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富贵易、共患难难”是贷款联合体的重要特征，互相并不熟悉的企业，一旦出现风险时往往会竞相跑路

　　编者按：在经济上行周期中，互保联保业务放大信用的倍数有多大，不景气时收缩的比例就有多大。今年以来银行相继提高了互保联保业务的门槛，企业对这一业务模式的选择也趋向谨慎。

　　互保联保业务留给银行的教训太多，以致所有的银行都不会放松对每一家互保企业的审核，银行和企业重新回到了前所未有的理性阶段。

　　但银行的过度风控，意味着原来可获得贷款的一批中小企业将无法达到银行贷款的门槛，背离了互保联保业务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初衷，这个“死结”该如何打开？

　　证券时报记者 唐曜华

　　经济环境向好时，企业都愿意采用互保联保模式贷款，经济不景气时则趋于谨慎，生怕被经营不良企业拖下水，这一变化正是当下浙江互保联保贷款风险频发后企业生态的真实写照。

　　不仅企业如此，银行在发放互保联保贷款时，对借款主体的审核以及总体授信额度的控制也趋于严格。一连串的信用收缩，与当年经济形势大好时互保联保贷款放大企业信用的效应形成明显对比。互保联保制度设计的“保险索”初衷，在经济不景气时却成了火烧连营的“导火索”。

　　浙江某村镇银行近日爆发了一起联保案件，借款人年收入1万~2万，5个人联保后可从银行获得百万元贷款，贷款出问题后还款变成借款人的天文数字。这一案件其实只是浙江地区通过互保联保大幅放大信用倍数现象的缩影。

　　如今，紧随一波波的跑路潮，风险正沿着担保链条迅速扩散，互保联保困局中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在业内并不鲜见。

　　最佳模式成风险加速器

　　“温州跑路潮消停了，但现在杭州等地又出现了企业跑路的现象。”某股份制银行风险管理部负责人称。企业之间互保联保所编织的复杂担保链条，将风险从温州传向温州附近地区，再进一步向外传导至杭州、宁波等地。

　　互保联保业务作为前两年银行火热开展的一项业务，一度成为银行贷款突破抵押物限制的一个重要尝试，成为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一个重要突破口。互保联保业务在促使互相担保的企业主动择优组合、帮助银行筛选企业方面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也成为银行所认可的风险控制模式。

　　“在宏观经济向上的时候，企业的投资机会相对较多，会采取很多方法获得银行贷款，包括抵押、第三方担保、联保等。”平安银行小微金融事业部副总经理嵇磊称。

　　随着一些企业将互保联保模式当成从银行套取更多贷款的工具，并且部分银行放松对单个企业的审核后，尤其是不熟悉的企业为了融资结成互保关系后，互保链条在经济下行周期开始成为贷款风险的传导链条。

　　“结成互保体的几家企业，如果一家企业跑了，第二家看第一家跑了可能也随之跑路，第三家企业受拖累倒闭，最倒霉的是经营稳健的第四家企业，要承担四家企业所有贷款的还款责任。”深圳某股份制银行中小企业经营中心总经理称。

　　这种模式“同富贵易、共患难难”的特点导致了联合体的贷款风险迅速扩大。尤其是互相并不熟悉的企业，一旦出现风险时往往会竞相跑路。银行期望组成互保、联保所能达到的互相约束效应演变成负面效应。

　　“如果将不相干的企业组合在一起，隐含的道德风险较大，容易造成逆向选择的效应。”深圳某城商行副行长称。

　　模式缺陷？

　　尽管如此，多位接受采访的银行小企业部负责人认为，并不能因为江浙地区互保互联贷款出现问题而否定这一模式。

　　“互保联保只是一种担保方式而已，银行不会因为该类贷款出了点问题就放弃这种贷款方式。”　　

　　“这个模式本身并没什么问题，经济蓬勃发展时期这种模式在帮助中小企业融资方面发挥了很好的作用。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双面性，就像杠杆融资炒股，涨的时候赚钱快，跌的时候亏钱同样快。关键受去年和今年经济形势影响，实业主体不赚钱，江浙地区大量资金流向了高风险的民间借贷等领域。”浦发银行深圳分行一人士认为。

　　事实上，出问题的并不只是互保联保贷款，抵押贷款类也出现了风险。“主要是受宏观经济和产业结构调整的影响，当然银行也有责任，一是忽视了对企业现金流，也即第一还款来源的分析，二是对贷款的资金用途缺乏有效监管，事实证明仅仅依靠用款协议很难真正约束资金流向。”嵇磊称。

　　正因为如此，原本为解决正常经营的融资需求工具，在民间借贷的高额回报诱惑下，却成为长三角地区一些企业放大信用融资的工具，实业变成了融资平台。而这正是长三角地区信贷风险受民间借贷危机影响快速上升的原因。

　　由于企业之间互保的关系错综复杂，形成长长的担保链条，民间借贷危机爆发后，风险快速沿着担保链条扩散开来。

　　“如果企业踏实做实业，就算因销售不畅或者上游企业拖欠款项导致资金链断裂，企业还有库存，形势向好后还可能很好地生存下去。”兴业银行深圳分行的相关人士称。

　　“联保只是一种担保方式而已，银行不会因为联保贷款出了点问题就放弃这种贷款方式，我们会继续加大对信用、联保等弱担保方式的研究。”嵇磊称。

　　路在何方

　　大潮退去时才知道谁在裸泳。宏观经济下行时，结成互保体的多个企业经营状况的差异开始显现，甚至出现经营不善者的跑路、倒闭现象。而各家银行互保联保业务在经过此轮经济下行期后，风险管理水平的差异也开始体现，不同地区的差异也开始显现。过度负债的浙江企业陷入担保危机，其他地区保守负债的企业则只是引发了局部风险。

　　“只有出了问题后才能逼着企业转型升级，如果日子一直都好过谁会有转型的压力？出问题后政府和企业会反思，减少低毛利率的业务板块，控制过度投资行为等。”浦发银行上述人士称。

　　虽然江浙地区一些过度投资、盲目扩张的企业已爆发风险，但嵇磊认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江浙企业的再生能力、捕捉商机从而东山再起的能力均不容忽视，所以银行不能为了自保一收了之，应继续支持目前遭遇困难的实体企业。

　　对银行来说，亦希望企业在经历危机过后重新摸索转型升级的道路，将融资资金真正用于实业项目，回归本业。银行本身的放贷行为也趋于理性，开展互保联保业务，对互保联保企业资质的审核也更加严格。

　　“现在我们对企业审核更严格，资质要求更高，比如现金流要充足、经营达到一定年限、抗风险能力强、必须有订单和一定水平的毛利率、经营前景良好等。”上述股份制银行中小企业经营中心总经理称。

　　江浙地区企业过度负债并过多介入高风险领域导致了风险爆发。前车之鉴犹在，参与互保联保的企业是否过度负债、是否参与民间借贷也被多家银行列为审查重点。

　　“各家银行互保联保业务在经过此轮经济下行期后，风险管理水平的差异开始体现，不同地区的差异性也开始显现。”　　

　　嵇磊所在的平安银行则更加重视对企业第一还款来源的分析和研究，“毕竟担保方式只是银行的第二还款来源。”嵇磊称。在客户选择方面，平安银行倾向于选择与老百姓衣食住行密切相关的行业。

　　不仅企业如此，企业对于互保联保模式也趋于谨慎。“这个是肯定的，浙江一带出了风险，企业参与互保联保也会更加谨慎。”兴业银行上述人士称。

　　但一个显而易见的悖论是，银行提高了参与互保联保企业的门槛，在解决因缺乏抵押物而难以从银行获得贷款的中小企业的融资难题方面，互保联保业务的作用将大打折扣。

　　“参与联保的这些企业原本就是难以单独从银行获得无抵押贷款的中小企业，也就是说单家企业单独申请贷款难以通过银行审核，如果能通过审核，企业就不会选互保联保模式了。”浦发银行上述人士称。

　　风控多管齐下

　　互保联保模式在经济上行周期可大幅放大企业信用，经济下行时这一模式则放大了贷款风险。

　　能否动态控制风险考验着银行的风控水平。“这要求银行对未来要有预判能力，做出经济下行判断时，可将授信额度适当减少或将保证金比例适当提高，避免介入过度负债的企业，大潮退去时，损失就可控制在一个相对比例。”上述浦发银行人士称。

　　据了解，爆发风险的互保贷款大多为互相不熟悉的企业组成的。为了防范风险，大多数银行要求组成联保体的企业必须为互相熟悉的企业，比如商会、同学会、老乡会等组织中互相熟稔的企业主，结成互保组合后企业主往往会珍惜在圈子中的信用。上述城商行的联保联贷业务则要求同类性质的企业组成联保。

　　浦发银行则进一步要求，组成联保的企业不能有过多业务往来，不能有业务交叉，避免作为关联企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风险，或者一些企业为了贷款注册多个关联公司来申请联保联贷业务。

　　组成互保或联保的企业难免存在良莠不齐的现象，发生风险时先跑路的“坏孩子”占便宜，稳健经营的“好孩子”反而吃亏的现象屡见不鲜。约束互保或联保企业的行为成为互保或联保贷款模式必须解决的问题。

　　其中一个解决办法是要求参与企业缴纳保证金，目前该方法得到越来越多银行的认可。浦发银行的信用培养计划就是采取该模式，捆绑组池的企业必须缴纳一定保证金，所有企业缴纳的保证金总额须大于等于其中贷款金额最大的一家企业的贷款金额，即覆盖最大一笔贷款的风险。

　　更重要的是，发生风险时企业只需以缴纳的保证金为限承担互相担保的责任，不需为捆绑在一起的其他企业偿还贷款本金。这种情况下企业最多损失保证金，可有效降低担保链条传递的风险。这一点与一般的联保联贷发生风险时具备偿债能力的企业需替无力还债的企业偿还所有贷款不同。

　　但一旦信用培养计划中发生风险的企业达到2家或者更多，则将造成银行的损失，这也可能是信用培养计划的模式未在业内大面积推广的原因。

　　兴业银行上述人士认为，联保业务还可引入第三方担保的机制。比如引入地方政府提供一定金额的风险补偿金，深圳的互保金模式就是采用该原理。在贷款发生风险时由政府风险补偿金补偿一定比例，从而达到给入池企业增级增信的效果，入池企业亦需要缴纳一定金额的互保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