都投到了所谓4万亿元投资拉动大的项目，想结构性的转型还有一些要做的工作。

　　现在中央银行手里的工具还比较多，利率还有下调的空间、数量量化宽松的工具更多。从去年下半年经济下滑开始，我们当时判断是存货周期，现在看这 个过程已经基本上接近于结束。如果二季度能有一些回升的话，就表明经济“实打实”的是恢复了。现在看一季度有一些数据不太好，但是简单看一个、两个指标会 得出一个方面的结论，综合起来看目前还难以判断。对我个人来说对经济形势不是特别的担心。已经在做的工作收到了一定的效果。现在看市场至少是信心恢复了， 资本市场的信心也在恢复。

　　此外，票据融资也是一个好现象，因为这能帮助中小企业融到资，整个供应链中的融资量也会大一些。

　　如果2008年货币真的放的特别松的话，上半年整个产能推得特别高，现在产需缺口会更大。

　　当然，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外需。外需这一块确确实实是下来了，而且单靠投资的拉动也未必能把缺口完全补上。核心问题是中国社会能保持稳定、解决就业问题，如果在这一年当中解决好就业问题，维护社会稳定，中国经济扛过这段最困难的时期，应该说还是信心十足的。

　　易宪容 ：

　　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金融发展室主任

　　核心观点：内外需增长乏力 地产调整政策预期是关键

　　第一，坚决不可低估美国次贷经济危机的影响，次贷危机导致金融体系崩塌，这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修复，因此外需不可能短时间修复。同时在信心不足的背景下，外需的亏空通过内需补过来也不容易。

　　第二，一定要让房地产企业对政府政策的预期降下来。房地产市场价格调下来，钢铁、建材、电力等才能全部下来。

　　张燕生 ：

　　国家发改委对外经济研究所所长

　　核心观点 ：外需趋冷 结构性政策亟待出台

　　第一，2009年的进出口首先是外部冲击对中国出口的影响明显增大。欧美的经济会进一步的陷入衰退，实体经济的巨库存化和美国的经济转向回升，这些都会导致我们2009年面临非常恶劣的经济环境。

　　第二，国家采取刺激经济和稳定出口的措施，这些措施今年会起到积极的作用。实际上今年进出口是两股力量的较量，一个是外需变得更冷，一个是国内基本面的支撑会更加的强。

　　第三，外商直接投资流入额大幅度的下降，会对今年的进出口、工业增长带来一定的影响。

　　第四，今年的贸易顺差有可能回落。

　　第五，其他的不确定因素对今年的进出口会产生比较明显的影响。尤其是美国出台3000万美元购买国债，会对今年的贸易产生很大的影响。

　　关于今年外贸的特点我们做了不同情况的分析，我们假设了三种情况，比较倾向于今年的进出口形势可能会同比下降8%，出口我们估计会下降10%左右。顺差今年大致估计是2000亿美元左右。因此，今年我们进出口的形势对GDP的影响估计可能会抵消今年4万亿元的作用。

　　今年我们希望有更多的结构性政策。比如说现在中小出口企业最大的困难还是贸易融资问题；另外一个方面最大的困难就是目前的市场风险、出口信用保险的问题；还有，现在外需萎缩，外需萎缩的情况下想创出口机遇，渠道建设是非常重要的。

　　实际上，让目前的银行在考虑风险的情况下，增加对中小企业的信贷是不现实的。中小企业的担保、中小企业的征信、针对中小企业的信贷机构和政策性的金融和保险，这些方面实际上对解决它的融资环境可能会更有帮助，而且从中长期的角度带来进步。

　　进出口政策大概不是靠贸易政策，比如说退税等，相反还是要靠金融政策、贷款政策对中小企业的贷款支持。在外需萎缩的时候，很多属于市场基础设施方面的工作，可能比一些简单的刺激政策要好。

　　刘纪鹏 ：

　　中国政法大学法与经济研究中心教授

　　核心观点 ：理性判断 抓住机遇 振兴金融

　　第一，决策者少犯错误，比货币和黄金更 重要。2008年以来我们就被一种呼声所掩盖，美国人的灾难就是我们的灾难、救美国就是救中国，所以钱要去美国。但其实更严重的问题可能是我们自己的问 题。面对美国金融危机引发的世界经济衰退，我们应当当成灾难被动去防、去同舟共济，还是当成机遇主动去抓。不同的认识、不同的对策，一定会有不同的结果。 所以我的结轮，美国的下行周期是中国人的机遇，我们只有这三五年的机遇，这三五年我们不能在制造业上提升一个水平，不能把金融搞起来、不能把股市搞起来， 一旦美国经济复苏，可能我们面临的形势比现在困难得多。

　　第二，改革金融体制，提升金融产业的竞争力，比振兴10大产业更重要。金融是产业平台，把这个平台保护起来，我们此案不至于总在产业链的下游。 所以在这种背景下，金融的问题要启动民间投资搭建平台，这应该是振兴之首。解决的办法第一个必须要打破垄断，金融的垄断要从两个层面打破。商业银行垄断必 须打破，此外，中国的直接融资体系只有打破垄断建设起来，尽快建立创业版这样的市场，就像教育体制一样，资本市场的发展是先有小学、中学、高中、大学搞起 来的，而我们用计划体制配置资源，一上来就没有OTC。在有了基础的前提下，逐步建立一个在统一监管下，能够覆盖全国的场外交易市场体系，是解决融资问题 的关键。

　　第三，解决中国股市的特殊性矛盾，比解决股市的一般性矛盾更重要。要尽快解决制约中国股市最直接的因素，不是一般矛盾的外部因素，而是中国股市自身的制度性、特殊性矛盾。借用赵本山的一句话，人生最痛苦的事不是你看见了解决不了，而是我都解决得了，但是我看不见。

　　李迅雷 ：

　　国泰君安证券股份有限公司总经济师

　　核心观点 ：“加杠杆化”促进经济复苏

　　首先是政府的加杠杆化。目前在财政、国债余额占GDP的比重大概是20%多，美国是70%，日本是160%。扩大财政支出方面的空间还是比较大的。

　　第二，金融机构的加杠杆化。我们之所以存贷比这么高，就是由于银行过于垄断。另外现在银行还是间接的融资市场，现在金融市场、资本市场的改革开放，应该是要坚持不懈的推进。

　　第三，投资者的加杠杆化。要通过多种渠道把国有股、大非股通过多种形式转让给中国的穷人，这样既可以增长国家的财力，又可以盘活资产。

　　第四，消费者的加杠杆化。目前我们的银行储蓄规模还是很大的，相对来讲国有比例还是比较低，如果在社会保障、医疗卫生上政府加强投入，来降低居 民的储蓄率水平，另外用信用卡业务来刺激消费，如果这四个加杠杆化能够做到，中国经济还是会率先走出谷底，否则还是要等待欧美经济的复苏，这样时间会更久 一些。

　　雷鼎鸣 ：

　　香港科技大学经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

　　核心观点 ：关注效率 关注国内GDP难保8%

　　增加开支来推动增长，短期之内应该有些效果，但长远看有很高风险。例如修公路，大家都知道修公路的回报是很高的，理应用这个钱、快点用，但如果为了刺激经济去用这个钱，长远来说对生产效率会起到非常负面的作用。

　　货币政策：2007年和2008年货币政策是紧缩的，过度紧缩的后果会慢慢的出现。同时，看中国的货币政策也不要忘记汇率问题。

　　千万不要低估美国的生产力，出现危机之后美国的生产率都是以比较高的速度进步的，美国的经济“体制”比较好，抗风险的能力也比较强。所以中国最重要的还是搞好自己内部的问题。

　　李稻葵 ：

　　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核心观点 ：警惕美国经济复苏风险 国内经济向好

　　国际形势：美国经济恢复的速度可能超出预期。如果美国经济迅速恢复，不见得给中国带来巨大好处。尽管是金融危机的原发地，美国的经济问题非常的 单纯、简单，病因非常简单，因此开出的药方也基本上是非常简单的。美联储头脑非常清楚，就是通过不同的方式印钞票，先是买公司的债券，尽量恢复公司的资产 负债表，现在开始买国债、长期国债希望把长期的利息率降下来。长期的利息率下来了家庭的日子就好过了，家庭的房屋贷款的每月月供就下了，所以思路非常简 单、非常清晰。再加上美国经济相对欧洲经济而言，经济结构弹性大很多，公众的力量小很多，各种经济制度的效率比欧洲高很多。

　　美国的危机从战略上讲对中国不是坏事情，如果迅速恢复了，现在讨论的国际金融体制改革可能就被搁置。美国能够迅速恢复的代价非常明显，第一个代 价，全球的原材料价格会比较迅速的上升。对于中国这样依赖于原材料进口的国家不见得是正面的影响。再有，美国以印钞票的方式来迅速的恢复，三个月之内可能 会出现一个汇率危机，美元会贬值，价格会下降，收益率会上升，对于我们这些把外汇储备投资于美国国债的国家而言，又是一个不是十分有利的后果。

　　对国内形势我还是比较乐观的，中国经济已经出现了局部性的、非常可喜的恢复苗头。零售增长率从过去15个月的数据来看，处于16年来最高水平，15%，此外汽车销售现在也是涨的非常快。

　　经济回暖的盛宴还缺一个主角，就是房地产。房地产交易量上不去，家具、家用电器、装修、建材等相关的金融服务都上不去。中央必须要发出明确信 号，要求地方政府不要站在地方、局部利益的角度来对待房地产，房地产是全局性的，一个地方房地产交易量上去以后，对其他地方的家用电器、家电生产都有帮 助，一定要要求地方政府和房地产开发商不仅要降价，而且一次性降价，不仅要一次性降价，而且降完以后，还要给已经买房的人价格保证，这样让交易量提升上 去，整个经济才能够全面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