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年来,“利益集团”这一名词成为公共的流行话题,常常谈起中国改革的止步不前,多归咎于既得利益集团的阻挠。但对于既得利益集团的具体所指,各人像商定似的,即使是专门的研究,也语焉不详或半吐半吞。笔者认为,这种情况的出现,固然申明利益集团势力太壮大,但亦愈加反衬出,对谁是改革的真正既得利益者的问题不能再回避了。

既得利益集团的几个特征

经济学一般把利益集团当作是“一个由拥有某些共同方针并试图影响公共政策的个体构成的组织实体”。既得利益集团也称特别利益集团,是利益集团中团体举措能力很是强的群体,奥尔森把它叫做“分利同盟”,意即指在社会总利益中为本集团争取更多更大利益份额而接纳团体举措的利益集团。这些年来,固然中国既得利益群体的发育很快,利益集团已具雏形,但可能并没有像西方利益集团那样明白的集团意识指向和团体举措主张,也没有一个明白的组织化体系,因此,利益集团对国家政策的影响因此一种隐秘的形式举行的。

中国的既得利益集团具有以下一些特征:

一是群体的局促性,这只是一小群把握权利和资本的显贵,不代表社会大多数;二是形态的恍惚性,若不深入其中,很难见其真脸孔;三是获利的非正常性,利益集团产业的得到多是通过寻租、官倒、垄断、侵吞国有资产等非正常手段取得;四是举动的概况合法性,除了一些违法举动外,利益集团对公共资本的占据从形式上看具有一种合法性,一般是运用权利并通过对组织、制度、政策举行影响、干预,维护或获取特有的共同利益,故其一切勾当都有法令、制度层面的“形式公正性”,并为了显示这种合法性,往往将小集团的利益置换成社会的共同利益;五是利益的排他性,因为社会总体资本的有限,利益集团只热衷于在集团内部分派和共享权利与利益,排斥其他社会成员;六是权利的至上性,中国的利益集团以权利为核心,按照权利的大小和亲疏远近来分派和占据社会的公共资本与利益。

据此,笔者提出判定既得利益者的三个尺度。其一,它们攫取了改革开放的大部分收益,并且将继续从中攫取更多收益;其二,进一步的社会改革尤其是政治改革会侵害其利益,因而它们对限权的政治改革持消极态度;其三,它们有很大的能量阻挠改革的举行,或将改革从有形化为无形,或将改革带来的危急和不利转嫁出去。

七类人是真正的既得利益者

按前述尺度,尤其从与权利的结合水平,以及对公共资本实际占据的水平看,大致可把既得利益者界定为以下七类。

一是有很大审批和管制权的部分中的一部分人,即所谓的强力当局部分中的部分官员。我国社会的权利集中到当局,下层当局的权利集中到上一级当局,全国的权利集中在中央。但当局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真正卖力办理的是当局的各个构成部分。以是,集中到当局的权利其实被分割到各个部分,而部分的权利又把握在政策制定者和具体操作者手中。因为这些年来夸大加强和改善宏观调控与社会办理,在这一名义下,中央各部分出格是直接负有宏观调控和社会办理之责的部分的管制权和资本配置权越来越大,形成了怪异的部分和个人利益,出现寻租和糜烂征象。好比,前些年发改委一个被抓的小小的民航到处长,就能令某省的省长期待其“接见”,盖因该处长掌控着全国机场建设和航线的审批权。

二是一些地方当局及相关官员。中央部委固然位高权重,另有一定束缚,比拟之下,地方尤其是省以下的各级地方当局,实质性的束缚力更弱,这无疑使得部分地方当局及其官员,出格是党政带领,在发展经济的冲动下,更易把权利糜烂化、本钱化。这些年来,在招商引资、城市化、土地买卖、房地产发展等体现地方当局政绩和利益的勾当中,一些人把公权利市场化,通过各种路子设租、寻租,等闲得到超常规利益,造成部分国家产业以各种渠道或公开或机密地变成了本身的产业。比年曝出的一些大案要案,受贿金额动辄几万万到上亿元,多数产生在地方。地方官僚集团还在房地产调控、高耗能产业发展、食品整顿、高速收费清理等几乎各个方面,形成了一个个与全国利益有别的独属于地方小集团的利益。

三是部分国有垄断企业出格是央企和地方主要国企中的一些高管。央企和主要的地方国企依附国家和地方付与的政治、经济与金融特权,获取政治房钱及超额利润。它们对主要公共资本的占用和支配权,把本应归社会共享的功效变成企业利益,使用对公权利的影响力,使政策向自身倾斜。这方面最典型的是中石油、中石化两大垄断巨头,使用石油这种主要的战略资本绑架国家政策,让全国人民为其“买单”。垄断国企和行业还包括一些银行、金融等机构,有的乃至就业也只对本企业或行业的后代开放。这部分人已经形成了一个怪异的乃至世袭的、阻碍收入公允分派的利益群体。

四是一部分跨国本钱及其国内代理人,即俗称的“洋买办”。跨国本钱也是中国30余年改革的最大受益者之一。跨国本钱之以是能在中国市场受益巨大,一是有一些为自身利益而出卖国家利益的“洋买办”,主如果由一些“官二代”、“官三代”构成,早年通过官倒或代价双制度发迹,其后多数在国外金融财团、中外合伙的金融企业、跨国公司等任职,通过与国内高层的亲友关系,充任外国机构的代理。改革开放前这些高层保有政治上的特别地位,如今他们同时取得了经济上的支配地位,权利与本钱结合,也就改变着自身的性子:权利依赖本钱自肥,并且会主动为本钱办事;本钱使用权利,直到直接把握权利。“洋买办”比年在国内本钱市场攻城掠地,是国企改革和国内本钱增值的主要分肥者。

五是一部分房地产开发商。房地产是一个与当局尤其是地方当局慎密结合的行业。无论从地方财税、GDP增加仍是就业来看,房地产在多数地方都是支柱产业,没有房地产供给的财税和土地收入,一些地方当局恐怕连保存都成问题。正因如斯,一部分开发商也就有挟持当局的力量。因而,房地产也是寻租和糜烂产生最多的范畴之一,很多当局官员都倒在房地产上。别的,房地产也成了国民收入的再分派渠道,产生了国内最多的富豪。

六是大的民营企业和民营本钱中的一些人,包括一些民营房产商、煤老板等实业资同族和金融资同族。在他们发迹历程中,少不了寻求权利的保护。权利和本钱的结合不分性子,只问大小。本钱在做大后,很少不与权利结合,尤其在中国如许一个权利主导市场的社会,用钱来换取安全和更多发展的资本与时机,就成了很多民营企业家的一定选择。

最后一类,是依附上述各种利益集团的部分专家学者和专业人士。专家学者把握着常识资本和专业权利,包括舆论和话语权利,他们中的一些人主要通过为其他利益集团供给理论引导、政策咨询,以及对产业“合法性”的论证来举行利益输送。好比,一些经济学者、法学专家、行业协会带领以及媒体高层,与当局和本钱的关系很是亲近,成为后者的座上宾,他们往往身兼多个当局和企业的参谋,在多家上市公司任独立董事,以本身的影响力为这些当局和企业游说并投契;一些专家学者受雇于当局部分和企业,包括跨国公司,在它们的帮助下从事研究,名为得到政策咨询,实为借助专家学者的研究影响国家决策;一些媒体充任当局和本钱的喉舌。更有一些专家学者与当局官员、企业高管构成某些排他性的小团体,结成隐秘的利益同盟。

上述七类人还可进一步归类,分为显贵本钱利益集团(包括前述的一、二、三类);金融本钱利益集团(包括前述的第四类和第六类一部分);实业本钱利益集团(包括前述的第五类一部分和第六类一部分),常识本钱利益集团(前述第七类)。它们基本囊括了中国的既得利益集团,是改革的最大受益者。

既得利益者人数不多,但把握着社会的实际控制权和公共资本,因而能量很是大,能把有利于社会公共的改革举措消解,或变通执行,或直接将本部分、本行业、本阶层的利益打包,以改革的名义,让全社会买单。这些既得利益群体是中国改革的最大反对力量,固然他们往往以“改革者”的脸孔出现。

既得利益者对改革的危害及相关治理对策

既得利益者是伴随改革而来的。改革一般有增量改革和存量改革之别。中国前30年的改革谓之增量改革,在不触动现存利益格局的前提下,通过做大“蛋糕”来满足每个人的利益需求,其底子特征并不是市场手段的引入,而是人人都能制止在改革中受损。存量改革则恰好相反,是一个从头洗牌的历程,其实质是通过对旧体制举行改革实现最终的制度创新。

中国改革的实施路径是先“增量”后“存量”,即在国有经济体制外大力发展非公经济,以市场经济“增量”来加快推动市场主体的形成和市场机制的发育,在国有经济体制外形成一个有效竞争的市场情况,使市场力量从体制外向体制内渗入,由表及里,由浅入深,最终导向产权制度改革。

固然,整体上的受益并不等于每个人的受益水平是均等的,增量改革并未改变对权利的分派,也没有对权利的束缚。以权利为依托,那些有权者及与权利关系切近者就比无权者更能取得和占据更多社会资本,从而成了最先致富的群体。比及了存量改革阶段,既得利益已尾大不掉,更不受权利监督。增量改革带来的一个最大问题,就是既得利益的发展壮大。

既得利益者对中国社会和改革造成的危害有以下几方面:

其一,使有利于社会整体和久远利益的改革举措出不了台或延宕出台,或使已经实施的改革办法产生变异,成为维护既得利益的东西。典型的如收入分派方案和工资条例的制定,燃油税及定价机制的出台。收入分派方案作为调治收入分派的引导规划,从2008年开始就在制定,原打算2009年出台,但直至2011年看来依然出不了台。来由天然很多,但底子的一条是既得利益者的反对。原本先行一步的垄断行业的工资改革至今未有大的动静。燃油税及新的制品油定价机制则是典型的借市场名义行打劫公共之实以自肥的改革。新的制品油定价机制实施后,所谓“涨多跌小”问题就出在定价机制有利于石油企业。如许的改革举措另有很多,如公车改革、高速公路收费改革等。

其二,侵蚀公共权利,阻断国家与人民的接洽,严峻侵蚀在朝党的在朝基础。公权利本是维护社会公允及社会协调有效运转的保证。但如今既得利益集团将公权利私有化,侵蚀了每一个公民的权柄。既得利益者还渗入到党内,借助在朝党的在朝权威,将党从全民利益出发制定的改革发展决策实际导向有利于其自身,使公众享受不到改革和发展的收益,从而伶仃党、当局和公众之间的接洽,从底子上侵害在朝的合法性基础。

其三,侵害经济体制的整体有效性,导致经济不可持续发展。好比,既得利益集团在机构改革、国企改革、垄断行业改革、代价改革、金融体制改革、教育改革、住房分派制度改革等一系列改革上对改革办法的扭曲,都影响了资本配置的效率,使得中国今朝的发展有时是靠透支将来、透支资本、透支人口盈利来维持,导致陷入依赖投资与出口的经济增加模式,经济发展从而变得不可持续。

其四,既得利益者把持公共政策的制定和执行,将弱势群体排斥在国家的政策和公共介入之外,使得人数巨大的后者只能被动接受加诸自身的不利影响,日益对既得利益集团形成依附型关系,这实际是封建社会人身依附关系的回归,有违历史的前进。

鉴于此,对既得利益者的治理,成为中国当前改革和发展的主要政治议题。

冲击既得利益,最关头的是要停止权利,使权利分化并受到社会的控制。如今看来,只有民主政治才能做到这一点。民主并不能消灭利益集团,但它能使一个国家的利益集团大致发育正常。因为民主的本质是竞争、开放和透明。民主社会的当局乃至一切公共权利的运作是透明的,法则是明白的,当局权利向每个公民开放。在一系列法则的制约和社会监督下,固然不能保证每个利益集团的力量一样大,获取的利益一样多,但某个利益集团要想取得凌驾其他集团更大的利益,尤其是不妥利益,很困难,即使一时通过某种手段可以取得,也不至于走得太远。因为在如许的社会里,制度本身有一种自我纠偏的力量。以是,民主体制会带来不同利益的竞争,而竞争的成果是社会不同利益的大体均衡。

因而,要有效停止既得利益的泛滥,迫使既得利益者站在社会的整体和久远角度思量自身利益问题,最底子的仍是要举行改革,向社会开放权利,使在朝党和当局的决策和运作公开化透明化,将权利置于宽大公众的监督之下。固然,政治改革是持久的事变,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从具体的策略讲,可接纳如下办法减弱既得利益集团的势力——

策略之一,是对社会的公共利益、公共决策包括改革办法的出台举行公开辩论,在辩论中明辨是非,以此停止少数人介入决策、主张权利和利益的征象。如果说,曩昔的改革不主张争论,如今应该变过来,因为人们的权柄意识已大大提高,也学会了在争论中维护本身的利益;与此同时,互联网的发展,出格是微博、论坛等新媒体的出现,为人们的辩论和主张权利以及介入供给了极大的手艺撑持和便利。公共利益只有在辩论中才能告竣最大共识,从而使曩昔谋于密室,少数人决策的公共政策很难出台,既得利益者也难以从中投契。

另一方面,在公开辩论中较易形成明白的法则和法则意识。各利益集团如果都按法则博弈,事变就变得相对简单。这其实是利益表达、博弈、调控的制度化、步伐化。当前,各种听证会和定见征集等开始运用于公共决策中,但其成果还不能完全反应民意,议题本身还把握在当局和相关机构手中,这都是今后要加以改良的。

策略之二,是对某些影响较大的利益集团的举动举行规范,重修商业游戏法则,迫使其从经济寻租、政治寻租,变化为依赖手艺创新、高质量办事、杰出信誉等,谋求利润最大化。对于这些已经形成的、客观存在的既得利益集团,在承认其历史形成的既得利益的同时,必需限制其特权,将其由“贵族”降为“布衣”,从“经济人”与“政治人”的双重身份,变为纯粹的“经济人”,规范其垄断举动,同时通过市场准入政策和产业组织政策,如将制品油入口市场面向所有经济主体开放,尽可能引入有效的竞争机制,冲破既得利益集团的垄断地位。

策略之三,是对各既得利益集团分而治之、各个击破。既得利益并非铁板一块,应善于使用它们的抵牾和冲突,而非使它们感受到“伤害”从而串谋在一起。这在当前要有效动员全社会的力量,尤其要运用好社会舆论的力量,将不同的利益集团举行分割,起首将那些民愤大而缺乏“合法性”的既得利益边沿化,如许,冲破利益集团对改革的阻挠可能就相对容易。

不论接纳何种手段和办法,前提是为政者对既得利益的壮大及其对中国经济社会乃至改革产生的危害要有清醒的熟悉。没有这种熟悉,对既得利益集团的治理只会隔靴搔痒,不会有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