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国际金融报

本报记者 袁源

从克里米亚,索契奥运会,到乌克兰,再到当下的原油开采,普京没有按照西方世界的常理出牌,在冷战后以美国为主导的单极体系外,开了另一场牌局。

目前,油价低迷,欧美经济分析师认为,俄罗斯迫切需要原油价格回到上升轨道。果真如此吗?油价上涨固然对俄罗斯经济重振有较大作用,但是油价上涨也会让俄罗斯经济结构改革重拾惰性。

自2012年普京再次入主克林姆林宫以来,俄罗斯就在力主开发一条通往太平洋的通道,避开被欧盟和美国封锁住的西向之路。若想此路通,阵痛难免。

俄罗斯又打了一张令世界错愕的经济牌:继续执行原油不减产政策。

能源产业是俄罗斯的支柱产业。全世界都在说,俄罗斯经济很糟糕。为何俄罗斯仍不同意减产,抬高油价创收呢?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了波兰前财政部长马瑞克·达布洛夫斯基(MarekDabrowski),查阅了俄罗斯几大石油生产商财务数据后发现,这个在欧美经济分析师眼中“经济疼痛蔓延至各个角落”的国度,几大石油生产商不但没有被低油价击倒,相反,他们借此“打倒”了英美石油巨头。

当然,俄罗斯经济依然在衰退中,拉动经济的“三驾马车”依然乏力,卢布处于不稳定中。但是,正如马瑞克·达布洛夫斯基所言,对俄罗斯经济的任何预言,哪怕是最短期的,都是极其困难的,“一个政治微笑能够打破所有的悲观预言”。

关键词:三驾马车

通胀率不断增高,民众购买力大受影响;欧美投资者意兴阑珊,数家大公司关闭俄罗斯业务;进出口数据仍然没有起色

俄罗斯联邦统计局最新公布的初步数据显示,该国GDP在第二季度同比萎缩4.6%,为2009年以来的最大萎缩水平,之前的3个月为萎缩2.2%。

波兰前财政部长、社会与经济研究中心(CASE)研究员马瑞克·达布洛夫斯基(Marek Dabrowski)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俄罗斯GDP下降并不令人吃惊,这是由几个因素所共同导致”。

首先,2011年-2013年增长的连续减速已经使得俄罗斯经济到达了停滞的边缘,导致那几年减速的原因在于,政府对商业活动干预增加,“战略”行业(如石油能源行业或银行业)重新国有化缓慢、资源再分配情况不佳、商业和投资环境恶化,以及腐败增加等。

其次,乌克兰问题导致欧盟和美国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而俄罗斯也因此实施反制裁,“还需要看到,军事冲突本身就意味着额外的财政支出,这不仅是对乌克兰而言,俄罗斯也同样面临这一负担”。

再者,石油、天然气和其他大宗商品价格的下降,随之而来的卢布的大幅贬值。

民众的生活已经受到一定影响。

进口货价格大涨,茶、速溶咖啡、儿童服饰、书包都突然变贵了。连国产品也惊涨,比起一年前,葵花籽油涨幅超过30%,酸奶涨了20%,胡萝卜涨了75%。数据显示,俄罗斯7月CPI同比上涨了15.6%。但这一指标已从3月份创下的13年高点(增长16.9%)滑落。俄罗斯央行预计通胀在年底将会降至10.8%。截至第二季度,通货膨胀使得俄罗斯人薪资购买力比去年同期减少逾8%。民众购买力大减,缩衣节食,商家生意低落。

投资者的热情依然低迷。据UralSib资本表示,俄罗斯资本支出已经连续19个月下滑,为20年来最长跌幅。俄罗斯想要吸引更多投资,就只能改变这样的趋势。国外的投资者都尽量避免在受经济制裁的俄罗斯进行投资,法国巴黎银行在收购当地一家资金管理合资公司六年后,又将其售出,并退出了俄罗斯市场,德国慕尼黑再保险公司公司也关闭了其在俄罗斯的办公室。

阿尔法银行7月的一份报告表示,预计今年投资在俄罗斯GDP中所占的比例将为21%,2013年该比重为23%。据世界银行统计,该比重自2011年来每年都在减少,2011年为25%。从2014年7月至今年7月,投资比重下降8.5%,达6年来最大跌幅。

外贸数据下滑也比较明显。

中国海关总署发布消息称,今年1——8月俄中贸易同比减少29.5%,为438.14亿美元。俄罗斯副总理、俄总统驻远东联邦区全权代表尤里·特鲁特涅夫在世界经济论坛上表示,俄中贸易额因能源价格下跌出现下滑,收入相应减少。

一些独联体国家的货币在2014年底和2015年初随着俄罗斯卢布的贬值而大幅贬值。

“俄罗斯GDP占全球GDP的3%不到,所以该国衰退不会对全球GDP造成明显的影响。但是俄罗斯的主要贸易和经济伙伴——欧盟、中国和独联体国家可能会感受到俄罗斯的经济危机所带来的后果,尤其是出口到俄罗斯的部门和行业,”马瑞克·达布洛夫斯基表示。

关键词:石油

由于税收政策优惠,俄罗斯三大石油生产企业在营运绩效上击败了壳牌公司、英国石油公司和艾克森美孚公司。出于战略上的需要,俄罗斯并没有理会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联手减产、提高油价的最新要求

俄罗斯经济主要依赖能源拉动,该国50%的预算收入都来源于石油和天然气。

荷兰商业银行(ING Bank)俄罗斯首席经济学家德米特里-鲍立维表示:“如果油价维持在当前水平,那我们暂时看不到情况有任何的改善。”

如果油价进一步下行,俄罗斯经济遭遇的压力将更大。但尽管如此,俄罗斯当下并不愿理会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联手减产、提高油价的要求。

9月初,俄罗斯能源部副部长达瓦科维奇在谈到是否会与OPEC合作提振油价时表示,双方偕同减产的可能性不高,“不像中东国家,俄罗斯位在西伯利亚的油田受恶劣气候影响,无法随意关闭”。

达瓦科维奇表示:“从原油生产的结构来看,对俄罗斯来说,很难人为减少供应量。除非油价维持低位的时间够长,供应量才会自然减少,这是市场最有效的稳定机制。”

继达瓦科维奇表示俄罗斯无法刻意减产原油后,俄罗斯国家石油公司(Rosneft)首席执行官谢琴也于9月7日表示,“即使油价目前已跌至2008年金融海啸以来的最低水平,市场供给过剩问题严重,俄罗斯也无法减产”。

有分析指出,俄罗斯之所以会拒绝OPEC联合减产的建议,主要是因为OPEC在去年10月份油价已经暴跌的形势下坚持不减产决定,导致油价崩盘。俄罗斯指责沙特以及其他OPEC成员国在油价崩盘中应负主要责任。

有一个细节不得不注意,油价崩跌虽然让俄罗斯经济陷入衰退窘境,但当地的产油商因为国家税收制度的优惠,在营运绩效上击败了欧美竞争对手。

彭博社9月8日报道,“以现金流量、营益率与股价等指标来计算,俄罗斯产油巨擘俄罗斯国家石油公司、Lukoil PJSC与OAO Gazprom Neft的营运表现已击败了壳牌公司、英国石油公司和艾克森美孚公司”。

惠誉资深总监Maxim Edelson指出,当油价下滑时、西方产油商的受伤程度会比俄罗斯石油生产商严重,这是因为俄罗斯税制会在油价下滑时自动调降产油商的税率。数据显示,年初迄今,俄罗斯国家石油公司、OAO Gazprom Neft在伦敦挂牌的股票逆势上涨了2.9%、0.3%,而壳牌B股以及英国石油公司的股票却分别惨跌28%、18%。

根据巴克莱银行的资料,因税率、汇率带来的利益之赐,俄罗斯国家石油公司、LukoilPJSC于2015年产生的自由现金流量会是壳牌、英国石油公司的两倍以上。高盛9月1日发布的研究报告也显示,俄罗斯产油商创造的现金流量类似油价目前仍是每桶100美元、而非实际上的50美元。

上述原因或许也是俄罗斯并不愿配合OPEC的原因之一,因为达瓦科维奇还指出,俄罗斯石油公司只对股东负责,是否减产由市场机制决定,俄罗斯政府无权干涉。

达瓦科维奇表示,俄罗斯已经习惯油价波动了,“当然油价来到每桶80、90美元我们会比较好过,不过就算油价只有每桶50、60美元我们也能调整预算支出应对。”而去年底,俄罗斯总统普京也曾说,“油价即使跌破40美元,俄罗斯也能挺过去。”

关键词:卢布

截至9月10日收盘,1美元兑67.6俄罗斯卢布。有分析称,未来,俄罗斯政府对卢布贬值的干预将比较有限,“一方面,保证央行的货币政策操作空间,另一方面,维持国际储备的战略目标水平”

卢布是另一个读懂俄罗斯经济的关键点。

卢布汇率与国际油价息息相关。出于财政预算的考虑,俄罗斯往往根据国际油价的变化来调整卢布汇率。卢布今年2月至5月重拾升轨,成为同期升值最快的世界主要币种。然而,随着国际油价6月再次下跌、俄罗斯国内美元需求上涨、外汇市场投机行为及世界经济形势不乐观等因素影响,6月开始卢布再次“插水”,两个多月来,卢布对美元贬值28%,对欧元贬值22%。

截至9月10日收盘,1美元兑67.6俄罗斯卢布。根据俄经济学家的预测,当油价在每桶45-50美元左右时,卢布对美元汇率大体稳定在65——70:1。因此,有分析称,未来,俄罗斯政府对卢布贬值的干预将比较有限。

俄政府已认识到卢布大幅贬值影响整体经济。卢布汇率变化引发了俄罗斯国际储备不断下降。俄罗斯央行9月10日公布的数据显示,俄罗斯国际储备进一步下降,“自8月28日至9月4日,俄罗斯国际储备由3664亿美元降至3653亿美元,比前一周减少0.3%”。

俄罗斯国际储备由俄政府和央行共同支配,主要用于应对经济风险。俄罗斯央行行长纳比乌林娜之前表示,俄抑制通胀和稳定汇率所需的国际储备为5000亿美元左右。

目前,俄罗斯通胀率已达到俄央行中期目标的4倍。如果卢布再次大幅贬值更将导致通胀率继续攀升,这会成为未来进一步放宽货币政策的障碍。俄央行前顾问、现“复兴资本”经济学家Oleg Kouzmin在9月8日的一份研究报告称,“卢布的疲软已使得俄央行无法继续实施货币宽松政策,今年余下来时间的利率政策要根据卢布走势而定。”资料显示,自去年12月份紧急加息后,俄罗斯央行自今年1月以来已5次降息。

还需关注的是,卢布急贬导致俄信用紧缩危机升温。《金融时报》报道,根据俄罗斯央行的数据显示,俄罗斯目前外债总额高达4100亿美元,卢布重挫等于让俄罗斯偿债压力暴增。俄罗斯央行进行的压力测试显示,“在最严重的假设场景,也就是油价跌至40美元,经济有7%萎缩的情况下,俄罗斯187家银行会有6000亿卢布(110亿美元)的资金缺口,不良贷款的占比会翻番至17.7%。”

相关数据显示,现在起到年底俄罗斯银行与非金融企业将到期的债务总额估计高达610亿美元(含利息),偿债高峰分别落在9月与12月,包括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银行、TNK-BP石油与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本月分别有9.5亿、6.8亿与3.3亿美元的债务到期。

事实上,俄罗斯企业已开始担心信用紧缩的问题,俄罗斯财经月刊MNI RussiaBusiness Report的“未来资金与信用可得性指标”8月份下滑至48.9点的低点,显示受访企业预期信用可得性将恶化。针对信用紧缩疑虑,俄罗斯央行总裁纳比乌里娜表示,央行已准备好重启12个月的短期贷款融通措施,以确保有足够的外汇流动性。

关键词:预期

俄罗斯官方对经济前景保持乐观态度,“俄罗斯经济已经触底”,但欧美经济分析师认为,最糟糕的时刻还没来

8月底时,俄罗斯经济部下修GDP增长预测,预计今年GDP将萎缩3.3%,2016年回升至增长1%至2%。而经济部的GDP基线预测原为今年萎缩2.8%,2016年增长2.3%。

经济部长育卡耶夫指出,俄罗斯7月GDP年比萎缩4.6%,但比6月增加0.1%,是经济萎缩已结束的证据。他预计俄罗斯经济在第四季度将出现好转,“我们已触底,不会再下探,但是否将显著复苏仍难断言”。

不过,经济部长育卡耶夫有关俄罗斯经济“已经触底”的表态能否具有明确的指标意义仍有待观察。此前,亦有俄罗斯官员称,俄罗斯经济在第一季度时已经“见底”,预计增长将会在今年晚些时候或2016年初恢复。

同俄罗斯当局说法相悖,资本经济公司预计,第三季度,俄罗斯经济将萎缩6.3%。汇丰控股认为,第四季度,俄罗斯经济将创下今年的最差表现。IHS Global Insight经济学家查尔斯预计,在2017年之前,俄罗斯经济不会出现第一个全年正增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今年俄罗斯经济将萎缩3.5%,尽管2016年将会开始再次增长,但增长会无精打采。

俄罗斯联邦现由83个不同的联邦主体组成。美国全球情报分析机构斯特拉福公司高级欧亚分析师Lauren Goodrich指出,“俄罗斯经济部长暗示,眼下83个联邦主体中可能有60个处于危机模式。甚至有人怀疑其中20个已经出现债务违约。我们认为,在过去几年内,俄罗斯联邦主体的债务增长幅度介于100%至150%。”

国际三大信用评级机构目前仅剩惠誉还维持俄罗斯投资级债信不变,但展望负向。

“俄罗斯经济衰退将会至少持续到2015年底,明年经济有机会在新的水平稳定下来,或许会有小幅回升。这大致将取决于油价的水平,”马瑞克·达布洛夫斯基告诉记者。

尽管机构对俄罗斯经济未来都已作出各种判断,但马瑞克·达布洛夫斯基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事实上,由于政治的不确定性,为该国经济作任何预测,即使是短期的都具有不确定性。例如,解决顿巴斯冲突可能会使某些制裁终止,并因此提升商业环境。相反,冲突的延续或加深都将会导致进一步的制裁,以及对商业活动额外的负面冲击。

“俄罗斯经济问题的解决办法是停止乌克兰冲突,回到与欧盟和美国的合作,并开始对其经济、政治和法律制度进行改革,以改善投资环境和商业信心,减少经济上对石油的依赖”。

由于无法在西方资本市场筹措资金,让俄罗斯企业转而向亚洲投资人寻求资金来源。事实上,自普京2012年再次就任俄罗斯总统以来,远东开发被提升至俄罗斯国家战略的高度,政府中专门增设远东发展部。俄罗斯在9月初加快招揽亚洲资金的速度,在俄远东城市海参崴召开首届东方经济论坛,此次论坛被视为俄加快远东振兴发展的“誓师大会”。

俄罗斯早在年初表示,已准备打破限制,首次让中国投资人在原物料资产上取得控股权。《金融时报》报道称,俄罗斯国营石油公司已经同意,把其经营25年、蕴藏量最大油田的15%股权,出售给印度国营石油公司ONGC Videsh。

今年以来,在西方对俄实施制裁的背景下,俄加大“向东看”力度,频出“实招”为远东开发提速。他在此次会上表示,会给愿意投资俄罗斯远东地区的企业优厚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