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国银行浙江省分行 沈华 系天九湾贸易金融圈研究团队高级成员

　　【导读】产能升级事关企业的生死存亡，银行应谨慎对待。银行在大力支持中小企业产能升级和为企业提供低成本贸易融资的同时，必须严密关注企业的信用风险，并严格控制银行自身内部各项操作风险。

　　浙江某地区造纸行业已经形成集聚效应，具有一定的市场竞争力，同时也存在小企业多、环保压力大等问题。多年以来，当地一直推进造纸行业的产能升级，促使部分企业更新设备、提高产能，以进一步提高企业的竞争力，争取绿色GDP。

　　当地各家银行纷纷推出贸易融资产品，为企业产能升级提供资金支持，营造低成本融资环境。但是部分企业由于自有资金短缺，借款过多、负担过重，更有企业在经济下行的形势下因资金链断裂而陷入困局，导致银行贸易融资出现不良。

　　兴业纸业陷入困局

　　“兴业纸业”成立于2003年，原是一家年产3万吨涂布白板纸造纸企业，由于规模小，不符合环保要求，面临被淘汰或兼并的危险。为自求生路，2009年其开始建设年产10万吨的生产线项目，并于2011年投入运营。

　　但高达1亿多元项目建设资金投入，对于这家年产值只有3亿元左右的企业是极其沉重的负担，再加上项目建设期限长，造成其投产后一直处于负债经营状态。

　　不幸的是，项目投产后恰逢2012年区域性经济危机，担保链风险蔓延，导致“兴业纸业”资金链断裂。2014年4月，企业停产。其中，银行的贸易融资主要是国内信用证和银行承兑汇票，用于向上游供应商购买废纸做原料。

　　国内证融资成救命稻草

　　在“兴业纸业”所在地区，在2009年左右为中小企业开立国内信用证属于贸易融资产品创新。

　　融资模式

　　“兴业纸业”的国内信用证融资模式如下：

　　“兴业纸业”作为买方，申请银行为其开立远期国内信用证，受益人是当地某废旧物资公司，购买的商品是造纸原料（废纸）。受益人提交单据以后，开证行审核无误，予以承兑。受益人向交单银行申请议付。

　　开立信用证的优势

　　由于信用证议付的利率参照贴现利率，一般在年率5%左右，即使加上信用证的各种手续费，也只有6%左右，相对于动辄10%以上的流动资金贷款利率来说，明显要低。

　　所以国内信用证对于“兴业纸业”这样的中小企业来说，可以降低融资成本。尤其在企业产能升级的背景下，银行可以在过渡期内为企业提供低利率的融资环境，帮助企业渡过难关。

　　实际问题

　　但是“兴业纸业”的产能升级生不逢时，技改项目投产以后恰逢区域性经济危机，销售情况不容乐观；同时担保链风险蔓延，原先凭互相担保获得的银行融资面临被压贷的危险，原本紧张的资金更加雪上加霜，不得不借入了民间借贷。

　　高额的利息，不理想的销售，加上逐年上涨的人工成本，终于迫使该企业资金链断裂，关门停产。

　　不良贷款形成原因

　　从银行贸易融资的角度，来分析“兴业纸业”不良形成的原因。

　　企业信用风险

　　“兴业纸业”十万吨技改项目所需资金包括三部分，一是土地和厂房投入，二是生产线改造成本，三是环保指标费用，三者相加至少需要1.2亿元。

　　为从银行获得足够的融资投入技改项目，除了以自有房产、设备、存货抵押给银行外，还与9家企业互相担保，总共从7家银行获得了1.7亿元短期贷款。

　　短期贷款不仅包括技改项目所需资金，还包括企业营运需要的资金，资金面之紧张不在话下。这部分短期借款里面，大部分是国内信用证和银行承兑汇票。

　　在2009年至2011年技改项目建设期间，浙江多地担保链风波爆发。“兴业纸业”为了从担保链风险中脱身，与多家互保企业脱离了担保关系。

　　随后由于担保弱化，无法维持原有贷款，更不可能从各家银行获得进一步的融资，“兴业纸业”不得不借入部分民间借贷，金额在几千万元，用以弥补营运资金的不足。

　　在经济下行，宏观紧缩的环境下，“兴业纸业”技改完成后的销售情况并不乐观，在“民间借贷”也未能缓解资金链紧绷的局面下，2014年4月，企业最终停产。

　　债项风险

　　从债项风险层面分析，有三点不容忽视。

　　1. 关联交易。某银行为“兴业纸业”开立的国内信用证，受益人为某废旧物资公司。从股权结构来看，买卖双方不存在关联关系。

　　2013年，“兴业纸业”申请开立国内信用证累计金额7000万元，但是在企业停产之后，某银行查账发现，2013年全年“兴业纸业”向某废旧物资公司采购金额仅为5000万元。这说明，2000万元属于无贸易背景的虚假贸易。那么该废旧物资公司获得的这2000万元的融资用来干了什么呢？

　　经核查发现，2013年，该废旧物资公司划转到“兴业纸业”账上的往来款竟高达1.2亿元；其中，就包括了上述虚构贸易背景从银行获得的2000万元贸易融资。这是一种典型的在关联企业之间虚构贸易背景，向银行申请开立国内信用证，从而获取贸易融资的方式。

　　2. 贸易背景。这多出来的2000万元的国内信用证做什么用呢？很明显，是用来套取银行融资的。

　　“兴业纸业”开出远期国内信用证之后，供应商提交单据，核心单据是增值税发票。开证行审核单据无误，发出承兑指示。供应商就可以申请贴现，从而拿到2000万元左右的贴现款。这部分贴现款可以重新汇到“兴业纸业”的账户上。

　　这里有一个问题，既然增值税发票审核无误，为什么贸易背景却是虚假的呢？一种典型的做法是，为了获得银行融资，先让某废旧物资公司开出真实的增值税发票，拿到银行融资之后又到税务局注销。此种以先开后撤增值税发票来套取银行融资的手法，最近几年在银行界屡见不鲜。

　　另外，对国内信用证期限的确定也是审核贸易背景的一个重要方面。按照造纸行业的特点，企业购买废纸作原料，加工生产成白板纸，到销售产品，一般需要90天左右。但是从某家银行的开证记录看，大部分国内信用证的期限都是180天。

　　这多出来的90天，企业可以把货款挪用到技改项目上，也可以再投入到营运资金中，而国内信用证的回款则没了保证。

　　3. 销售回款监控。当地造纸行业有一个特点，企业销售产品后，货款主要以银行承兑汇票结算，很少直接以现金方式回笼。这样，银行对销售回款的监控就变成了对承兑汇票的监控。

　　当收到下游企业的银行承兑汇票之后，资金紧张时就贴现，资金相对充裕时，就留着等待汇票到期、开票银行付款。

　　这就为银行监控回款带来了难度。银行客户经理必须关注每一票货物销售后回收的银行承兑汇票，一直跟踪，直到国内信用证到期，将承兑汇票贴现款或者承兑汇票开票行的付款，用作国内信用证的到期偿付。在“兴业纸业”的案例中，相关银行此项工作没有做到位，造成国内信用证的垫款。

　　从上述案例的实际情况来看，企业受迫于政策调整和宏观经济形势的变化，对资金的真实需求数量要高于实际借款资金的规模。从一个侧面显示出，银行借贷的成本仍旧偏高，这是企业所顾忌的，亦是企业寻求虚假贸易的诱发因素之一。

　　转载自：商品-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