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是汇率操纵国么？答案要看对汇率操纵国的定义。不过，对于某一刻注定会有人抱怨德国庞大而持久的贸易顺差，我们不应假装吃惊或愤愤不平。去年，德国经常项目盈余与国内生产总值(GDP)之比达到9%，其绝对数额为全球之首。

为什么德国会有如此巨大的顺差？比较肤浅的答案是德国不再拥有自己的货币，因此就不能调整名义汇率。这一答案否认了背后的内在原因。在欧元区危机期间，德国坚持欧元区整体推行财政紧缩。此外，德国还在宪法中规定了平衡预算。这使德国公共部门不能出现赤字，因此无法抵消私营部门产生的盈余。德国结构性盈余的根源，在于两方面原因的结合：一方面是严格的财政规定；另一方面在于，为应对欧元区无能的危机管理所产生的影响而推出的必要举措，压低了欧元汇率。

当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的国家贸易委员会(National Trade Council)的主席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表示“隐性德国马克……被大大低估”时，他说得是有道理的。而当他表示“德国与欧盟(EU)其他国家及美国的贸易中的结构性不平衡，凸显出欧盟内部的经济不均”时，他也说对了。

自2013年初以来，美元兑一篮子货币的实际有效汇率已下跌24%。这主要是日元和欧元的大幅度变动导致的。这一点能证明德国和日本是汇率操纵国么？按照美国的严格定义，正确的答案是：很接近，但不完全是。由奥巴马政府制定的把一个国家归为汇率操纵国的评价标准是：该国是美国的大型贸易伙伴，年贸易额超过550亿美元；该国拥有对美国的巨大贸易顺差，超过每年200亿美元；该国拥有巨大的全球经常项目盈余，与GDP之比超过3%；以及该国在外汇市场上持续而单方向地干预汇率。

德国很容易满足前三条标准，却不满足第四条。由于德国没有自己的货币，人们可能会辩称，德国不适用第四条标准。不过，德国尽管未通过市场干预操纵欧元名义汇率，却在操纵欧元实际汇率。为此，可以将欧元兑美元的实际汇率想象成欧洲制造的空客A380(Airbus 380)和波音747(Boeing 747)之间的成本关系。德国压低了工人的实际工资，并在欧元区鼓励一系列导致欧元疲软的政策。换句话说，德国操纵部分经济变量，从而令A380变得比波音747便宜。

因此，要想把德国按照美国的标准视为汇率操纵国，只需要把强调的重点从名义汇率转向实际汇率。德国官员和经济学家对这种批评总是不屑一顾。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每年都向德国发出类似警告。而德国每年都会无视这些警告。德国的说法是，经常项目盈余是经济实力的表现，或其他国家经济疲软的表现，而且，考虑到强制性财政规定，德国政府没有压低盈余的政策工具。

部分德国经济学家——比如柏林德国经济研究所(DIW Berlin)的马塞尔•弗拉茨舍(Marcel Fratzscher)、以及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的赫罗敏•策特尔迈尔(Jeromin Zettelmeyer)——一直在强调德国应该开展更多投资。这么做会降低经常项目盈余。这话当然没错，不过它忽视了政治上受到的限制。

考虑到执政的基督教民主联盟(Christian Democrats)对财政盈余必要性的教条主义立场，要想降低经常项目盈余，不仅要让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输掉9月份的德国选举，而且她所在的政党甚至都不能成为下一届政府的一部分。

换句话说，问题的解决要么需要一个极左政府，一个由社民党(SPD)、绿党(Greens)和左翼党(Left Party)组成的联合政府，要么需要一个反欧元政党德国新选择党(Alternative for Germany)占绝对多数的政府。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实现。（而且别忘了社民党支持宪法中的财政规定。）而在当前政治氛围下呼吁扩大投资，恐怕就像要求牙仙把多余硬币从德国拿走、重新分配给需要它们的欧元区其他地区人们一样不现实。

而在现实的世界里，经常项目盈余将持续存在，美国的批评声将会更大。与欧盟委员会不同的是，美国有手段。

本文来源：金融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