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Gary Clyde Hufbauer、Cathleen Cimino-Isaacs/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翻译：黄慧红/CBNRI研究员

来源：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

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 ）说 “TPP（the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即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是个可怕的交易。它为中国量身定制，便于其通过后门进入并得到所有人的好处——正如它通常做的那样。”

参议员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也认为，“TPP是个灾难性的贸易协定，它保护了那些最大跨国企业的利益，却以牺牲工人和消费者利益、环境及美国民主基础为代价。”

作为总统候选人的两个极端，他们不约而同谴责TPP是个扯谈的交易，处于中间的候选人们则给予了不冷不热的支持。TPP还未来临却已被宣判死刑。

但他们是错误的。

TPP对美国意味着巨大的经济利益，也为其在亚洲的地缘战略提供经济支柱。经济学家Peter A. Petri和Michael G. Plummer的基线预测显示，TPP将会使美国的年实际收入增长1310亿美元，对应GDP增加0.5%，使出口增加3570亿美元，也就是9.1%。同样重要的是，国会中绝大多数共和党人都为TPP背书，还有相当一部分民主党人也支持TPP。正是因为他们的支持才确保了去年贸易促进授权法案（Trade Promotion Authority）快速立法得以通过。

但现在TPP通过国会批准的道路将不会那么平坦。

幸运的是，大多数阻碍在华盛顿，而没有蔓延到太平洋那边的成员国。一旦美国国会点头，11个成员国的立法机构几乎肯定会通过TPP。

不过要国会同意还需遵循一张复杂的时间表。2015年11月5日，奥巴马总统公布了TPP完整文本并同时知会国会：他有意代表美国来签署该协定，由此启动了计时器。在快速立法授权之下，总统必须等90天才能真正签署TPP。2016年2月4日，12国在新西兰签署了该协定。

同时，奥巴马政府和国会必须共同执行立法草案。在美国，依据贸易促进授权法案制定的是实施立法，而非对国内法律有效力的实际TPP文本。贸易实施立法通常包含一些协定文本里所没有的功能，当国会要员对交易的一些功能不满时，可以用来响应他们的要求。例如，投资者国争端解决（investor-state dispute settlement）中的烟草相关索赔例外（carve-out），或是金融服务业中数据定位的允许使用等。

一旦实施立法通过，奥巴马总统将决定何时提交立法给国会批准——极有可能是在他确认了国会投票之后。如果没有修改，国会将在90天内就整个立法进行投票表决。这个加速的时间表就是快速授权的核心。按此时间表，最早在2016年春天的晚些时候就可以就是否批准立法进行投票，而那时正处于总统初选季的中间时段。

如果国会通过了贸易立法，将进入其它国家批准TPP的阶段。确认了美国的加入后，他们看起来也没有理由不同意。

但这里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TPP在美国生效之前，总统必须证明所有其它成员国已经如实地实施了该协定。除非国会在2016年夏天之前就批准了TPP，该规定意味着奥巴马在总统任期内不太可能完成这个证明。换句话说，如果批准被延迟，下一任美国总统将对何时（如果有的话）实施该项贸易协定拥有决定权。

未来，围绕6000页的TPP文本、日程安排及补充条款将会有一些议题引爆争论。其中以下三个问题最具争议：

批评者担心，协商关税下降5%（或更多）的效果将会被货币贬值（通过市场或央行行为）削弱，即一国可以通过压低币值来增加出口。这种担忧并非毫无根据。事实上，2012年3月韩美自贸协定生效后不久，韩国就是这么做的。

TPP本身并不会直接解决货币问题。成员国可以通过一个独立的声明来承诺不会操纵汇率来达到扩大出口或限制进口的目的，但批评者认为货币声明缺乏强制执行机制。但话说回来，声明要求及时披露官方储备的数量和构成，每年也会召集TPP成员国财政官员开会来评估汇率，这起码已经是一种进步。

TPP的第18章要求成员国保护知识产权（专利、版权、商标和商业秘密），这是对美国做法的“依葫芦画瓢”，TPP成员国只有在面临公共健康危机或事关国家安全利益的情况下才可以忽略知识产权。批评者认为美国在保护专利、版权和其它知识产权的道路上本已走得太远，而如果把美国的做法扩展到其它TPP成员国，就变成一项只对迪斯尼、苹果、辉瑞这些巨头公司有利的糟糕政策。

特别有争议的是，成员国必须至少保持药品的市场数据（关于一项制药产品安全和有效的科学证明）机密长达五年。对生物制品而言，TPP成员国必须满足最低长达八年的数据保护标准，或者提供至少五年与其他措施如监管程序相结合的保护。这可以防止其他公司利用原始的市场数据生产满足安全性和有效性的仿制药。所以，仿制药在五年窗口期内不会进入市场。那么为什么要包含这个规定呢？对每一个新药来说，动物和人体测试通常要花费数亿美元。五到八年的保密期可以使得那些先锋企业收回成本和获利，尤其是在那些不允许生物制品有专利的国家。

这个保密期限代表了美国在贸易谈判中的一种让步，因为美国法律规定国内出售的生物药品保密期限长达12年。参议院金融委员会对于该条款在国会获得通过起到关键作用，该委员会主席参议员Orrin Hatch（ 共和党-犹他州）强烈反对五到八年的保密期，因其对于美国生物公司的保护更少了。另一方面，数据排他性方面的批评者担心，即便是五年的期限也太久了。

这些争论就像专利制度本身一样古老——奖励发明与产品更便宜哪一个更重要？TPP让这个古老的争论产生了一个新的焦点，那就是奖励发明的部分成本是否该由那些高价买了新药的国外消费者来支付？同美国的科技领导者地位一致，美国谈判者一直强势坚持对知识产权的保护。从美国利益角度看，很难说他们错了。

TPP第9章设置了投资保护，并为国外投资者在遇到征收和不公正待遇时挑战东道主国，以及通过仲裁寻求资金赔偿提供了具体程序安排。但重要的是，该章节还确保了成员国就保护健康、安全和环境颁布非歧视法规（nondiscriminatory regulations）的权力。它几乎让烟草公司无力对这类法规提出挑战，也限制了金融公司的索赔能力。

尽管如此，一些批评者包括参议员Elizabeth Warren (民主党-马萨诸塞州)还是谴责任何授权国外公司能够挑战本国公司的规定。他们不承认，东道国通常很乐于去解决投资者与国家的争端（也称ISDS），他们通过承诺公平的游戏规则来吸引国外投资。在我们看来，TPP谈判者们似乎在第9章里找到了平衡。

撇开这些有争议的问题，世界经济的惨淡为TPP创造了有利条件。经济评论家们几乎没有注意到，过去几年世界贸易的总额和总量实际是下降的，美国就是一个例子。美国制造业出口在2015年三季度同比下降5%，从3000亿美元下降到2850亿美元。二战后的半个多世纪以来，世界贸易都在政策自由化（policy liberalization）驱动下持续增长，全球贸易年增速平均比全球经济增长快2到4个百分点，外国直接投资增长还要更快。贸易和投资的快速增长，为有记载以来经济史上最好的这半个世纪提供了关键因素。但这一切都结束了。

贸易和直接投资下降是全球经济停滞的结果，并反过来成为了经济继续停滞的原因。从铜、石油到家具和电脑，全球低迷的需求使得贸易总量和总额双双减少。此外，国际贸易和投资的下滑也抑制了对全球经济发展所必需能源的需求。

除全球需求低迷之外，贸易和投资下降还有两个原因。一是自1995年乌拉圭多边贸易谈判以后主要政策自由化的实质性缺失；二是自2008-09年金融危机以来全球贸易保护措施有所扩张。

这就是TPP设立的重要原因。协定规定主要国家都准备削弱现存的贸易和投资壁垒，并承诺不会新设其它的。一旦国会批准，协定将吸引更多国家加入，如韩国、印尼、菲律宾、哥伦比亚等。它会激发亚洲乃至非洲、南美洲加速移除壁垒的自由化竞赛。在TPP的激励下，世界经济将再次由快速的贸易和投资增长驱动。

在长期经济利益之外，TPP也被认为是奥巴马政府在亚洲“轴心”的一个重要经济武器。亚洲是世界上最多变的地区，南海领土纷争、朝鲜核武器等安全挑战使其深受困扰，TPP将用来再平衡美国对该地区的关注和领导。美国过去的经验证明，如果没有强大的地缘政治基础，它很难为贸易谈判授权赢得必要的政治支持，更不用说最终达成协议了。简单的说，TPP就是和那些志同道合、同时也是主要地区盟友的国家来共同扩大贸易和投资。

值得注意的是，新的亚太倡议中美国的身影时有时无。中国正和TPP的几个成员国一起推进它自己的区域贸易合作，也在兜售“一带一路”和亚投行这样富有野心的倡议。TPP的顺利通过是美国对区域的一种承诺。同时它通过基于规则制定和促进好的政策，不仅将美国的影响力扩大至TPP现有成员，也会扩大至那些将加入的国家中。

(原标题为：Why the Trans-PacificPartnership Isn't a Bum De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