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销旺盛和欧美市场订单小幅回升，让东莞这个“世界工厂”在金融危机重挫之后重又焕发生机，招工的重新兴旺是一个重要的风向标

■ 5月，形势陡转，招工的突然猛增30%-40%，出现年后第一次用工高峰，也是第一次，职位比人多。

■ “7000多人，4月底全部就业，现在每天都有企业找我要人，没人给了。”

■ 市场营销类职位（这类职位大多后面有个括号：负责开拓国内市场）一直高居排行榜第二位。过去十年里，在以出口加工为主的东莞，这一职位从未排入过前五名。

民工市场再次热闹

7月12日，周日，不到九点，东莞最大的人才市场——智通人才市场总部外，已经热闹一片，卖简历、纸笔和胶水的小贩们将桌子摆到了人行道上——三四个月前，因为没什么人气，他们已不怎么呆在这里。

同样，人才市场也一改此前的冷清，三百多家企业的招聘人员们人挤坐在一起，怀揣简历的人们在他们面前挤来挤去。

人力主管梅军容是从广东博罗县赶来的。在不到两平方米的狭小展位内，他和同事拿着印刷精美的宣传材料，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无比热情地推销着自己的企业，连中午歇场的时候都没有休息。

“我们基本没受什么影响，反而因为周边工厂倒闭，转过来不少订单，比以前更忙了。”他说，前几个月招工只需要在厂区周围贴个布告，现在可难多了。厂里专门拨了台宣传车，在工业区转来转去，用大喇叭一遍遍高声重复“优越政策”，但还是很少有人问津，因此不得不来到人才市场。

智通人才市场是东莞当地最大的，开办已有十余年，在过去的几个月则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戏剧性变化过程：

春节之后，虽然来找工作的人多，但招聘的企业少，智通的1200多个展位被缩减到900多个。而到了3月份，公共关系部高级经理蔡小梅形容说“找工作的人呼啦一下就不见了”。进入4月，招工的企业和找工作的人都慢慢多了起来，但求职者比职位更多。

5月，形势陡转，招工的突然猛增——进场招聘的企业达八九千家，职位数量在8万-9万之间，比上月猛增30％－40％，出现年后第一次用工高峰，也是第一次职位比人多。

随后，整个6月，供需一片平稳。每周六的招聘会展位基本接近满位状态，整月招聘职位量突破5万。求职者数量也比较平稳，大约也保持在5万人左右。

“今年的人才市场特别反常，”蔡小梅说，“第一次在三、四月出现低谷，也是第一次在五、六月出现高峰。”据他们了解，从7月开始，不少企业将启动相比此前更大规模的招聘计划，他们预测人才市场将会稳中有升。

招工难了，工资虽然还没有明显上涨，但有的企业已经开始改善条件，记者遇到的一家纺织企业，就在上个月为十年来从未改造过的宿舍装上了三百多台美的空调。

“民工司令”再成“光杆司令”

人才市场热闹了，民工司令张全收的宿舍却重陷冷清，那是因为此前积压的七千员工悉数出尽。

张是深圳全顺人力资源开发公司老板，每年输送农民工近万名。这位被称为“农民工司令”的河南人曾创下有名的“全顺模式”：先将工人招进来，哪个工厂要人，再将工人“打包”过去，并按人头向企业收取管理费。

今年2月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相关报道详见《是否回暖，关键看五月——农民工“司令”张全收的牛年战争》），他正头疼不已：企业不招工，他将管理费一降再降，还是有几千节后返城的民工积压在他那既吃且住。无奈之下，他只好打电话让乡亲们不要再过来，由“司令”自降成了“旅长”。

而7月11日，电话那头的张全收语调高昂，低落早已一扫而光：“七千多人，4月底就全部送出去了。现在每天都有企业找我要人，没人给了。”

张全收跟民工们原本只签到4月30日的用工合同全部续签，降下去的管理费现在又涨了回来。

突然复苏

就像对金融危机的来袭毫无准备一样，许多人对订单复苏的来临同样没有预知。

“这一波危机总算顺利渡过了，”言语间，城市之窗家具集团副董事长赵家尧毫不掩饰自己的轻松心情，“虽然不能肯定接下来会有大幅增长，但至少不会再下滑了。”说罢，赵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有这就够了。”

他所在的企业，是一家既做出口又做内销的大型家具企业。去年1—10月份，外销市场实现了126%的高速增长，没想到第四季度开始急剧下滑，今年一季度，波兰等公司的重点市场，竟然一单都没有。情急之下，公司不得不努力开拓中东和非洲市场。

没想到，进入5月份，情况突然好转，欧盟和美国市场的订单又开始回升。今年1—6月份，公司外销市场实现了4.5%的同比增长。

7月，情况进一步好转，他们正准备在海外开第三家专卖店，店址都已经选好。而在欧洲市场，又有新的代理商前来谈判，想做其在德国和奥地利的区域代理。“这说明国外市场在逐渐好转。”

同样的利好出现在内销市场上。6月份，赵家尧召开新品推介会，一下子来了二百多家经销商，有几十家当场就下了订单，这着实是个惊喜——在去年底，他们几乎没有发展新的经销商，“投进去都是钱，没几个人敢在寒冬中开店”。

统计数据宣告了赵家尧们的复苏：1至5月，东莞市GDP同比增长0.1%，相比一季度2.5%的负增长，已经有2.6个百分点的提升——这是东莞遭受全球经济危机影响后，今年GDP首次由负“转正”。

不过，对于这突然而来的复苏，不少人态度谨慎。

东莞市统计局发布的“2009年前5个月的经济运行分析报告”显示，1~5月，东莞市进出口总额325.2亿美元，同比下降29.7%，降幅比一季度收缩2.3个百分点。

报告分析说，东莞出口今年一直呈现下滑态势，虽然3月份以来，下滑幅度小幅收缩，但“大幅反弹短期内还难以出现”。

而和外贸紧密相关的工业仍处于萎缩状态。1至5月，东莞市工业用电同比下降9.3%——用电量是判断工业生产情况的一个重要指标，统计局据此分析说：“这直接反映了工业企业开工不足，工业生产仍然困难。”

这份措词谨慎的分析报告虽然宣称，“经济运行已出现回暖现象”，但在对下一步经济形势进行预测时，仍不忘加上“有望”两字。
内销！内销！

毫无疑问，金融危机的影响不会就此消失。但一些微妙的信号表明：有一些企业，有一些人，已经不一样了。

民生纺织公司是东莞当地一家大型纺织企业，原来拥有四家工厂，金融危机时，四家合成了两家，出货量只有以前的四分之一。
最近两个月，订单开始增加，不过这些订单不是来自国外市场，而是来自中国广大的内陆。春节后，公司第一次在广州、中山等地设立了办事处，并招聘了一大批市场营销人员，开始了内销之旅。

“我们原来内外销的比重为5∶5，现在变成了6∶4”，12日，正在人才市场忙着招聘的人事主管刘太葆说，“依靠内销市场来弥补外销市场的亏损。”

刘感叹，金融危机就像是一堂全新的课程，“以前眼光是向外看，现在形势逼着你必须往内看”。

与他们相比，那些原来就以国内市场为主的企业，好日子似乎从来就没改变过。

自创立以来，东莞市楷模家居用品制造公司就一直以国内一、二级市场为主，生产的主要是高端的民用家具。现在，他们正在谋划着新的扩张之路——向二、三级市场进军。

“你去农村看看，房子盖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好，未来二、三级市场的容量将会非常惊人。”从农村一路打拼出来的董事长徐国芳说，他正在加紧研发针对三、四级市场的产品，打算9月份推向市场。

去年10月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徐就认为，坊间盛传的“倒闭潮”言过其实，他更愿意认为那并非“世界末日”，而是一场行业洗牌。现在，他更加坚持自己的判断——开年后，他已经兼并了一个工厂，现在正准备买另一个。

越来越多的人正在扩大或者转向内销，智通人才市场的数据变化印证了这种变化：今年以来，市场营销类职位一直高居最热门职位第二位（第一位是满足基本生产的技术类职位），而且，这类职位后面大多都有个括号：负责开拓国内市场——在过去十年里，这个职位在以出口加工为主的东莞市从未排入过前五名。