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海亭。（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新储备货币检讨美元体系是大趋势

　　东方早报：西方观察家认为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提出的新的超主权储备货币的办法野心勃勃，您如何看？选在G20峰会开幕前抛出这一观点有什么特别考虑吗？

　　阎海亭：中国央行行长之所以在G20峰会即将开幕前这个特殊的时刻发表这一观点，伦敦金融城的专家们认为，最主要是想表达一种愿望和诉求。以美 元为主导的全球货币体系，自上世纪70年代建立之日起一直延续至今。正如周小川行长指出，以主权信用货币作为主要国际储备货币的内在缺陷愈来愈明显，即储 备货币发行国无法在为世界提供流动性的同时确保币值的稳定。经济全球化既受益于一种被普遍接受的储备货币，又为发行这种货币的制度缺陷所害。

　　从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后金融危机屡屡发生且愈演愈烈来看，全世界为现行货币体系付出的代价可能会超出从中的收益。不仅储备货币的使用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发行国也在付出日益增大的代价。此次金融危机已经验证了周小川行长的上述观点。

　　西方市场化国家由于和美国的市场机制相同或类似，在经济发展中存在着一种潜在的优势互补作用。而类似中国、巴西和俄罗斯等这些新兴市场国家以及 其他发展中国家，由于同上述国家存在着诸多差异，随着这些国家在国际级经济金融事务的参与程度不断加深，愈来愈发现，由于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主导地 位，自己的经济发展被美国经济绑架了。

　　目前，危机不断蔓延，西方国家救助方案效果不佳，西方金融市场仍然处于不稳定或者混乱的状态(例如已经严重亏损的金融机构仍然乱发奖金和红利 等)，表明市场化国家标榜的自由市场经济“可以自动纠偏或矫正”的能力是有限的，导致处于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备受牵连。 在这种情况下，有关新兴国家开始希望更多地参与到国际经济金融游戏规则的制定中来，以保护自身国家利益，维护世界经济秩序，是一种非常必然和客观的发展要 求。

　　伦敦金融城的专家们认为，周小川提出的建立“超主权货币”、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想法，是一个信号，即不满现行的由一国主权信用货币主导的国际货币储备体系，它代表了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愿望。

　　事实上，眼下金融危机的严重程度超过了1929年的那场危机，根源是因为制定规则的国家过多地相信了自由市场经济的魅力，无形中关照了富人的利 益，却又导致发展中国家受牵连。目前的金融危机未必是储备货币发行当局的故意，但却是制度性缺陷的必然。在这种情况下，发展中国家提出参与制定游戏规则、 改善现行货币体系的愿望无可厚非。

　　实际上，欧盟、俄罗斯、巴西、很多国际机构以及专家学者都曾旁敲侧击地对以美元为主导的货币体系表达过不满。

　　东方早报：有人说中国提出这一观点是野心勃勃，您怎么认为？

　　阎海亭：这不叫野心勃勃，这是一个正常经济体在面对全球性经济危机时表现出的一种正常愿望。

　　其实，比如说，发生金融危机以来，西方国家一直要求中国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义务，但并没有明确给予中国相应的权利。中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国家，中国 一定会同世界其他国家一道为解决目前的危机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但义务和权利应该对等。正如中国领导人讲的，我们要在权利和义务的范围内发挥最大的作用。中 国提出改革国际货币体系，是希望在正常的国际义务和权利框架内发挥作用，这完全符合经济一体化的合作模式，也符合市场经济的合作模式。

　　相反，欧美国家至今还不愿拿出真正的行动方案，改善自己的金融监管环境，制止机构和个人无限制的资本贪欲。危机之下可以看出，西方完全开放的市 场经济体制缺陷很多。对以此为基础建立起的主导全球的美元体系进行检讨是一种自然趋势。这种情况即使今天不发生，明天也会发生，即使不是由中国提出来，也 会由其他国家提出来。

　　东方早报：您如何评价美国总统和财长对周小川提议做出的回应？

　　阎海亭：作为美国总统，奥巴马认为没有必要改变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的地位和作用，完全是出于维护美国经济利益的立场，但其财长盖特纳却又提 出，美国对周小川的建议持开放态度。这种矛盾心态说明美国已经开始注意到发展中国家的愿望和要求，这和以前有所不同，他们已经注意到全球经济大家庭中重要 成员的作用和影响在扩大。

　　东方早报：从实际操作上看，改革IMF的特别提款权是不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阎海亭：这里需要先对特别提款权(special drawing right, SDR)进行简单解释，特别要了解特别提款权产生的背景，这样就能更好地理解中国提出的主张。

　　特别提款权是IMF创设的一种储备资产和记账单位，亦称“纸黄金(Paper Gold)”。 它是IMF分配给会员国的一种使用资金的权利。会员国在发生国际收支逆差时，可用它向IMF指定的其他会员国换取外汇，以偿付国际收支逆差或偿还IMF的 贷款，还可与黄金、自由兑换货币一样充当国际储备。但由于其只是一种记账单位，不是真正货币，使用时必须先换成其他货币，不能直接用于贸易或非贸易的支 付。因为它是IMF原有的普通提款权以外的一种补充，所以称为特别提款权(SDR)。

　　特别提款权的创立经过了一个长时间的酝酿过程。上世纪60年代初爆发的美元第一次危机，暴露出以美元为中心的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的重大缺陷，使 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以一国货币为支柱的国际货币体系是不可能保持长期稳定的。1964年4月，比利时提出了一种折中方案：增加各国向IMF的自动提款 权，而不是另创新储备货币来解决可能出现的国际流通手段不足的问题。1968年3月，由“十国集团”提出了特别提款权的正式方案。IMF在1969年的年 会上正式通过了该方案。

　　在很多年以前，凯恩斯也提出，用贵重物品来充当国际货币，譬如黄金和白银，但由于产量太过有限且是恒定的，而人类财富是不断增长的，因此拿来做国际货币难度很大。

　　特别提款权采用铆住一揽子货币的定值方法。货币篮子每五年复审一次，以确保篮子中的货币是国际交易中所使用的那些具有代表性的货币，各货币所占 的权重反映了其在国际贸易和金融体系中的重要程度。目前，特别提款权铆住的货币分别是美元、欧元、日元和英镑，他们在特别提款权中分别占有不同权重。

　　目前，特别提款权已经有一定的使用基础，作为一种国际经济金融的支付手段，在IMF中已经形成了共识并使用了很多年。无论从理论上讲还是从实践上讲，特别提款权都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人民币的未来必然成为强势货币

　　东方早报：有分析认为人民币成为世界储备货币是必然的事，您如何看？

　　阎海亭：可以从两方面来看上述问题。

　　首先，人民币作为亚洲国家里除日元之外第二大货币体系，在很多年里保持了比较稳定的币值，加上中国政治、社会稳定，经济高速发展，市场日益完 善，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人均拥有的财富不断增加，人民币逐渐拥有了一些强势货币的客观条件。目前，人民币已经成为周边国家许多公司和个人的贮藏货币。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人民币已经客观形成了一种成为地区性储备货币的先兆。

　　其次，从更大的范围来看，人民币要成为一种全球性的储备货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要做的工作还很多，如汇率机制的完善、一系列的金融改革等。 金融界很多专业人士认为，只要中国经济持续强劲发展，人民币成为世界性强势货币将是一种客观必然，没有人能够阻挡这种趋势，就像当年美元成为世界性货币一 样。

　　东方早报：在即将召开的G20峰会上，世界各国都承诺对现存的金融监管体系以及IMF和世界银行进行改革，有报道说中国准备提出大刀阔斧的改革计划，这是否意味着中国计划在抗击这场金融危机中担负起领导者的角色？

　　阎海亭：应该相信，中国一定会承担起应有的责任，与世界其他主要经济体一道发挥积极的作用，解决目前的经济金融困境。

　　G20金融峰会能召开就体现了成功

　　东方早报：也有很多分析人士对G20峰会异常悲观，认为注定失败，您怎么看？

　　阎海亭：抛开会议内容本身不谈，G20峰会的形式本身已经体现出了一种合作和协商的象征性意义。会议的召开，20国元首的聚会，已经可以对现行 的国际经济金融框架产生影响和作用。期间还会有一些国家元首间的双边会谈，这些会谈会更加重要。从这个意义上讲，G20会议的举行本身就已经体现出了成功 的意义。

　　东方早报：中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日前对中国所持有美国资产的资产安全表达了担心，强调中国外汇储备经营的第一原则是防范风险，您认为中资金融机构对外投资应该如何防范海外风险？

　　阎海亭：总体而言，中资金融机构在海外的资产和投资都比较健康，经营都比较良好。因为中资机构在海外主要采取审慎经营，高风险投资不多。目前， 因为大的市场环境不好，一点都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需要提醒的是，许多中资机构都没有专门的研究分析部门，在目前的环境中，我建议，这些机构在积极经营的 同时，应该加强经济和金融的宏观面和微观面的双重研究，既要把握各国重要经济金融政策的变化，又要跟踪分析重大金融事件，洞察市场变化，确保经营的顺利开 展，避免落入陷阱或圈套，导致不必要的损失。

　　银行国有化只是克难手段

　　东方早报：最近闹得很厉害的美国AIG集团高管奖金事件，据我所知，英国银行职员的奖金也受到了很大的缩减，您是否认为金融机构的职员在过去享受了太优厚的待遇，现在的状况正常吗？

　　阎海亭：可以谈一下最原始的经济分配形式——按劳取酬。在经济繁荣期，资金高速流转，带来高收益，金融业职员拿高奖金是可以理解的。但危机出现 后，经济萎缩，市场混乱，在机构出现大面积亏损的情况下，依然拿取高奖金是不道德的，也是不负责任的。实际上，金融业，尤其是投资银行部门，多年的高工 资、高福利、高奖金的局面直接导致了追逐无限利润的贪欲，过度的分红和发奖金是导致金融业亏损的直接原因之一。美国政府救AIG的钱，是纳税人的钱，是老 百姓的钱，在亏损的情况下，依然用政府的救助款发奖金，是对社会的一种挑战。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监管方面的缺陷和漏洞，也是对政府救助行为的一种直接讽 刺。

　　问：您对英国银行国有化怎么看？这是对资本主义金融体系的一种否定吗？

　　阎海亭：不能说是否定，算是一种渡过难关的手段，一旦经济状况转好，马上就恢复到以前状态。因为其制度不允许这种垄断的存在，国家国有化之后是一种垄断的标志，其鼓吹的市场经济原则上不允许这种东西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