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力平：谢谢主持人的介绍，今天我用一点时间跟大家汇报一下从银行的角度，从实务的角度，看明年的进出口业务发展问题。尽管外面寒风凛冽，金融危机肆虐，尽管在座的各位在国际贸易方面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我觉得我们的中资银行没有撤退，有很多银行对这个进出口年会赞助，说明中资银行还会跟在座的企业一起坚守，希望通过银行和企业共同努力，能够共度这个难关，走出寒冬。

我今天给大家汇报主要有三方面，一个是2009年进出口贸易的展望，二是从银行的角度看我们在座的企业明年会遇到哪些风险，最后是在风险管理上给大家提供一些建议。

　　一、2009年进出口贸易及融资的展望。

　　关于宏观经济，刚才姚景源总经济师讲的已经很清楚了，我从银行的角度谈一下。对外贸易明年会陷入低谷，很可能是负增长。海外市场的信用风险会比以前加剧，贸易融资也会遇到很大的挑战，不仅来自于银行的内部，也来自于在座的企业获得银行授信的支持也会比以前有难度了。为什么说对外贸易会陷入这个低谷，11月份的数据太不好看了，令很多人惊讶，很多经济学家和政府部门预测11月份的贸易会是两位数的增长，但是出乎意料的差，出口同比下降到2.2%，进口下降的速度更快17.9%。全世界最大的集装箱企业—中集集团下面的干货集装箱制造厂已经停业，大家还听到其他相类似的消息，都证明中国的进出口都已经滑落到低谷了。我们看影响明年国际贸易的一些主要的因素，从我个人的角度看，主要是分成三个方面:

一是整个全世界的经济增长是乏力的，IMF已经把2009年的世界增长的预期下调了2.2%，我们认为这是乐观的预期。

　　二是西方国家会对中国实行贸易政策上的打击，很多专家都预测，奥巴马上台后，作为美国民主党的一个领袖，更关注美国人的民生问题，他上台之后贸易保护主义会抬头。昨天我看新闻，12月19日美国政府向WTO投诉，说中国政府对出口进行补贴，他们认为这违反了世贸的原则。奥巴马还没有上台，这个问题已经出现了。

第三，往下拉动国际贸易额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力量，全球大宗商品的熊市已经来了，在大宗商品市场上的那些投机人，也就是对冲基金，还有一些热钱已经加速撤离了大宗商品市场，大宗商品的价格会进一步地回落。我看到有一些进口企业对一些原材料准备抄底了，但是我认为现在还不是是原材料的低，石油的价格已经降到了每桶33美元，趋势还在继续。2009年的进出口额可能会负增长，即使中国进口的数量跟2008年保持不变，但是价格的大幅度回落也会把进出口额拖下来。

　　我们作为银行更关注是海外的信用风险逐渐加剧，我们首先看国际金融市场的动荡，大家是不是以为美国的金融危机都已经爆发出来了呢？我们不这么看。美国金融市场一定会继续动荡，CDO已经爆炸了，CDS是不是会出现大量的违约呢？我个人看，美国政府出手救助三大汽车公司绝不仅仅因为汽车工业对美国就业存在着巨大的威胁，而是因为美国汽车行业一旦倒闭，美国金融机构手中持有的CDS债券也会面临大面积的违约风险。明年金融市场还会继续的动荡，而金融市场的动荡必然会引起美国及欧洲银行的流动性紧张，会进一步对全世界的实体经济造成损害。

　　另外，我们看国外金融机构的脆弱性，这种脆弱性大家都已经看到，美国第一大银行花旗银行都面临了破产的风险。 明年美国的信用卡市场违约概率会上升，美国的金融机构会更加的脆弱，这种脆弱性会影响到国际贸易的融资安排。

　　第三，海外企业违约率也会上升，从我拿到的数据看，连美国国家的风险都在提高，因为美国的很多企业在违约，今年的1—10月份中国信保总公司已经向国内的公司赔款1.5亿美元，同比增长了174%。我认为明年这个状况也不会太好。海外市场风险的加剧会使得银行的贸易融资面临严峻的挑战，对于全球的贸易来看，贸易融资扮演着润滑剂的角色，有数据显示90%的国际贸易都是需要融资的。由于全球的进出口商违约率上升了，全世界各地的银行都在忧虑贸易信贷资产质量下降的问题。 我们从中资银行的角度来看，随着大宗商品价格的滑落，随着金融危机的深化，银行坏帐额都是在急速上升，从9月份开始，10月、11月上升的速度非常快。

　　银行贸易信贷出现一些风险的主要原因，从外部来看是金融危机的影响，金融危机对实体经济的打击，但是从中国企业内部看，我们很多的企业也有自身的问题，股票市场、房地产市场的繁荣对中国企业形成很大的投机诱惑。还有很多的民营企业在今年上半年都出现了利用进口PTA、金属锌、棕榈油、大豆等商品进行套现的问题，以缓解资金紧张的困局，但是这样的做法实际上对于中国银行业信贷环境恶化起到了助推的作用。

　　我们再看还有一个原因，我觉得我们的外贸企业扩张的冲动很强，很多人都以为贸易企业是给我们的进出口贸易提供代理的服务、通关的服务，但是这几年为了争夺更多的话语权和市场，我们的外贸企业都在为进口的下家提供赊帐服务，为出口的上家提供预付款的服务，其实他们做的是银行的生意。他们的上下游客户有任何的闪失，银行就会受到牵连。资金链断裂，银行的信贷资产就会受到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贸易融资面临的问题是所有的银行把贸易融资的门槛提高了，国内大部分的主力银行都上市了，各家银行都在关注贸易银行的风险控制，特别是对出口型的贸易企业。我们看到中美第五次战略经济对话有一个成果，中美联合出台了200亿美元的稳定出口的贸易融资决议，目的是为了帮助全球贸易正常运转，但是从我的角度来看，这200亿美元很可能是杯水车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的意义。

　　我们政府最近在12月份出台了很多的经济政策，都是为了刺激出口、扩大内需，从外贸出口来看，我认为政策的效果还有待显现。对于银行来讲，我们的政策是银行自身要在控制风险的前提下加大对中小企业的支持。

二、2009年从企业的角度来看，我们会面临哪些风险。

　　2009年企业面临的风险有很多，从银行的角度来看，我们认为主要有四个风险：一是海外市场的信用风险，我们在刚才已经讲过了；二是汇率的风险；人民币虽然出现了贬值的现象，但明年总体上看升值还是长期的方向；三是大宗商品价格波动的风险，铁矿石的价格、燃油的价格已经往下走了，有一些企业已经去抄底了，我们认为现在未必是底，价格波动的风险对企业的伤害是非常大的，必须采取措施去对冲风险；四是企业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企业流动性的风险，换句话说就是融资的风险。企业不像往年那样容易从银行手里借到钱。

　　对以上四个方面风险我还想再补充一下，大宗商品价格波动的风险，从2008年来看，是一个巨大的灾难。国内的企业和银行都面临很大的压力，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如果企业遭受损失，作为融资的银行也会面临风险。中资的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在价格风险管理上还缺乏手段、缺乏意识。据我们了解，在海外市场上的很多外资企业，都会积极的利用期货市场的套现保值工具保护自己。这几年国内的商品期货市场比前几年发展的很快，可是我们的生产企业和贸易企业在期货市场中到底是在做套期保值呢？还是在做投机呢？有些企业在开始做套期保值的时候做的还不错，但做着做着就做到了投机的方向，不但给企业没有带来好处，而且还把风险扩大化了，这就是我们正在研究的问题。商业银行是风险厌恶型的企业，对风险的规避是出自天性的。在座的企业做任何的交易，虽然风险是无限的，但收益率也是无限的。可是商业银行与企业相反，我们的风险也是无限的，收益却是有限的。我们给你的贷款利率在签合同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虽然基准利率可能会上下浮动，但是我们银行的毛收益也就在2-3%，我们得到的收益却永远是有限的。所以商业银行的谨慎是来自于天性，来自于金融企业的性质。原油的价格已经跌了75%以上，很多的化工原料，比如说硫酸和硫黄已经跌了90%，如果我们的企业的毛利润只有10%，这种剧烈的价格暴跌对企业的收益打击非常大。但是我们的企业现在没有利用市场的工具来对冲风险，这个问题很严重。

关于流动性的风险，刚才讲到了融资困难就是门槛提高，明年一些企业可能会面临断贷的风险，银行原来的贷款到期可能不会续贷。担保条件比以前提高了，贷款价格很可能也会提高。虽然人民币的贷款利率是管制的，是受限制的，但是外币的贷款利率已经放开了。世界贸易组织的总干事拉米11月份曾经说，有些贸易融资的交易在前几个月收取的利率是高于银行指标利率基础利率80个基点的利差，但是现在要收到500个点。这一点他指的不是中资银行，而是境外外资银行，因为外资银行的流动性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我刚才说的四个风险是在座的企业面临的风险，从银行的角度看，我简单的提一点建议，如何管理好自己的风险来应对这场金融危机。我们就从这四个方面风险应对来看：

　　第一，海外市场信用风险管理的问题。有四个建议：

　　一是对海外交易对手的交易风险的再评估，我们为什么叫再评估？因为在座的各位实际上比我们还要专业，因为你们在拓展海外市场的时候，你们必然要对你们的交易对手进行全方位的评估。但现在因为海外信用风险的扩大，特别需要在座的各位对你的交易对手重新进行评估。统计数字显示美国的企业欠帐的指数上半年就飙升了35%，COFACE在今年四月份就调低了美国国家贸易风险评级。

　　二是采用谨慎的国际结算方式，如果大家昨天参加会议了的话，有的与会嘉宾已经提到，现在我们很多企业在用出口赊帐贸易结算方式，这种扩张性结算方式我认为在经济上行的时候，全世界经济环境比较好的时候比较适用，我们可以利用这种结算方式积极拓展海外市场。但是我建议在明年要使用一些保守型的、谨慎型的结算方式，对大家的风险保护会更大一些。

　　三是被迫继续使用赊帐出口，没有办法，因为谈判比较脆弱，那么企业是不是要买一些出口信用保险。我不是信保公司的，我只是站在银行的角度为他们做一个广告，我觉得中信保公司是中国政府投资的政策性的保险机构，保费并没有提高，虽然海外市场风险加剧了，这也是为了支持国内的出口企业。

　　四是从银行的角度看，建议大家更多的利用国际保理和福费庭等信用避险产品，我认为这些出口买断型的产品，对海外信用风险的转移应该是很好的补充。这些产品并不是建行独有的产品，因为我今天站在这里说话，绝不是仅仅站在建行的角度，而是希望站在中国的贸易企业和中国的银行界来探讨这个问题。

　　第二，汇率风险管理的问题。我做贸易融资业务的，对汇率问题是个外行。我只是提一点建议，就是希望在座的各位，明年要综合地利用外汇资金的避险产品，这样应该会有很好的效果。但是明年面临的情况要更加复杂一些，因为人民币不再是单边地升值。第二个是在结算期限上的选择，我觉得在结算期限上多动些脑筋可以对抗一些汇率风险。如果大家认为人民币会继续贬值的话，企业就可以做延期收汇；如果逾期升值，就要尽早的收款，这也是最基本的自我保护方法。在贸易融资方面，如果人民币升值的话，出口企业可以用出口押汇提前结汇，规避人民币升值的风险；进口企业做些海外代付，就会享受升值的好处。这些方法可以与外汇资金产品进行比较，看哪个成本最低，大家的选择就会容易多了。

　　第三，针对大宗商品价格波动的风险，我刚才已经说了一些。我认为明年价格的波动还会继续，所以我建议在座的企业家要好好研究期货市场的套期保值功能，但不能投机和赌博。今年国内银行都上了生动的一课，就是因为大宗商品的暴跌，很多的企业亏损严重，正处于高度危险的状态，虽然现在还没有倒下，不知道明年会不会倒下。为什么会吃了这么个大亏？就是因为大家都暴露在市场风险的敞口之下，没有做任何的对冲。冬天来了，却没有穿棉衣，对商品价格的变化总是妄自揣测，例如国际石油价格的涨落，即使你预测准了，我们认为那也是懵的。

三、流动性风险的问题。

　　大家现在遇到融资困难，我想跟大家探讨重点问题是，我们会尽量的理解企业困难，也希望企业能够了解银行内部的信贷政策，这样大家能够容易沟通达成一致。我也希望在座的企业能够加强自身风险控制的机制，这种风险机制的建立，我认为是防范风险的根本性方法，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通过今年的金融危机提高自己的风险免疫力，提高自己身体的健康程度。从风险机制的建立角度，我提三点建议：

　　一是财务的自我约束。资产负债率是最主要的问题，当然还有其他的指标。我想重点谈一下资产负债率的问题，我每天都核准各分行报上来的合作企业的资产负债率的问题，尤其是贸易企业负债率普遍偏高，平均在85%以上。我从银行的角度来看是，在金融危机的时候，这是相当危险的，有很多的企业甚至在90%以上，要是外资银行早就吓的把报表都丢掉了。企业对自身财务报表的管理水平，必须要上一个台阶。如果你的资产负债率控制一个很好的水平，这会给我们更多的信心来支持你。

　　二是授信额度的管理。在宁波有一个民营企业，把在宁波的18家银行里面的17家拉下水，利用虚假贸易按来套取其他企业和银行的资金，而它本身就是进出口企业，却委托别的进出口企业在银行获得的授信额度，进行一些套现的交易。宁波的一些上市公司都被牵连，当然也有上市银行被拉下水，造成了很多诉讼和纠纷。我觉得企业应重视银行授信额度的管理，不能滥用授信额度，否则给自己的经营管理埋下很大隐患。这个案例就是给企业提个醒。

　　三是进口代理控制的问题。我从事外汇业务多年，10年前亚洲金融危机历历在目，那时候就有很多的无辜企业被骗进口代理开证，给一点点代理费帮别人开立远期证，有时候30%的保证金也未必安全。在明年市场不好的情况下，拥有大量银行授信的贸易企业，或者是生产型企业，都要对进口代理的业务进行必要的风险管理，要用银行风险的手段看待代理业务，关注贸易背景，关注交易对手的风险，关注收取保证金的比例。

　　银行的贸易信贷政策在客户的选择上，我们会支持什么客户？我们会限制什么客户呢？我们会优先支持产品技术含量比较高，盈利比较强，销售市场相对稳定的生产企业；优先支持经营稳定，风险控制力比较强，竞争力比较强外贸企业；控制高耗能、高污染的资源型的融资，也会限制纯贸易企业自营进口大宗商品的贸易融资。如果你是一个贸易企业做大宗商品的进口，替别人进口原材料，那我问你对竞争对手和上下游客户有没有很好的判断，有没有做套期保值，有没有控制货权，我们都会高度关注。

　　关于融资产品的选择，你跟国内任何银行建立合作关系，银行都会在内部明确一些优先支持的产品，还会有约束发展的产品。优先支持，对于出口业务来讲，出口方面我们会优先支持装运后的应收帐款的融资；对于进口业务来讲，我们优先支持那些能够让银行能控制货权的、价值锁定的进口融资业务。约束发展的产品，在出口方面，我们会约束出口装运前的融资；在进口方面，我们会对大额的远期证和期限长的进口押汇都会更加的谨慎。

　　谈了这么多不利的因素，我也谈一下有利的方面，姚景源总经济师已经给大家提振信心，我从银行的角度看到一些好的信息：

　　一是中资银行是全球仅存的一块“安全岛”。我有四个依据：1、中资银行在海内外的外汇存款激增，特别是香港是一个集中体现。中银香港、建行香港、还有工银亚洲的外汇存款增长都已经变成了银行的负担，因为银行要为存款付息，但外汇资金的投放没有那么快找到安全放心的地方。全世界的企业和银行都在往中资银行放存款，因为中资银行财务报表最稳健，安全度最高。2、美国银行大量增持建行的股份，我认为美国银行不仅很看重建行，更看重在中国的投资风险相对比较低，质量比较高。3、建行纽约分行和伦敦子行获批的速度很快，我们在12月8日、10日陆续收到美联储和伦敦金融监管局的批准，设立海外金融机构，这一点所蕴含得意义不言自喻。4是，国际能源巨头在向我们靠拢，就是很多原来我上赶着求他们跟我们中资银行做业务，他们不愿搭理我们，就愿意要找荷兰银行、富通银行或者RBS这些国际性的欧美银行合作，但是现在我真的接到很多的电话，他们表示愿意和建行合作，因为看到中资银行比较稳健。现在中资银行对外开立的信用证和保函的接受度大大提高，这足以说明问题。我建议在座的中资企业应该增强对中资银行的信任和支持。明年金融环境、市场环境这么复杂的情况下，跟中资银行多沟通、多合作，相信能够成功走出困境。

　　二是我们跟很多的国际性贸易融资专业银行交流意见时，曾经达成一些共识，现在市场环境这么差，银行的资产往哪儿配置呢？债券投资不敢做，投资银行现在受困，理财产品卖不动，衍生产品更敢碰，说来说去，好象还是跟国际贸易有关联的贸易融资业务比较靠谱些。虽然它的利润没有那么高，但是细水长流，风险相对比较小。明年这些银行不会收贷款，会继续支持企业开展贸易融资业务，但要以真实的贸易为背景。正因为如此，包括建行在内的中资银行会支持和赞助这次进出口年会。

　　三是中国政府确实出台了很多利好的政策和措施，包括利率的快速下调，货币政策的放宽，汇率贬值和出口退税率上调等等。这些对于提振大家的信心、维护国内融资环境的稳定都会有明显的积极作用。

　　面对2009年的风云变幻，我们银行要做出选择，我们要跟哪些企业坚守，跟哪些企业分手？建行的策略是我们愿意跟优质企业一起坚守。最后我引述建行张建国行长的话：“我们建行要坚定信心，敢于发展，不发展是最大的风险。无论是未来的经营水平的提高还是不断化解历史遗留的问题，只能靠发展，这是被实践证明了的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就讲到这里，谢谢各位。

　　主持人：陈力平先生的发言不仅给我们提振了信心，也为未来企业的发展提出了中肯的建议和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