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新秀】（财新专栏作家 张丹红）有一个德文叫胆小鬼的电子游戏（英文是chicken game）。甲、乙两辆高速驾驶的跑车迎面而来，两位驾车者都希望对方让路，自己得分获胜。结局有四种可能：甲让路，虽保住性命，但证明自己是胆小鬼，只得2分，乙得6分获胜；甲与乙同时让路，都是胆小鬼，但也都捡了一条命，各得4分；甲坚信乙是胆小鬼，义无反顾向前冲，乙果真在最后一刻躲开，甲得六分，乙得2分；甲、乙都低估了对方的勇气，都全速前进，结果同归于尽，各得0分。

　　欧元区财力雄厚的北欧阵营和债台高筑的南欧国家之间就正像玩儿胆小鬼游戏的甲乙两方。这不是我的发明，而是苏黎世大学政治学教授Schimmelfennig前不久在科隆大学演讲时打的比方。

　　如果把德国为首的债权国当作甲方，南欧债务国为乙方：甲要求乙节约开支，降低赤字，施行劳动市场的改革，并认为现有的救助措施已经足够，强调自己财力有限，坚决不提高担保额度，并发出将违约者开除出局的威胁；乙呼吁甲慷慨解囊，同时避免做出具体的改革承诺，强调紧缩政策的余地有限，并发出威胁说：如果甲继续见死不救，货币联盟将土崩瓦解。

　　与游戏不同的是：欧元区两个阵营的国家都不可能不计后果地向前冲，而是在积极磋商、故意拖延、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之后，在最后一刻达成妥协。德国、奥地利、芬兰以及荷比卢三国最终会同意稍稍放松对受困国的苛刻条件，提高救助金额，延长救援措施；而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希腊和爱尔兰（唯一不是地处南欧的国家）则同意接受苛刻的条件，接受债权国对自己财政政策的监督。在乙方国家中，法国的处境远优于其他国家，但巴黎传统上自视为南欧国家的代言人。原因是，在这一阵营，法国可发挥更大的影响。如果与德国同一战壕，巴黎政府担心会处处矮人一头。

　　欧债危机爆发三年以来，北欧国家与受困国之间的谈判始终遵循这一模式。有时候甲方略胜一筹，有时候乙方占了便宜，有时候各得其所，平分秋色。由于谁都不希望欧元失败，因此不大会出现互不相让、同归于尽的结果。

　　苏黎世大学的Schimmelfennig教授认为，总体说来，德国处于较强的谈判地位，因为没有德国，什么事情都免谈。我对他的这一观点不敢苟同。

　　德国手中筹码最重的时候是2010年的四月。当时，德国可以为拯救希腊提出一系列的前提条件。但是默克尔总理没有抓住那一次机会。在之后的谈判过程中，南欧国家抓住德国不敢引爆欧元区的心态，迫使默克尔在保留欧元区完整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德国陷得越深，自己的谈判地位便越弱。最好的例证是今年六月底的峰会。意大利和西班牙几乎贯彻了自己的所有主张，德国“一败涂地”。德国一位著名经济学家曾经这样形容德国的处境：“和几位穷困的表兄弟坐在一起，大家都伸手向你要钱，你说你是处于强势还是弱势？”

　　现在，与希腊的拉锯战又在重复同一模式：本周三，雅典议会将就下一轮紧缩计划进行表决，周日表决2013年的预算案。而欧元区财长将在下周一决定是否对下一笔315亿欧元救助金开发绿灯。换句话说，如果雅典政府不合作，欧元区财长们就将冻结这笔资金，这意味着希腊将于下周五无序违约。这是双方都会避免出现的结局。结果，甲乙双方都是胆小鬼，但却都认为自己应当得6分。■

张丹红

　　财新网“名家/新秀”专栏作家。198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1988年到德国。1990年开始在德国之声中文部工作。2009年调至经济部，主要关注德国企业和经济及欧债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